《落雨深深》15.武崇训之死（三）

    入夜，我闭着眼睛，躺在武延秀府邸里的小厢房内。夏禅凄切悠然吟叫，我右手紧握成拳，因为激动而涔出几道汗丝。今夜，一切将揭晓。浮云在暗夜悄悄涌动，一阵清风从屋顶拂过，吹得柳絮飘摇零落，一片诡异。
    对，就是现在！我迅速用念力唤来曳影，挡住了那从窗口飞入的红衣女子手中之剑，我差点就死在那一剑封喉的极快速度中。我双手持剑，两脚蹬床，借力向前一推，红衣女子连连后退了几步，我跳起身来，将剑锋指向红衣女子处，她以更快的速度闪开，飞到我身后，一剑袭来。我急忙躲开，持剑飞出房外，跳上房顶，那红衣女子紧紧跟在后面，两人激战数回，也难分上下。“原来你就是那日刺伤我的红衣女子，羽儿——”我挡住她飞来的一剑，冷声道。她微微一怔，我乘势用力打飞她手中的剑，将曳影不偏不倚隔到她的颈间。不错，她就是那日与姬俊交战过数回的红衣女子，和她对剑之后，我更是确认无疑了。我暂且不知道她是何方妖神，但我肯定她与神器有关，否则不会接近安乐公主。我将剑略微割入羽儿的皮肤里，“说！你究竟是谁！为何屡屡想致我于死地！”我阴着声问道，我曾想过她是为了和我争夺神器才要屡次害我，可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演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给安乐，不，是给武延秀看。这其中一定有更多蹊跷。“说！”我又将曳影深入她颈内几分，直到几缕鲜红的血液隐隐渗出。她的血让我心里晃过一丝奇异的快感。
    羽儿冷笑了几声，讽刺道：“你以为你真的敌得过我？”我这才想起她会使用神力，我来不及将曳影收回，只见一道刺眼红光从剑锋瞬间传入我体内，我被一阵力量悬空一推，整个身子迅速往后飞去，后背重重地撞到屋旁的松柏上，身子一弹，又跌落在地上，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胸口一热，喉咙一紧，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羽儿缓缓走过来，一手扯下面罩，露出了那张惨白的脸颊。一步步逼近，我却没有后退的力气。这神力果真厉害，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五脏六腑被震裂的疼痛，我一手覆着胸口，一手用力支起身体。
    她缓缓蹲下，捡起那把被我打落的利剑，又优雅地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要杀就动手吧！”我只好乖乖认输，声音已经极为虚弱了。
    她将剑头抵在我的喉前，冷冷一笑，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吗？”拜托，我可从没这样觉得过。
    “告诉你，”她的声音突然一狠，眼里竟是嫉妒的怒火：“你不过是个不阴不阳的妖怪！杀死你简直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说完，欲伸手将剑锋刺入我的喉中，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蓝光飞来，一眨眼之间已经将羽儿手中的利剑分斩成两段，一北一南地飞走了。
    我抬起头往蓝光飞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修长的熟悉不过的身影正被一层淡淡的蓝色晕光包围，长长的黑发被微风吹起，在如漆的夜色中，显得异常鬼魅。我呆着做不出任何表情，是，是武延秀！虽然此刻他的容貌因为肤色变白，唇色变红而与平时大为改变，但那双凤眼勾魂妖媚依旧不变。此刻的他两眼略泛红光，鲜艳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诱人的弧度，黑色的披风如幻如影，将他修长的身影衬得挺拔秀延，妖艳得刺目却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主人——”羽儿害怕地惊呼，立即跪了下来。我很是惊讶地一怔，我料到武延秀定不是凡人，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羽儿是武延秀的手下，这么说，从高老夫人的中邪到我被刺伤，甚至留我在府里，以及后来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吗？！
    颈边突然一阵透凉，我猛地一惊，武延秀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我身边，他俯下身子一手轻轻抚过我的脖颈，如青丝般的长发轻轻依傍在我的胸口，他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长长翘翘的睫毛扑闪着泛着盈盈白光，笼罩全身的淡蓝光环渐渐扩散，缓缓将我包住。一种清凉的感觉透过衣服渗透到我体内，疼痛隐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畅凉与舒服。过了许久，他慢慢睁开眼睛，我呆住与他四目相望。这是怎样一双眼睛，眼里的红光已经消散，长长的泛着冰霜的睫毛下一对宛若世间最灿烂的红宝石般夺目的瞳孔，散发着鲜血一般鬼魅的光泽。这种妖冶的红色与他雪一般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想起绽放在雪地上的血红之花。
    武延秀，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充满妖气的……美丽的男人……
    武延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向不远处跪着的羽儿。
    “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主人——”羽儿跪着爬到武延秀脚下，两手紧紧抱住他的左脚，声音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主人，您绕了我吧，即使我不杀她，那祖伏他们也会杀她啊！”
    祖伏是谁？天呢，我是处在天天要被人杀的环境里吗？我忍不住一阵寒颤。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已经完好如初了。
    “哦？”武延秀蹲下身子，一手捏起羽儿的下巴，指甲深深刻进羽儿的皮肤中，流下几道鲜红的血渍。
    “那么你让我身份暴露又该怎么处置呢？”他勾起一抹似乎都可以冰冻火山的微笑。
    “主人——”我看见羽儿满眼的泪痕，她脆弱幽然的哭声带着一丝难掩的心伤和绝望，“我跟随了您上万年，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武延秀冷哼一声，站起身欲向我走来，对于这份深情的告白完全不屑。
    “主人——您该清醒过来啊！”羽儿将武延秀的腿抱得更紧了，“您从来都不为感情所动，这次任务紧要，您绝对不可以糊涂啊！”
    武延秀微微皱皱眉，“我的事什么时候由得你来多嘴了！”
    我已经起身，那羽儿一袭仇恨的目光向我扫来，她已经放开了武延秀，嘴里凝重挤出一句话：“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正说着，一道红光向我射来，这道红光耀眼地接近黑色，比刚才的杀伤力不知要大出多少倍，武延秀立马察觉，紧接着一道蓝光将其打碎。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差一点，我又要死了。
    “主人，你——”耳边传来羽儿的轻唤。我向前迈出几步，武延秀手里发出的深蓝光芒将羽儿整个围住，羽儿那张脸因为痛苦而不断地狰狞扭曲着，武延秀一脸的冷酷，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想伤害她的都要死，不管是人——还是神——”他的唇边勾起了一道更残忍的弧度，那只放出蓝光的手倏的一紧，那羽儿便石化般一动不动了，那双眼睛还惊愕与绝望地圆睁着。微风吹过，吹散了她的身体幻化成点点晶亮的红粉而去，我连忙撩起袖口遮住脸庞，害怕沾染上哪怕一点她的气息。武延秀突然走到我面前，将我轻轻搂住，修长的身躯帮我挡住那些散散亮亮的尘沙。
    我深吸了口气，脑子一片混乱，我究竟是谁，他究竟是谁，神器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杀我，为什么骂我是不阴不阳的东西，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没事了——深深”他的声音如烟雾般轻柔缠绵，一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湿润。我竟然流泪了？是啊，我想，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我是脆弱的，我会害怕，我会不知所措。
    “放开她——鬼煞！”我闻声望去，不禁呆住了。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浑身散着淡淡金黄色的晕光，黑发如瀑，一身华丽无双秀金边的白色绸制深衣显衬着他的夺目尊贵。他一手靠背，一手持剑，肤色古铜，五官深刻，剑眉浓目，凛然威严却有些怒意。
    “姬俊——”我着了魔似的不自主地轻轻喊了他的名字，平静了好久的心湖竟然悄悄涌动起来，好像上一次想起他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武延秀将我抓紧了些，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姬俊，冷冷一笑：“没想到你恢复得到挺快——”
    “放开她！”姬俊向我们走近了些，眼里的怒气更深了。
    “我要是不放呢？”武延秀，不，鬼煞紧紧攥着我的手，似乎也发怒了。
    姬俊倏的拔出剑，剑锋指向一旁的鬼煞，“你应该知道你敌不过我，最好现在就放手—— ”
    “敌不过你？那可未必吧！”鬼煞嗤鼻一笑，“不过中了芒草毒还能站在我鬼煞面前与我较量的，还真只有你姬俊了。”话毕，放出一道蓝光朝姬俊袭去，我心一紧，还好姬俊迅速闪开，他持剑朝这边袭来，鬼煞又向他放出几道蓝光，姬俊都很好的跃起躲过，依旧持着剑与鬼煞搏斗着，鬼煞一手放着蓝光，一手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鬼煞的蓝光愈发能瞄准。
    我看着姬俊明显处于落势，心里不免急了起来，他为什么不用神力！不行，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受伤！果然，一不眨眼，一道深蓝亮光射入姬俊的胸口，姬俊身体向后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你放开我！”我用力挣脱着对鬼煞吼道。鬼煞很惊讶地低头看向我：“深深？”
    “放开我！”我更大声的吼道，刻意忽视他受伤的眼眸。
    慢慢地，鬼煞眼里浮出淡淡的落寞，握着我的手也缓缓松开，我刚想抽离，他眼神突然一狠，又将我的手紧紧攥住，道：“你就那么相信他？你就不怀疑他接近你的目的？”我心里一怔，是啊，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我怎么能凭借着一个梦去判断谁好谁坏！鬼煞接近我可能是为了神器，但是姬俊呢？难道他就不是了？
    见我犹豫，鬼煞轻轻楼过我的肩膀，柔声道：“深深，相信我，跟我走吧——”我呆木着任着他搂着我往反方向的地方走去，心里又乱哄哄的一团，不知走了多久
    “源——”姬俊的呼声并不重，低沉得像是对眼前的佳人饱含深情的一声叫唤。而我，已经远离他的我却不能再清晰地听到了，甚至连名字后的颤音都全全然然进入我的耳里！我全身像被电击了般站在原处，心里一种莫名的感□□奔涌而出，这种感情好像被深埋了千年，沉淀了千年，此刻我完全陌生无力地被它控制左右。我突然甩开鬼煞的手转身飞奔到姬俊的身边，俯下身子将他扶起。
    姬俊深切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我不认识的光芒，一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嘴角有些心怜的笑意：“傻瓜，还是那么容易就哭——”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么失控，难道我真的是……
    “你……你不可能是姜源…..不可能……”
    我转头看向远处正惊诧地看着我的鬼煞，突然看见天上飞来一只巨大的散发着五彩光泽的大鸟朝鬼煞的背后飞来，我还来不及叫出声，从坐在大鸟上的女子手里射出一道白光狠狠地刺穿了鬼煞的身躯，鬼煞当下就跪倒在地，口吐鲜血。那大鸟又飞到我和姬俊头上，缓缓盘旋，上面的女子飘然飞下，走到姬俊面前，一脚跪下：“小仙来迟，让上神受惊了。”
    姬俊抬了下手示意她起来。我这才看清这位女子的样貌，云髻峨峨，肤如芙蓉，单唇外朗，身着一件九色彩翠稠衣，仙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暗暗想。
    “上神，您先吃了灵药。”姬俊接过女子手里的药丸放入口中吞下，转过头看向我：“深深，快告诉我神器在哪里。”见我张着嘴巴不语，他又道：“快没时间了，如果让阴神他们早一步拿到，那就迟了！”
    “是啊，深深，”女子也很着急上前一步：“请相信上神，你父亲伊长孺曾经是上神的下属，我们都是烧月星辰的阳神神抵，现在只有先拿到神器才可能救你父亲一命啊！”
    “我爹怎么了！”我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问道。
    “深深，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了，快告诉我神器在哪里，你肯定感应到过了对吗？”姬俊皱着眉急急地问。
    我知道事情紧迫，不容许我有再多的犹豫，而且可能危及我爹的生命，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我立马道：“在卢粲附中——”话音未落，我已经被姬俊抱着飞上了那只大鸟的背脊。
    “玄女，出发——”姬俊威严地命令。
    “是！”话毕，大鸟震着双翅飞向了天空，我俯下头看见已经昏倒在地上的鬼煞，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