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深深》14.武崇训之死(二)

    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那个月色朦胧下,那张优美的徐徐绽放着凄楚而纯净的笑容的,那个拿着红色流苏结平静地向我诵读“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的男子时,我都会不由地望向窗外遥远的银河星辰,愿他的灵魂不再忧伤……
    “小姐!”秋菊莽莽撞撞地跑过来。
    我正站在阳光斑驳的花丛间,欣赏蝴蝶戏花的美妙。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三个月了,除了隐隐感受过神器的召唤外,真是一无所获。
    “小姐,安乐公主派人请您现在就过去呢!”秋菊道。
    “安乐公主?”我疑惑地问。
    秋菊连连点头,“是啊,说是要紧事,叫您现在就动身。”
    我跟着秋菊朝府门口走去,问:“武大人知道吗?”
    “公子上朝还没回来呢!”
    我想了想,还是跟着安乐派来的两个丫鬟进了马车内,尽管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毕竟对方是安乐,一个我不想得罪的人。
    我被领到安乐府中的,也就是沁泉园旁的沁泉湖。沁泉湖很大,远远地望去,能看到碧幽碧幽的水心处一字排开三座水榭,并列紧凑匀称。三座攒尖顶水榭明快轻盈腾腾欲飞,与湖内碧叶莲莲的荷景相衬映,似锦如画。
    走进处于中间的濠濮涧水榭坐下,我问领我来的丫鬟:“公主人呢?”
    “这……”丫鬟支支吾吾的左顾右盼。
    “武大人!”秋菊礼貌地对着走进来的人影欠了欠身,我急忙起身,看向一身素白绸制袍衫的武崇训,对他礼貌地笑笑。他的面容比几日前更憔悴了。
    武崇训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也示意我坐下。我刚想问他安乐公主人呢,他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挺直的背脊因为咳地喘不过气来而略微佝偻起来。我连忙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背,亲自体验着他脊梁的强烈颤动,心里又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不住地心疼。
    “你没事吧!”我突然瞥见那只让他用来捂着嘴的手背泛出点点刺眼的红色。我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盯着那抹红,却怔怔地什么关切的话都说不出了。他,他要死了吗?我眼里一阵湿润,用力地咽着口水控制住自己。
    “没……没事了。”他总算缓和了下来,对我露出一个要我安心的笑,这个笑让我的喉咙更是要紧地一酸。
    他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优雅,怡然地拿起一盏茶杯啄饮了一口道:“今天的皋户不错哦,你尝尝。”
    我点点头,拿起茶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想把喉间的那股酸楚冲刷干净。
    武崇训拿着摺扇轻轻拍了几下我的头,有些宠溺地道:“傻瓜,这皋户可不是这样品尝的哦。”嘴边露出一丝干净的笑容,宛若不属于这个尘世般。
    我也对他抿嘴笑笑,抬头看向窗外的无尽水波,连连碧叶,朵朵粉莲,不禁感叹:“这里比你的书斋还美!”
    “所以我才让她们带你来这儿。”武崇训看着我道。
    我一脸疑惑,他又笑笑道:“是我要她们冒充安乐的名义请你过来的。”他是怕武延秀阻止吗?
    “为什么要我过来?”我站起身,趴到窗口前,任徐徐清风吹拂脸颊。
    他也缓缓走到我身边,两手按在窗格上:“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心一沉,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武崇训开口,声音略带苍凉:“以前还在并州的时候,很喜欢到处地游山玩水。并州城并不富裕,但是人人和谐相处,没有争闹。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去天龙山吃酒作诗,那山不大,从山脚走到山顶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站在秋日的山顶处,能闻到对面山坡上传来的淡淡枫香——”他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跟着轻轻颤动。
    “那里一定很美吧!”我想象着他的话语,道。
    “不——不美。那里除了秋日的红枫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绚烂色泽,除了司空见惯的落叶乔木以及几道可怜的瘦长溪涧。”他略微一顿,又一阵压抑地咳嗽,我心疼地看着他,他接着道:“但是那里有好听的山歌。”
    “山歌?”我好奇地问,不知怎么了,眼皮好像有点沉重起来。
    “恩,”他浅浅地笑起来,好像眼前便是那座他曾经消遣游玩的天龙山,“山里有一对夫妻很是恩爱。白天丈夫唱着山歌出门,去远处的山凹里砍柴,然后背到集市去换些食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丈夫一定会准时地唱起山歌走进山道口。妻子则是日日守着门口,静静地听着自己丈夫的歌声由重到轻,再由轻到重——”
    “她为什么不直接陪着她的丈夫呢?既然那么恩爱,可以如影随形嘛。”哎呦,我的脑子怎么越来越沉了。
    “因为不方便——他们都是盲人。”武崇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们看不见彼此,所以用歌声传递平安。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也要对我爱的女子歌唱。深深,”我感觉到他深沉的目光,可是我头重地抬不起来,只能一手拖着脑袋,轻轻应了句“恩。”
    他手柔柔地抚上了我的头发,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上下眼皮已经结实地合在了一起,依稀听到他如秋潭般深邃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如果以后你偶然想起了我,那便是我在为你唱歌了。或许你听不见,但是你一定能听见夜间的隐隐天籁,虽然那时我已不再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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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力睁开眼睛,使劲拍了拍自己石沉般的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胸前竟然无一物!我慌忙坐起身,抓起被子掩住胸口,转头看见睡在旁边的衣衫不整的武崇训!他还处于昏迷中。这是怎么回事?!我张着嘴巴拼命回忆之前的事情,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了!一定是那杯皋卢!我咕噜咕噜喝了那么多,所以会比武崇训先昏倒吧,一定又是一场阴谋。我翻了个身,往被单上搜索,还好,没有血迹。我又忙推了推身边的武崇训,他慢慢睁开眼睛,一手搓搓太阳穴,视线落到了我仅仅用被子遮着的胸口,“你——怎么……”他又往自己身上看看,呆了许久,似乎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四下张望了一会,从地上捡起我的淡黄色襦裙递给我,“快穿上——”说完,背过脸去。我没来得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往身上套衣服,还没套好,就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身从门口传来。
    “公主,武大人,你们看——”我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红色身影晃进门里,是安乐的贴身丫鬟羽儿。紧接着是一身明黄的安乐,她并没有我想象的吃惊,嘴角竟隐隐勾起一丝奸涩的笑。再看旁边……我慌乱的视线与一脸阴霾的武延秀对了个正着,他紧蹙着眉头,冷峻的脸庞散发着冰山一样的寒气,身体也似乎因为震惊而僵直着,我连忙低下头,却不小心瞥见武延秀手里那把被他捏裂了的摺扇。
    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现在越是害怕心慌就越让敌人奸计得逞。于是我沉着气扣拉拉身上的襦裙,抬起手整整凌乱的头发。
    “武大人,想必你这位未过门的妻子是被捉奸贯了吧,到现在还这般不知羞耻样!”安乐尖利地对一旁的武延秀道,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好像睡在我旁边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我不说话,也不反驳,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装扮。
    “我们什么都没做——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被下了药。”武崇训直直地看着武延秀,对他解释道,完全忽视安乐的存在。我抬头看见武延秀冰冷的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武崇训,“啪嗒——”那把摺扇已被武延秀捏成了两半,染着武延秀手里的点点血痕,垂直落下。
    “武大人,你现在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吧!你——”安乐还没说完,武延秀便大步走到床边,一手脱下身上的绸制赭色披风,将我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皱着眉头没有看我,呼吸因为强烈克制的怒火而显得沉重缓慢。安乐也似乎一惊:“武大人,你——”武延秀蓦地将我懒腰抱起,朝门外走去,安乐急急往旁边退了几步,气急败坏地声音从后头响起:“武延秀!你给我站住!”武延秀抱着我停了下来。安乐气冲冲地走到武延秀面前,像个泼妇骂街似的一手懒腰一手指向武延秀怀里的我,我不自主地勾紧武延秀的脖子,将脸埋到他的胸里。
    “她都这样了,难道你还要娶她!”看来真的是安乐下的药,这个女人——
    “公主,这是下臣的家务事,我想不必公主操心吧!”说完,抱着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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