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窗》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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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城外的零星小村，本是一些到县城里讨生活的外来苦命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聚集所建。灾年的时候，常受流匪滋扰。
    如若是国境北部地区，因常在夏季受外部侵扰，设有防御的设施和体制，更有常年对抗的经验。这区区临时拼凑起来的流匪，完全不足为惧。
    但这国境中心腹地居住的老百姓，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和经验。遇到这些临时拼凑业余兼职的流匪，只能抱头逃窜。偶尔有两个站出来的热血之士，大多也因为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散，有的还被活捉收编成了新的流匪。
    不过好在和北境相比，这些流匪并不会以杀伐为乐，也不会为了封锁入侵的消息屠村。只会收割地里的庄稼，收刮不会太多的存粮，并不会烹食活人，果腹祭祀。
    陆星桥和姐姐在灾年来到此地的时候，村中已在流匪多次的扫荡下，变得空无一人。
    不过这对二人也算是一桩幸事。一是有了现成的地方可以住，二是被扫荡得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村庄，以后也不太可能再有流匪来滋扰了。
    适逢日落黄昏阳衰阴起之时，突然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出现这么一个陌生人，不免让人心生警惕。
    陆星桥挺着小胸脯上前一步，朝着那赤脚道士说“不是已经说好，我们只在一三五上午去城门口，其他时间都归你吗？怎么还追到这来，不依不饶？跟你讲，我刚才一打三......”
    姐姐一把拉住他，小声警醒：“小孩子别乱讲话！这不是城门口跟我们抢地盘的二胡老头，你仔细看，虽然都戴着墨镜，但那老头哪来他脖子上的大块红色胎记？”
    陆星桥的气势瞬间被灭了三分，尴尬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胡乱踢了两脚地上的碎石子儿。
    姐姐平时虽然强势，但毕竟是女儿身，还带着个小老弟。这荒村野地突然遇到此番情形，心中难免慌乱。她没多说什么，抓起陆星桥的左手，便准备从这赤脚道士的身边过去，去得桥那头。
    顿时一阵风沙，迷住两人四眸，只叫他们拂袖遮面无法前行。
    “二位小友，何必如此慌张。今日有缘，何不坐下，细聊一番？”赤脚道士开口说到，头微微侧了侧，但眼睛还是看向先前的方向。
    陆星桥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说：“没什么好聊的，爹娘等着，我跟我哥急着回家吃饭呢。这儿往来的人少，你去城门口摆摊吧。那儿有个人也戴着圆片墨镜，也许你俩聊得来。”
    赤脚道士微微一笑，说：“我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儿就挺好。况且，我听你哥走路的声音，身上受了不少外伤吧。我有药，你们且坐下，让我好好诊断一番。”
    陆星桥这个时候声音已经有些抖动了，说：“我们没钱，你找别人去吧。”
    赤脚道士似乎是假意考虑了一下，说：“没钱也罢，我今晚缺个落脚的地儿。此时天色已晚，就叨扰二位小友一宿，药钱就不用了。”
    陆星桥正想拒绝他，拉着姐姐就要走。却发现姐姐的手变重了，他光是扶着她就已经很吃力。
    原来一路过来，姐姐都是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此时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心里想着省下来的药钱，可以给弟弟买一些同龄人都有的东西。
    赤脚道士已经自顾自的收起了摊位，对他们说到：“小友莫急，你先扶着她，稍等我一下。”说着，他就走到身后的小树林里，牵出了一头毛驴。毛驴只顾一心一眼看着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心里并无其他事情，不像周围的三个人，各自心里杂绪万千。
    陆星桥与赤脚道士合力将姐姐扶到了毛驴上，三人一驴，在夕阳的映照下，朝着荒村走去。
    走了一段，赤脚道士率先开口：“我知道前面是荒村野地，看二位小友打扮，应该也是无奈流落此地。我到此处，另有他算。只是我事先并没想到此处还有人居住，既然如此，就陪你们一段也无妨。”
    陆星桥毕竟还是少年，他看这赤脚道士的样子，倒也不像坏人。于是放下戒心，跟人搭起了话：
    “要不是之前的天灾，大家都会像现在这样。”
    “非也，乃是人祸，而非天灾。”赤脚道士说。
    陆星桥有些不解，他明明活在这世上，天灾所致的残像历历在目，他怎么会不清楚呢？这些疑惑，都写在了他脸上。
    赤脚道士把这些表情都看在眼里，轻摇羽扇，说：“天灾的确发生了，但举国上下，哪个地方，没有够城池内外老百姓饱食一年半载的存粮？如若方法得当，完全可以避免如今的景象。”
    “我弟弟还小，有些事我日后会与他讲的。就不麻烦你了。”姐姐伏在毛驴上，强打精神说。
    赤脚道士摇了摇头，说：“此言差矣，正因小友年少，学会用正确的方式看清这时势才尤为重要。”说着停住了摇晃的脑壳，接着说：“虽起因是人祸，好在结束也是因为有仗义之士出手。”
    的确，这番横尸片野，流匪四起，妻离子散的景象，都是人祸。
    正如赤脚道士前言所讲，本来是有办法应对这天灾的。但是朱家仗着权势，勾结各地蝼蚁鼠辈，一边往自家搬粮，一边往黑市上倒卖。一头是自家临时搭建的的仓库里，放得发霉的粮食，一头是倾家荡产在黑市上买来的粮食，吃不过三日。
    姐姐和赤脚道士都没在此事上多言，话锋一转，赤脚道士询问起了姐姐的伤势。
    不多时，三人一驴已行至居所。
    经过刚才的问询，赤脚道士已经大概知道了姐姐的伤情。好在都是皮外伤，自己所带的金创药，完全可以应对。
    “我这金创药，是我们师门独有的。师傅闭关后，除了我跟几个师兄弟，旁人上哪儿都求不到。平时我都是第二件七折，第三件免费。但今日幸得二位小友雅舍借住，就给你们三瓶，全都免费。”
    赤脚道士刚说完这话，便有一阵寒风从墙上的漏洞里灌进来，陆星桥连忙给草席上的姐姐盖了层被子。他拿出三瓶金创药，放在草席前，示意陆星桥帮她姐姐抹上。
    上完药后，之前被疼痛所扰的姐姐，表情瞬间缓和了许多。
    陆星桥拿出下午打包的馒头，很爱惜的取出四个，给了赤脚道士两个，说：“你是大人，你吃两个。”
    然后先给了姐姐一个，又把自己那个又分成两半，默不作声的把其中一半也给了姐姐。
    赤脚道士这时从包中拿出几样包裹，打开说：“谢谢小友好意，我这儿有几件卤菜，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喜欢的话就多吃几口。”
    陆星桥看着直咽口水，但是想到下午姐姐才给他说的话，他既不好伸手，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赤脚道士解释。
    赤脚道士已看出一二，说：“前日降雨，我看院内的水槽里有些积水，吃完了饭，请小友把我那毛驴刷一下吧。”
    陆星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卤菜，什么也没说，径直往院中走去。走到门槛处绊了一下，才把头收正。
    饭罢三人准备就寝，赤脚道士对二人说到：“我门中有一习惯，每日天亮前便要出门跑步，如果二位小友半夜起来方便，瞧见我没在屋内切莫惊怪。还有一事，今晚似有大风将起，天亮前就不要出这院内了。”
    秋风徐徐，三人就此睡去。
    话说那日。
    姐姐提着食盒往小山坡那头的墓地前去。她出于自己的原因，十分厌恶那些放在家门口的精美餐食。但又不想浪费，便每次都拿给一个无人打扫张姓族人的墓前供用，顺便把平日不方便同弟弟讲的话，在这说一说。
    此墓旁边，便是那龅牙老母的阴居。这龅牙虽在城里拉帮结派，欺软怕硬，但也算得孝顺。生父不知何去，从小被老母亲一人拉扯大，一人帮着两家做事，最终积劳成疾。病逝后安葬此地，龅牙定时就会带着好吃好喝的到这里，好好跟老母亲拉拉家常。
    那几天龅牙赌场得意，更是连着两日带着餐食前往此处祭拜。
    那日杂事众多，姐姐虽比龅牙稍早到了坟地，但已是黄昏时分。她放下餐盒，想这离家不远，便还是坐下跟往常一样，跟这并不认识但却又好像很熟悉的张姓人氏诉起了苦恼。
    只是说着说着，忽觉旁边有什么动静，只以为是旁边那座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地，有家人前来祭拜。
    姐姐想打个招呼，但头只往往右侧过去了一点，便被恐惧把她的颈椎拧了回来。
    她想尽量稳定呼吸，但就算她能把大口的喘息调整平缓，砰砰的心跳在这荒郊墓地也如响鼓一般。
    只见她身旁间的坟前，坐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正在吃着祭品。定睛一瞧，此人眼窝空洞没有眼珠，身上的皮肉也已腐烂。
    是死人。
    这具死尸在一旁往嘴里塞着东西，并没注意到姐姐。
    可因为太过紧张全身发抖，在路边捡来给弟弟当玩物的石子，从袖间划了出来。
    这一声响动之下，那具死尸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僵直的身体开始转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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