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惘尘》1.第一章(补完)

    和风过处,四月樱花烂漫时,粉嫩的花瓣随着微风,飘飘洒洒,轻盈落下,树叶也仿佛在相互私语一般,打量着隐藏在浓密树叶中两个嫩黄的小小身影。
    一节明黄色从树叶的一角落出来,旁边是一双略显短小的脚丫,白色的鞋,白色的衣衫,不停的前后摇晃。
    “尘哥哥,这里好高啊。”
    有些稚嫩的童音,有一点恐惧,有一点依赖。
    “才这么高就怕了?胆子这么小,亏你父亲还是辅国大将军呢!”
    “我……,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父亲不准。”
    那隐藏其中的两个小人,一个神采奕奕,眉眼之中尽是一片英挺傲色,眼睛却满含笑意神色骄傲的看着旁边的苍白小人儿,那白衫小人面色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一看便是体虚之症,估计是太高了,太过紧张,连唇色都有些苍白了,小手捂着胸口,看着小人已经如此模样,那明黄色衣衫,被唤作尘哥哥的男孩一片勇敢之色,有些心疼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白衫小人搂在怀里。
    “靠过来,我抱着你,你靠着我,就算摔下去,我给你垫底!”
    白衣小人满眼的崇拜,小心的靠过去,然后放心的长舒一口气,面色渐渐如常。
    “尘哥哥,今天怎么又溜出来的?”
    “还不是我那个什么表妹,又爱哭,又爱发脾气,母后还老爱让我带着她玩,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还是喜欢跟你玩。”
    白衣小人闻言,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竟然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
    “我以后,要像父皇那样做一个好皇上,才不想带着她一起玩,女孩子最难伺候,最误事了,等以后,本太子做了皇上,小逸,你就做我的辅国将军!”
    这两个小人儿,一个是当朝太子,季书尘,一个是辅国将军之子萧逸,还仅仅是孩童,一个已是隐显帝王威严之子,而一个却显得很是虚弱,不像其父辅国将军一般,英勇神武。
    “我这样也能当将军吗?父亲都不让我习武,我的心疾,父亲说,怕是永远都不能习武的,这样也能当将军吗?”
    萧逸眉目清秀,因为身体孱弱,更显得那面色淡远,一双眼里却满是希冀的看着季书尘,季书尘似乎犹豫了一瞬,随即很是豪迈的一拍胸脯,似乎是保证一般。
    “当然,本太子说能,就一定能,我的辅国将军,只有你可以当。”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探出来,轻柔的撒在两张还很稚嫩的脸上,似乎同样为这样充满信任的誓言而高兴,似乎在为这样的承诺而证明,一丝风摇的树叶哗哗作响,花瓣落到了那两个小小的身体上,飘过那年少不知愁滋味时的单纯脸孔。
    晋安,雍朝都城,正是阳春三月,那场春雨绵绵密密,持续了快半个月,终于见的一丝晴朗的味道,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闹市之中终于开始热闹起来,车水马龙,急促却有轻快的马蹄声,待起一阵骚乱。
    一红一白两匹骏马疾驰而过,速度之快,让人们只来的及看清楚马背上的两个挺拔身姿,一个身着藏青色锦服,一个一身轻盈纯白,在马背上飞扬。两匹马疾驰出城,让一个守城的小兵想上去阻拦,却被旁边的城尉拉住,等到那两个身影出了城很远才开始呵斥。
    “不要命了?太子殿下的马都敢拦?”
    马背上,当年的小人儿已然长成少年模样,一个英俊挺拔,一个谦然儒雅,却都能看出少年的矫健身姿。等到看到前面的一片绿野,飞驰在前面的季书尘夹紧马肚,拉紧缰绳,那枣红马兴奋的跃起前肢,高亢的嘶鸣,颇为得意的在原地刨了刨蹄子,摆了摆大脑袋,紧随其后的雪白色马匹也慢了下来,喷着响鼻,很是不甘的围着枣红马转了几圈,这才停下来,甩甩尾巴。
    “呵呵,这一次,你又输了!”
    季书尘神采飞扬,笑意盎然的看着一身纯白的萧逸,一路疾驰,让萧逸苍白的脸上带着红晕,有些微微的喘着,却也是面带微笑,已然没有了儿时的病态,虽然身体还略显纤瘦,却也是看着健康了。
    “我自是比不过太子殿下,都输了这么多次了,多输一次又何妨?”
    “不过,你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了。”
    萧逸含笑点头。
    “若不是碰到师傅,传我心法武功,本来父亲说是活不过十岁的。”
    想到过去,萧逸有些沉闷的黯了黯眼神,被季书尘察觉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我要了的人,还没做我的辅国将军,连老天都不敢收你!”
    闻言,萧逸又笑起来,因为儿时身患心疾,总是被关在家里,让萧逸的皮肤很白晰,眉眼淡淡的,唇红齿白,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在少年之时显露无疑。而季书尘,常年纵马奔驰,练的一身的矫健,肤色也是蜜色的,皇室之人,本就生的俊美,再配上那雍容的气度,真龙之姿,又岂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尊贵风姿?
    “萧将军他没有给家里写信吗?”
    萧逸摇摇头。
    “父亲他很少写家信,战事吃紧,不写也好。”
    季书尘闻言皱了皱眉,神色肃穆起来。
    “哼,想我大雍江山,祖辈们马背上打下来的,那个时候我大雍精甲铁骑,所向披靡,如今却沦落到为外夷所欺的地步,真是可耻!更有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挖空心思的只想将这江山握在自家手中!”
    “外戚干政,的确是国之大忌。”
    “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周家的人更加坐不住了,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已经贵为一国之母,周家权势如日中天,这些还不够吗?难道一定要这江山改姓他周家的才算?日后太后之尊也不能满足她?”
    说罢,狠狠的扬起马鞭,甩在旁边的树杆上,生生扯下一大块树皮来。萧逸驱马上前与他平行,目光却如水面般平静。
    “太子……。”
    季书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皱在一起的浓眉。
    “我知道,也只是在你面前如此,在宫里实在憋的难受,稍微出点错,都能被她们抓住做点名堂出来,还有那个周云若,如此骄横跋扈的女子,国舅大人还撺掇这母后要立她为太子妃,以为我不知道吗?一日为太子妃,他日便是皇后之尊,周氏连出两代皇后,这天下还有谁能压制得了他们?”
    太子妃,萧逸看着那张微怒的脸,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一痛,是了,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若不是太子一党努力压制,他怕是早已娶了正妃了。
    “可是,太子妃人选一日不定,这么一大块肥肉,他们又怎么会放手?”
    “就算是要娶妃,我也定不能让他们得逞,娶那个凶女人,我还不如娶馨儿呢。”
    萧逸只觉得心中那股钝痛加剧,馨儿,他的妹妹,不是不知道,馨儿一颗心便是系在他身上,可是他呢?他究竟是做何感想?难道他对馨儿也同样?是了,馨儿那般温柔贤淑的女子,定是招人喜欢的。
    “太子,对馨儿……。”
    看着季书尘微微露出笑容,萧逸的心慢慢下沉。
    “馨儿那般的女子,端庄贤淑,又生的那么漂亮,这样的女子日后定能母仪天下。”
    那一夜,萧逸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到让人感到绝望,那里有一只金色华丽的笼子,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笼子里面,一只幽蓝色的蝴蝶,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美丽蝴蝶,有着高贵华丽的花纹,浑身散发着蓝色幽光,静静的停在笼中,蓝色的荧光点点在蝴蝶的身边围绕……
    不知道为什么,萧逸只觉得一阵的心悸,猛的睁开眼,天已然大亮,可是那梦中的黑暗却似乎在他心中开始延续一般,抬手一摸额头,尽然是满头的冷汗,心脏猛烈跳动似乎还没有停下来,萧逸下意识的抚上胸口。
    那里,很久都没有这样跳的紊乱过了,甚至那激烈的动作,让自己的胸口隐隐有一些发疼。自从遇见了师傅,机缘巧合之下,传授自己心法,已经很久自己的心境都是十分平静,平静到让自己几乎忘了这身子是有心疾的。只是,师傅离开时,却很悲悯的看着自己,摇头慨叹,一切皆是注定,躲不掉,避不了。
    切莫动情,情变是劫。
    师傅是这样叮嘱自己的,但是……,人若无情,那还怎么能称为人?情出情灭,又岂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萧逸运气,平复下自己的心境,这才下床洗漱,走到饭厅,只见妹妹馨儿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自己出来,冲自己笑了起来。
    “哥,难得见你居然会起晚。”
    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这个妹妹从小就对萧逸十分依赖,兄妹俩个的长相是很相像的,据说都长得像他们的母亲,就连性格都很相似,两人平时都是谦和有礼的,萧逸本就是个谦谦君子,而这妹妹着几年更加出落的端庄秀丽。
    “哥,昨晚没有睡好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了吗?要是不舒服,就告假吧,今日不去早朝了。”
    看着妹妹关切的脸,萧逸心下一暖。
    “不碍的,可能是昨天同太子殿下赛马有些累了。”
    一提起太子,萧馨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带着少女的娇羞,她看了看萧逸,咬了咬下嘴唇,红着脸说。
    “哥,我前几天看殿下的马鞍垫子有些旧了,所以做了个新的,哥哥进宫的时候,能不能……。”
    萧逸夹菜的手稍微停了停,抬头看着妹妹低垂着头,几缕发丝吹落下来,因为害羞眼睛不敢看他,只是盯着桌脚,不禁伸手将她鬓角垂下的发丝别到脑后。
    “好,我帮你带进宫。”
    这一顿早餐,萧逸觉得味道淡淡的,草草吃了两口便进宫去,突然发现,越过墙头的那枝樱花树枝上尽然又已经打起了蓓蕾,萧逸不禁停下脚步来,仰头看了看,那个他曾经坐过的树杈,似乎离地面又高出了许多,一阵风过,那墙头上的树枝微微晃动,那上面的蓓蕾似乎就要被晃下来,却又依然坚强的留在树叶之中,那一阵骚动让萧逸回过神来,门口的小厮似乎已经等的急了,却又不敢出声提醒他该去早朝了,生怕打断他的出神一样,时不时焦急的看他两眼。
    萧逸微微摇了摇头,弯腰钻进马车,随即一路晃晃悠悠的,朝着那宏伟富丽的宫门走去。
    打开妹妹交给自己的包裹,一副刚做好的马鞍垫子,里面还有一方素帕,上面用丝线绣着白的,淡粉色的小朵樱花,萧逸不禁看着那上面精巧的绣工出神,耳边仿佛回荡着幼时那句还带着稚嫩的音调,满腔豪情的保证。
    “本太子的辅国将军,只有你可以做。”
    不自觉的,嘴角尽挂起一抹笑来,那时的自己从没想过,连武都不能习,怎么可能给他当将军,如今自己已经是□□军的副将了。
    今日早朝的气氛很紧张,从踏进金銮殿的时候,萧逸便感觉到了那股压抑,果不其然的,季书尘一脸的阴霾站在队首,金銮殿的宝座上依旧空空如也,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朝了,看来身体是真的不行了,虽然下了旨,太子监国,但却将季书尘堆进了一个漩涡,一个同他的亲身母亲争权,同他母妃娘家周氏大族夺势的漩涡之中。
    “西北战事吃紧,前线战士在那里浴血奋战,如今户部来跟我说没有钱粮马草!前年去年,我国均是风调雨顺,五谷丰收,那你们说,那些粮去哪了?马草去哪里了?”
    季书尘面色阴沉的看着那两个垂首不语的官员,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户部侍郎,两个人却都是两年前国舅爷安排进户部的,父皇自身体不适开始,周靖荣便开始蠢蠢欲动,暗地里往六部里面安插人手,身为太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让他的人接管户部的条件,便是让萧逸入朝,成为□□军的副将,有兵权在手,他们才不敢太放肆,萧家两代均是武将,尤其是辅国将军萧律,在军中威望甚高,直接掌管大雍王朝近二十万兵力,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跟周氏撕破脸皮,双方各自都有衡量。
    “回太子殿下,西北战事打了近五年了,前线驻守士兵近十五万,战线几乎覆盖了整个西北边界,而且多为骑兵,虽然前两年我国收成甚好,但也经不起这十五万人,那么多马匹的消耗,这场战事若不尽早结束,国库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户部尚书表面上对季书尘很是惧怕的样子,但是声音却十分镇定,说完之后还稍微抬眼打量了周靖荣一眼。
    萧逸心下一凛,看来他们终于要拿这场仗来做文章了,战事拖了太久,而父亲又是站在太子一边的,拖的越久,他们就越有借口在父亲身上做文章,兵权,他们已经打兵权的主意很久了,如果真的让他们在兵权上占到便宜,那么季书尘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可是,要打赢这场仗是多么的艰难,以父亲的威名和能力,居然也让这场战争拖了这么长时间,我朝武将之中谁带兵打仗能比得过父亲?也正是因为父亲的能力和衷心,才让皇上能放心让父亲掌管这么多兵力,战事迟迟没有进展,也正是周氏一党弹劾父亲,乘机收回兵权的一个借口。
    “战事持续这么久,的确是我朝的大患,西夷曾派使节希望能与萧将军和谈,但是萧将军拒绝了,此事萧将军并未上报朝廷独自决断,才导致战事一直拖沓至今,此事不知道萧将军可有什么解释?萧将军德高望重,臣以为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只是此举的确僭越了。”
    萧逸暗忖,果然如此,只听季书尘道。
    “此事萧将军却有上报,我也有过批复,西夷狼子野心,战事岂是和谈能够解决的?此举是我同意过的。”
    此话一出,众臣皆议论纷纷,抱怨此等大事,怎可不经朝事商议,就如此决断。
    “此举重大,太子并未同群臣商议。”
    “本太子监国,父皇有旨,朝中大事若我同萧将军看法均一致,皆可行,难道国舅大人对父皇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吗?萧将军身为父皇亲封辅国将军,辅国二字,我相信国舅不会不明白其中含义。”
    周靖荣面色不改,低头恭顺称是。
    早朝在一派明争暗斗之中结束,出了金銮殿,萧逸便慢慢朝东宫殿走去,这个时候季书尘应该去中宫给皇后请安了,一路上,不少宫女见着他都红了脸,低了头站在一边,时不时羞怯的看他一眼,萧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毫无觉察一般继续往前走,却被一声娇喝止了去路。
    “逸哥哥,终于敢进宫了?”
    萧逸深吸一口气,想躲的怎么也躲不掉,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后,季书尘的亲妹妹,齐阳公主,季书晴。
    “参见公主。”
    之间齐阳公主一撅嘴,走上前,娇声道。
    “逸哥哥好没意思,见到我这么生疏,难道是上次被我吓倒了?”
    一想到上次,萧逸一阵头疼,不是不知道这个公主倾心于自己,但是自己从来都是拿她同馨儿一般看待,上次她居然当着季书尘还有皇后的面给自己塞香囊,害得皇后差点一时兴起就要给自己指婚,若不是季书尘知道自己不想娶妻,而且拿这个公主实在头疼,替自己挡了,怕是自己已经当了准驸马了。
    “公主金枝玉叶,臣自当明白尊卑之礼。”
    齐阳看着他表现出一幅疏离的样子,觉得没趣,见他手上的包袱,一把抢过来。
    “这是什么?”
    抖落开,便见了一幅精致的马鞍垫子,还有那一方素帕。
    “做的真好看,是带给太子哥哥的吗?这帕子绣的真好,逸哥哥,我喜欢这帕子,送给我可好?”
    萧逸一阵哭笑不得,哪有男子送女子帕子的,更何况还是女子跟男子索要,而且这帕子是……是馨儿送给他的。
    “公主,这不妥,这帕子……。”
    齐阳有些恼了,将一对东西塞回萧逸怀里。
    “哼,不送就不送,我不稀罕!!”
    说完一跺脚,扭头就走了,只听一阵大笑。
    “萧逸,晴儿又给你气受了?”
    萧逸回头,见季书尘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早朝时的阴郁之色散去了不少,有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低头躬身道。
    “太子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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