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惘尘》2.第二章（补完）

    “太子金安。”
    季书尘看着萧逸，一身武将的官府，硬是将那略显纤瘦的身体撑出了英气，隐隐约约竟然能看出些精实来，阳光像金纱一般披在他身上，竟然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毛尖处那一点光圈。这样的萧逸让季书尘觉得有些陌生，觉得他突然离自己好远，低垂着眼，躬身行礼的样子，让他觉得这样的萧逸很生疏，如同那些官员一般，对着自己行礼，他以前，不会这样，季书尘只觉得，今天的萧逸看起来很不同。
    “手里拿的什么？又是晴儿那丫头塞给你的？”
    季书尘在萧逸面前站定，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跟上。
    “不是，是给你的，馨儿托我带的。”
    萧逸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起伏，季书尘没有注意到，萧逸一直低着头，眼神直盯着地面，仿佛能将地面看穿。
    “馨儿啊，她还好吗？”
    “唔，很好。”
    萧逸默默，始终落后于季书尘一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季书尘在书桌旁坐下。
    “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看你早朝的时候脸色不对。”
    萧逸将东西放下，随手清理着书桌上散乱的书纸笔墨砚台。
    “哼，西夷要和谈被拒的事，国舅他们知道了，撺掇着母后向我施压，要求要同西夷和谈，还要派他周家大公子作为和谈使，他们是耐不住，要在军权上做文章了，兵部的人他们渗不进去，就想在其他方面打主意。这场仗必须尽快取胜，只是户部掐着钱粮不放，暗地里那些勾当，以为我不知道？”
    “但是前线……。”
    季书尘正色道。
    “从他们手里要钱，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
    一阵喧哗，打断了季书尘的话，让他脸色沉下来，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扬声问。
    “外面什么事？”
    小顺子急道。
    “周家小姐来了，非要进来，奴才已经说了，太子殿下在议事不便相见，殿下这……。”
    萧逸看着季书尘有些怒意却又努力压制的脸，温言道。
    “让她进来吧，毕竟她这么做，定是娘娘授意的，这个时候不见也是扫了娘娘的脸面。”
    季书尘打开门，疾步走出去，萧逸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果然见一艳丽女子，本是生的一幅好相貌，但是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让有有些窒息，眉眼间尽是骄横的样子，对这周围的下人冷眼以待，见季书尘出来，脸上挂上甜腻的笑容。
    “表哥，听说今天庙会，我想出去看看，娘娘说让你陪我去。”
    季书尘冷漠的看着眼前的明艳女子，不可察觉的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对萧逸说。
    “正好，我们很久没有逛过庙会了，一同去吧。”
    不等萧逸推辞，季书尘一甩袖子，避开了周云若的碰触径直走了出去，周云若本想单独同季书尘相处，没想到却突然拉上了个萧逸，再加上季书尘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由懊恼怨恨的瞪了萧逸一眼，才小步跑着跟上季书尘。
    三人坐在马车上，本是要骑马的，但是因为周云若的缘故，改坐马车，季书尘闭目养神，也不搭理周云若，萧逸低着头神游天外，只剩下周云若没话找话，只想让季书尘跟他说话。
    季书尘突然睁开眼睛。
    “逸。”
    闻言，萧逸身体一僵，除了小时候季书尘这样叫过自己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对自己这样亲昵的称呼，一时间让萧逸有些不适应，而季书尘也看出了萧逸那一瞬间的僵硬，更加确定了，这一日萧逸对自己的疏离，原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加是让他脸色下沉。
    周云若此刻也噤声了，对那两个英俊男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有些迷惑，逸，虽然知道太子同萧逸情同手足，但是，如此亲昵的称呼，很是奇怪，再加上季书尘脸色不济的看着萧逸，不由的仔细打量萧逸的脸，自己的精力一直放在表哥身上，眼前的男子眉眼温柔，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一副书生样貌，没想到却是一名武将，听闻他文采斐然，难怪齐阳公主会钟情于他。
    “殿下。”
    萧逸回过神来，恭敬的应道，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季书尘有气没处发。
    “很久没见馨儿了，难得庙会，把她也接出来吧。”
    说完，负气的闭上眼，再也不说话，看着季书尘的脸色，萧逸有一些胸闷，察觉到一道锐利的探视目光，回过头毫无疑问的看到周云若警惕的目光。而周云若的确是警惕的，馨儿，除了听过季书尘用这样的语气称呼过齐阳公主，没想到居然还有别的女子能让季书尘如此，这样的亲昵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不管自己怎么缠着他，即使有姑母的帮助，季书尘始终对自己不加辞色，不由的愤恨起来，图了丹蔻的绯红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此时的季书尘和萧逸都陷入了迷茫，季书尘不明白，从小就亲近的两人，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奇怪，为什么萧逸今日总是疏远自己，这种疏远让季书尘心里很烦闷；萧逸也不明白，自己对季书尘到底是怀有怎样的感情，为什么在得知馨儿的心意之后，自己会想要避的远远的。
    或许……，真的有什么地方，变了。
    三人各自出神，直到马车缓缓停下，管家已经立在马车旁，低头等着主子发话。
    “去请小姐出来。”
    萧逸走下马车，或许是因为视线的开拓了，心情竟然也比方才在车里要舒缓的多，稍稍侧头，风吹起马车一侧的窗帘，看见了季书尘的脸，而没想到，季书尘此刻的目光竟然也是向着他的，无意间的对视，让萧逸有些心慌，面色却依旧沉静，稳稳的扭转头，避开那目光，对这墙头那伸出来的数枝花蕾发呆，不知不觉，手心里尽已经汗湿。
    “哥哥。”
    少女柔糯的声音轻唤自己，回转头，便看见馨儿一身鹅黄色上衫，浅绿色群子，银色的雪狐披风挡着一些凉意，少女窈窕的身姿初现，宛若出水清荷一般，亭亭玉立，那眉眼是像极了自己的，淡妆粉饰，清新出尘，脸上的薄晕，眼睛里仿佛缀着晶莹。
    萧逸抬手伸向妹妹，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才钻了进去，气氛有些压抑，萧馨连上红晕更深，低垂着头，周云若先是使劲盯着萧馨，见自己钻进来才更加嫉恨的瞪自己一眼，脸有些扭曲的别过去，季书尘面带微笑的看着萧馨，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萧逸坐在马车门口，静静的听着外面马蹄踏地的声音。
    “馨儿的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这么久没见，馨儿的手艺越发巧了。”
    这是今天季书尘的话中唯一带着由衷笑意的，少女娇羞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喜欢就好，举手之劳，不费什么事的。”
    然后，具体还说了什么，萧逸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一路上胸口的沉闷一直那么持续着，萧逸心想，今日好像忘了吃药……
    街上人潮涌动，一行人皆衣着华贵，男的俊美女的俏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因为出门没有带侍卫，拥挤之中季书尘和萧逸将两个女子护在中间，在人群中推推搡搡的缓慢前进，突然间人群都向前挤去，锣鼓声天，周云若似乎对那里的热闹很感兴趣，兴冲冲的往前挤去。萧逸有些担心，但是注意到季书尘，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周云若身上，只是尽力的护着馨儿不被挤到。
    有他在定是不会让馨儿伤到分毫的，自己也可以放心了，便追在周云若身后跟了上去，她若是因为跟着太子出宫而又什么差池，难免太子又会有麻烦了。
    原来，尽是比武招亲，京城富户廖家要给小姐招婿，自是引了很多人注目观看，周云若挤进了人群，萧逸生怕有人伤了她跟在身后护着直到在前面站定，有两个人已经在上面开打了，下面给占上峰的人叫好的，给落下势的人嘘声的，乱成一片，只有台前方的华服老爷一脸笑容的看着台上的战况。几巡下来，人已经换了很多批了，萧逸见周云若兴致不减，颇有些感到无奈，扭转头看看周围，季书尘和馨儿的踪影早就不见了。
    激战正酣时，只听一声娇呵。
    “中原男人的身手不过如此！”
    周围虽然热闹，但是这一声突兀的挑衅，顿时让周围都安静了不少，寻着声音望去，一个异族女子，容貌姣美，英姿飒爽的，同时一脸鄙夷的看着台上，顿时激起了不少中原热血男儿的愤怒。台上打斗之人更是停下了动作，不满的朝那姑娘喊道。
    “不过是个西夷蛮族，怪不得如此没有教养！”
    那女子柳眉倒竖，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越到了台上，抽出腰间的鞭子，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掌心。
    “我说你们中原男人软弱无能，只会为了个女人在这里打来打去，真正要用的时候，没一个顶得上用场！”
    一番话，说得下面群情激荡，喊打声整天响，那壮士开始还有所顾忌，此时更是放开了手脚。
    “今天就让你看看中原男人顶不顶用！”
    说着一个猛虎掏心就招呼了上去，那女子倒是不慌不忙，一甩鞭子打出一个巨响来，于是原本拥挤的地方就更加沸腾了，萧逸只能全力架开周围的人才能护住周云若，此刻心里记挂着馨儿是不是安全，还有眼前的周家大小姐，那还有心思去看台上的打闹，那女子的挑衅虽然也让自己觉得心中憋气，但是还是安分的守着周云若的好。
    不一会，那壮士居然被女子的鞭子一卷直接扔下台去，好好的一场比武招亲给搅了个一塌糊涂，只听那女子在台上得意的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下。
    “哼！说你们中原男人无用，就连朝廷的武将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萧逸只觉得原来还推推搡搡的，突然安静下来，自己已经被无数道目光包围，武将，说得不正是自己吗？早朝一出来，就被季书尘拉到这里，衣服都还没来的及换。
    但是，萧逸不想惹事，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两国交战，自己又是主战的太子一方，对着这个蛮横无理的西夷女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又有给周国舅做文章的话题，拉着周云若，萧逸想要离开。
    一转身没走几步，耳边生风，萧逸本能的抱起周云若一个转身避开，落地回头，青石板的地面上已经被扎入了四五枚暗器，周围的人纷纷惊的退开，留下一大片空地，只有萧逸和周云若两人在中间。周云若哪见过这个阵式，惊吓的抓紧了萧逸的衣襟，无助的看着萧逸。
    萧逸什么话也没说，扶着周云若继续离开，不管怎么样也要让周云若离开危险的地方，这一举动却引来了那女子的不满。
    “站住！本姑娘跟你说话呢！”
    一道更疾的风朝着萧逸的后脑勺袭来，不得已，萧逸推开周云若，转身一把拽住了扫过来的鞭尾，那女子见自己兵器被制，大怒，使劲的往外甩鞭子，可是始终被萧逸抓的紧紧地，不得动弹。不得已，那女子左手一转，袖口银光一闪，嗖嗖两声，又有暗器发了出来。萧逸就着这姿势，拽着鞭尾凌空翻身，用力一扯，那女子被这股力量带着也跟着翻身，就着中间力量不济的时候，萧逸已将鞭子夺到了自己手中。
    “还给我！”
    那西夷女子气的脸通红，萧逸也不搭理她，对着那女子就甩出鞭子，两下直取她的耳侧，颈下，腰处还有脚踝，鞭子收回，手上已经多了一对耳环，一根珊瑚相连，一个飞凤玉佩，一对镶金脚链，上面的铃铛还丁丁当当的作响。
    那女子见随身饰物都被这样拿去，更是脸都气成了深红色，正要反击，却被一个低沉略带鼻音的男声阻止。
    “悠儿不得再胡闹！”
    那女子闻声，脸色一变，竟真的没有出手，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众人皆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母老虎般的女子如此听话，不禁都去寻找声音的主人。
    同样是西夷人，这男子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鼻梁很挺，那张脸仿佛雕刻的一般，很是狂放不羁，有一股邪魅的味道在里面，但是却又有着很强的气势。
    “哥哥……。”
    那女子委屈道，众人皆悟，竟是一对兄妹。那男子也不理睬妹妹，只是冷漠的瞪了她一眼，让女子满脸的委屈都憋了回去，才转身对萧逸道。
    “妹妹年幼不懂事，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萧逸心中思量，明明这个人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一直都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女子作为，这个时候眼见女子要吃亏了才出来阻止，两国交战期间，深为西夷人还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京城大街上，而且这个人身上的贵气丝毫遮挡不住，身份可见非同一般。
    “无妨，只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使用这样的手段，难免误伤，还好无事，如若不然，我大雍的律法，可是不会管这个人是大雍人还是西夷人。”
    “在下寒真，西夷的商人，此次前来中原，为的是收购一些丝绸茶叶，一直想交些中原朋友，我看这位大人身手不凡，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萧逸将鞭子递回。
    “正值两国交战期间，在下身为大雍武将，应该避嫌，实在可惜，如果不是战时，倒是很希望交你这个朋友，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事了，那么，告辞。”
    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萧逸当众扫他的面子而感到愤怒，倒是他身后的女子气的不行，却只能在这个叫寒真的眼神压力下，眼睁睁看着萧逸带着周云若离开。
    “哥哥！为什么放他们走？他们这么无礼！”
    “梦悠，还觉得你闯的祸不够多吗？无礼的人，是你！”
    萧逸拉着周云若走出人群，人们都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周云若惊魂未定，居然也没有了平时的聒噪，也忘了自己今天上午对萧逸还一副愤恨不已的样子，竟然异常听话的收起了她的大小姐脾气，乖乖的跟着走。她只觉得萧逸的手心很汗湿，但是手心的温度却很冷。两人就这么走着，让周云若在回魂之后意识到自己的手在萧逸手心中，不由的红了脸。竟觉得，被这人牵着手的感觉，竟是这般让人脸红心跳。
    “哥哥！”
    听到妹妹叫喊自己名字的熟悉声音，萧逸很准确的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在一家酒楼上，季书尘和馨儿临街而坐，见到他们便笑着叫萧逸的名字。
    萧逸察觉到了季书尘的眼光，隔着这么远，他竟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季书尘的目光落在了他和周云若相握的手上，下意识的，萧逸松开了手。这一举动，让周云若也惊醒了，局促的将手收在自己身后，心跳的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