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惘尘》3.第三章（补完）

    碧水烟华，茶中珍品，被滚烫的茶水一冲，淡香溢出，一杯水腾起白色热气，整杯水都变成了淡绿色，真真切切的碧水烟华。
    萧逸双手拢着茶杯，冰冷的手渐渐回暖，上楼时他们面前已经摆好了特色小吃，看样子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萧逸却只觉得今日有些凉意，静静的盯着杯中还在上下翻飞的茶叶发呆，周云若也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低头慢慢的吃东西，只剩下季书尘和馨儿不时的说笑，而多半是季书尘在说，馨儿听着时不时温言回应两句。
    季书尘对于萧逸的安静和周云若的沉默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萧逸一整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周云若她安静下来自己更是求之不得，索性随他们两个去了。
    突然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哼着小调坐到了他们不远的桌子上。
    “小儿，上壶好酒，来半斤牛肉，两个酱肘子。”
    那小儿谄笑这招呼上去。
    “这不是李爷和马爷吗？怎么，今儿心情这么好？收到帐了？”
    “那是，有我们大人的威名在，谁敢欠账？”
    “那是，江大人，刑部侍郎，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个不小心就能给抓进去！”
    本来几人无意听别人说话，但是刑部侍郎几个字引起了萧逸和季书尘的注意，不动声色的继续听。
    “那张家老头，人穷，家里女儿生的倒是不错，还不了钱，到时候拿他女儿抵债，以那姿色，卖进窑子里，本金加利息早回来了！”
    “这朝中二品大员果然是大户啊，怪不得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那两个家丁一脸鄙夷的看着小二一脸的艳羡。
    “那是！不过……。”
    那家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却更加让季书尘两人仔细辩听。
    “听说，这大人家的银子来的也不干净，朝廷俸禄才多少？如今皇上不行了，不拿他的银子还拿谁的……？”
    那一桌同坐之人提脚踹了窃窃私语的人一脚，谨慎的打量四周。
    “大人的事，是你我能嚼舌根的？好好吃你的，免得到时候没那个脑袋吃！”
    说完都散开，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喝酒吃肉的喝酒吃肉，而季书尘和萧逸两人心下都有了思量，看来，该去查查户部的账了。
    萧逸和季书尘两人颇为默契的对视一眼，相互都明了，却都默不作声，各自都在心里开始筹划，却被另一个人打断。
    “这位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一个人影在自己身边站定，抬头一看，竟是上午遇见的人，朝他身后看去，果然见那刁蛮女子正恶狠狠的瞪自己，萧逸站起身，点头。
    “的确有缘，寒公子，又见面了。”
    “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
    “在下萧逸。”
    那寒真剑眉一挑。
    “那辅国将军萧律……？”
    “正是家父。”
    寒真蓝色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却扬起了一个笑容。
    “萧将军的威名可是响彻西夷，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此刻，季书尘看着萧逸同这个陌生男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有一些不满，萧逸一整天都没有跟自己说几句话，却同这个来历不明的西夷人如此热情，萧逸从前都不会这样，对人虽然温和有礼，却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味道在里面，不禁仔细打量来人。西夷人特有的狂放面孔，古铜色的肌肤，挺拔健硕，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让人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锐利的仿佛能撕裂一切伪装，直视内里。
    寒真也察觉到了那一道审视的目光，透过萧逸的肩膀见到了脸色有些沉郁的人，正好无顾忌的直直看向自己，这样的无礼，让寒真有些不悦。
    “这位是？”
    萧逸有些犹豫，不能就这么说这是我大雍太子，毕竟对让是西夷人，来历不明，防着总是要好些。
    “一个朋友罢了。”
    对于萧逸的介绍，季书尘很不满，却又不知可否的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什么是一个朋友罢了？
    不可否认，季书尘今日的火气有些大，连季书尘都不知道原因的火大，或许是本能的因为对眼前这个西夷男人的敌意。
    更可恶的是，这个男人似乎丝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竟然就这么忽略过萧逸的介绍，眼光自动略过自己回到萧逸身上，但是季书尘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那迅速略过的眼神里满含的挑衅。
    “萧公子算是我在中原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了，听说晋安城外有一个桃花瀑布，我初次来这里，希望能有一个熟悉这里的人把臂同游，不知道萧公子可愿意？”
    萧逸很为难，自己碍于身份不宜同西夷人交往，但是这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个要求，而且也是合理的要求，回绝的话也太显小气。见萧逸沉默不语，寒真似乎没有看出来他的为难。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小妹上午多有冒犯，借此机会想给萧公子赔罪，而且，我是很希望交萧公子这样一个朋友。”
    话说到如此地步，也不好再推辞了，萧逸这才点头应承了下来。
    “既然如此，萧公子是答应做我寒真的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这么拘谨了，公子来公子去的，我叫你小逸可好？”
    面对寒真自动拉近距离的称呼，萧逸心中有些无奈，好像自己跟这个人上午才认识……
    “我们中原人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逸他好像同阁下还没有如此熟悉，这样似有不妥。”
    季书尘此刻对这个寒战完全没有好感，小逸，叫得这么亲热，这个称呼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但是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没有再这样叫过。
    “可是，我不是中原人，小逸不好的话，那就叫逸好了，好不好？逸？”
    萧逸看着那微微弯起来的湛蓝色眼镜，心中暗想，你叫都叫了，还用的着问我？察觉到季书尘对寒真的敌意，萧逸只得转身道。
    “无所谓的，一个称呼而已。”
    季书尘一听萧逸居然帮着别人说话，气闷不已，居然对这个上午才认识的人如此偏帮，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既然如此，便说定了，听说那里桃花开了，明日辰时，我到你府上等你。”
    “好。”
    萧逸不知道季书尘为什么那么生气，方才不是还同馨儿聊的很开心吗？此刻却又无暇顾及太多，还有一个寒真在，突然一个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出声问。
    “那个……，我也想去。”
    三个男人都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尤其是季书尘，猛的看向周云若，见周云若面色微红，却还是坚持道。
    “我也想去，听说，那里的桃花很漂亮。”
    “云若，不要胡闹，母亲不会同意的。”
    周云若很不服气的回视季书尘。
    “我会去求姑母的！”
    回程气氛很不愉快，季书尘一直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连带着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色自觉的闭嘴不说话，将他们送到了将军府，萧逸沉默的看着马车晃动着朝那远远的宫门行去，萧逸就那么站着，想要移动脚步，但脚底却一阵麻木。
    “哥哥……。”
    回头看见馨儿担心的脸孔，萧逸回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没事，进去吧。”
    第二日的早朝依旧是在户部的哭穷和兵部的大呼人手不够中度过，今日早朝，萧逸准时到达，然而季书尘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一般，没有像原来那般，自己一出现，远远的就会很默契的发现自己，然后站在高处微微的点头，萧逸有些失落。
    早朝结束，一想到寒真约好了今日桃花潭之行，正准备离开，却被小顺子拦住了去路。
    “将军，太子殿下召见。”
    萧逸走进东宫殿的书房，季书尘正在批阅着什么，小顺子通报了也不见季书尘抬头有什么反应，眼神颇为疑惑的看了萧逸一眼，便连忙关好门溜走，太子殿下从昨天回宫之后，一直脸色都不好看，本以为萧逸来了会有好转，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个样子。
    然后书房陷入安静，只有季书尘执笔在宣纸上摩挲的声音，还有纸张翻动时的作响声，萧逸知道季书尘在生气，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季书尘会生那么大的气，这样的季书尘萧逸从来没有见过。
    “昨日，在酒楼，那几个家丁所说，你有什么看法？”
    就在萧逸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要持续多久的时候，季书尘才说话了。
    “臣以为，江大人身为朝臣，私放高利贷，已经是触犯了律法，更何况，江大人主管刑部，已经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更不用说鱼肉百姓一条，只是目前仅凭几个家丁所说的话，证据还不够。”
    季书尘不知可否，却依旧不抬头，继续在书桌前执笔圈圈点点，萧逸继续道。
    “刑部侍郎，虽为朝廷二品大员，但是俸禄是绝对不能够放高利贷的，银子的来源还要进一步查证。”
    终于，等到季书尘抬头，将批复的一堆奏折放到一边。
    “刑部侍郎，江尚，昭华四十三年的文状元，你可知他是谁的门生？”
    萧逸心道，这还用问，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门生了。
    “这件事，我不放心其他人去做，今日你同我去江府。”
    不等萧逸说话，季书尘起身，走过他身边。
    “不用回府了，让小顺子找几套衣服过来，换上我们就出宫。”
    直到季书尘已经看不见了，萧逸才回过神来，今天，好像寒真还约了自己的，说要在府上等自己的，看来是要失约了……
    换好衣服，萧逸一出门，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周家的大小姐居然在，旁边的小顺子一脸无奈的守着，见萧逸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
    “萧逸，我听说表格召见你了，今天不是约好了的吗？”
    眼前的女子面色微红，竟没有了那日的蛮横模样，多了些少女该有的娇羞。
    “你是来找殿下的吧？今日怕不能如约了，有公事在身，对了，周小姐如果愿意的话，可否帮我送个信回府，告诉寒真，今日要失约了，很抱歉。”
    “这样啊……。”
    周云若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我好不容易求的姑姑同意了的，听说那里桃花开的正好呢，真可惜……。”
    萧逸看那样子，竟然觉得这周家大小姐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般，说到底，只不过是平时被宠坏了些，不由的想起馨儿，馨儿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自然自己是宠着的，但是却依旧贤淑有礼，不仅把眼前的女子当作妹妹般，安慰起她的失望来。
    “以后还有机会的，今天碰巧而已，实在赶不上看桃花，秋天的时候还有后山的红叶，美景是看不完的。”
    萧逸的声音轻柔地沉，却又温润如涓涓流水般，将少女的心撩拨的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周云若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竟是这般温柔体贴，比自己的表哥好的不知道多多少，心思一转，见萧逸含笑的看着自己，不禁惊觉自己的心思竟是这般，脸上红晕更深。
    季书尘出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男子面色温柔，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面带羞涩的娇美女子，阳光暖暖的，在他们的身上仿佛镀了层金，郎才女貌，竟是那么等对。
    不由自主地，季书尘轻咳了一声，将那两人从一幅绮丽画面中惊醒过来，周云若面色有些尴尬，而萧逸却只是回头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你怎么在这里？”
    季书尘走上前，冷冷的问，周云若对这毫不客气的语言有些愤怒，却又碍着萧逸的面生生咽了下去，萧逸也觉得，季书尘今日的态度有些过分，毕竟，虽然萧逸知道季书尘素来不喜这个表妹，但是周云若并没有犯什么过错，不禁同情的看了周云若一眼。而此时，周云若也恰好抬起头看他，只见那英俊男子眉眼中隐含着暖暖的安稳，心中的委屈淡去了不少，而这一幕在季书尘眼里，却是郎有情妾有意，眉目传情，春意盎然，只觉有些刺眼，心中气闷，萧逸对着别人竟是这般神态，可是近段时间对自己疏离不说，昨天还为了一个才认识的人扫了自己的面子，今日对周云若如此，对自己竟是一幅淡漠模样。
    “走了！”
    冷冷丢下一句，便从他们中间挤过去，径自离开，萧逸有些无奈，转头对脸色不济的周云若温和的笑了笑。
    “我走了。”
    两人一身平常人打扮，很快的就找到了江家府邸的大门，此时正是大白天，两人也不好就这样摸进去，只好在附近的茶摊上静坐着。果然，见到了昨天的两个家丁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默默跟上，只见那两个家丁一路上招揽了早已等候的喽喽们，一路径直往郊外走去。
    渐渐的人烟稀少起来，远远的有炊烟升起，是用午饭的时候了，那里明显是个村庄，两人一路尾随，隐藏起来，只听前方突然传出哭喊声，两人迅速靠拢，只见一群人将一蓝布衣的女子往外拖，那女子奋力挣扎，一佝偻老汉被架在一边，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在同那几个流氓做抵抗，却毫无用处，一看便是恶霸强占民女，季书尘看的心里直冒火，再加上心情不好，按捺不住想冲上去，却被萧逸按住了。
    季书尘有些诧异的看了萧逸一眼，以他对萧逸的了解，见到这样的事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但是他制止自己，必定有他的原因，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冲动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不是？
    两人眼睁睁看着那面容清秀的女子被拖走，心中虽有不甘却还是忍耐了下来，见人走远了，才走出来向那农户走去。
    那老汉正掩面流泪，少年跪坐在地上将老汉抱在怀里，见有人靠近，警觉的抬起头，那眼睛通红的，戒备的看着萧逸和季书尘，不自觉的将老汉搂得紧了些，表情却是依旧的倔强，像一头发怒的小兽般。
    “你们还想怎么样？姐姐已经被你们带走了！”
    那双红红的兔儿眼，虽然愤怒，却还是有点点泪光在里面，强忍着不落下来，少年淡薄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不由的让人心下软了起来，萧逸不由温言道。
    “不用害怕，我们不是他们一伙的。”
    说完，那少年警惕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季书尘对于少年的态度有些不满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却让少年向后瑟缩了一番。
    “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知道，刚才对你们行凶的那一帮人是什么人？”
    那少年一愣，一双眼睛更加愤怒了起来。
    “你们刚才一直都在？那么为什么姐姐那么呼救，你们都不救她？你们都是坏人，他们……他们要把姐姐卖近窑子里，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少年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这一番话说的萧逸心下很是内疚，不由的态度更加软了。
    “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和理由，你怪我们袖手旁观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们定会帮你，帮你把姐姐救出来。”
    少年恨恨的看着他们，显然是不相信。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家，我看这位爷爷似乎身染重疾，跟我走的话，我还可以请郎中来给他治病。”
    “你们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会上你们的当？”
    萧逸无奈，自己方才的举动，惹怒了少年，让他对自己完全的没有信任。
    “我乃当朝□□营的副将萧逸，此次便是为了查清楚此事而来，我知道方才没有出手相救是我的错，但是我必须要顾全大局，救了你姐姐一次但是我就不了第二次，你能保证我方才救人了你们就安全了？我没有必要骗你，而且，我也的确有求于你，此事事关朝廷，我不便多说，但是我所做便是为了让欺压你们的人受到惩罚，我想你也不希望以后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受到你姐姐今日这般遭遇。”
    那少年的神色稍微放松，萧逸趁热打铁，掏出怀中的将军令。
    “若你还不信，这是我的令牌，足以证明我的身分。”
    那少年哪认得这些，只见那令牌金光闪闪，心想定不是凡物，在看眼前二人，一个神色冷峻威严无比，一个岁脸色温和却气度雍容，定不会是凡人，能救出姐姐也说不定，而且这个人说能请郎中救治爷爷，心中不禁动摇。
    “你真是个将军？”
    季书尘嘴角有些抽搐，如果是自己，早就不耐烦了，也只有萧逸能有这好脾气。只见萧逸含笑点头，伸出手来递向少年。
    “你真的打应给爷爷治病？”
    萧逸只笑，把手往少年面前更近的递了递，才见那少年扶着老汉站起来，萧逸着才注意到，老汉的两眼是没有神的，竟是个盲者，不禁对少年更加怜惜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