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多星期后王玕琅才看到庞笑病愈归课。
从同颜洛一起去探望的李翔宇口中得知庞笑这次似乎病得不轻,甚至引发了轻微肺炎而高烧不退,吓得庞笑父母在医院里追悔莫及地保证着不会再给孩子什么学习压力。
所以庞笑虽是大病初愈,脸色依旧因缺少血色而显得病怏怏的,精神倒是一反得好。
而他和颜洛之间的那场赌局当然也就因此而莫名收尾。不但如此,庞笑还因祸得福地收到了作为赌约筹码的一套他垂涎了很久的汽车组装模型。那一套七款的模型,任何一款都是百来块,还都是美金。叫他怎能不乐得双眼冒星?
不过他似乎不是很满意交货的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庞笑怒气冲冲地冲着颜洛拍桌子,“什么叫毕业之后才能给我?”
颜洛倒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笑眼,徐缓不急地,“以前那一套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当时说好是要送你新的,所以我电话过去询问了,而厂家刚好说最近新款马上就要上市。于是我想与其花同样价钱买套旧款还不如等等买套新款再给你。”
庞笑将信将疑的,眨眼,“真的吗?”
颜洛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齿,诚恳而深切的,“自然是真的。只需要稍稍等一段日子便好。我保证。”
可能是他笑得极纯良保证得又真诚,庞笑愣了一下后搔搔脑袋,反倒窘迫地微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笑道,“嘿,我、我还以为你嫌价钱贵反悔了呢。哈、哈哈……”
颜洛没说话,只是望着庞笑微微笑着。看得庞笑尴尬又激动,最后赶在上课铃前又结结巴巴地赶紧谢了他一番,才回去座位上。转身前还喃喃自语着什么“一石二鸟的好事”什么的。
待到庞笑离开老师开始讲义,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玕琅才微微笑出声来,向同桌望过去,轻声调侃道,“四五千的东西,你出手倒是阔绰。”
颜洛嘴角还是弯弯的,眼角稍稍一挑,口吻依旧淡淡的,“他就喜爱这个,我有什么法子。”
“是么。”王玕琅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你是没法子,不过他领不领情呢?”
颜洛眸子瞬间黯了一黯,没有做声。
王玕琅抬眼看了一眼远处那个浓眉大眼此刻托着腮倦意十足的男孩子,挑了下眉,又看了看身边好友沉默的脸,勾了勾嘴角,道,“只是怎么都觉得他这次生病亏得最大的是你。”
颜洛还是没有回应,似乎是认真听讲去了。
颜洛和庞笑从小青梅竹马,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而运气也好,中小学都是同个学校同个班,感情好是理应的。
但两人并不是最默契的一对。
相反的,脾气温和的颜洛在初中反倒与王玕琅更似一类人。都是资优生,但都不显得气势逼人,甚至都还有些韬光隐晦的含蓄。
颜洛和王玕琅在初中年级班委的会议上相识,上了高中又刚好同班,一来二去的,便都有了些视对方为知己的意味。
所以王玕琅才会轻易地看出颜洛对庞笑那任性而大大咧咧的行为所给予的额外的包容及轻微的骄纵。
那早超出了青梅竹马该有的友情范围。
而他在意外之余不免又有些嗤之以鼻。
他忌讳单方面付出的感情。他觉得这种有去无回的投资,是没有意义的。与其陷在一种仿佛自虐般的感情里,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发生的好。
更何况那个叫颜洛痴迷的对象还是一个少根筋到简直没头脑的人。
光是想着就觉得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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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一抬眼便看到吧台角落里的青年。
而青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微微笑了笑,随即与他点头道,“请给我一瓶水吧。”
酒保在一愣后反应甚快地应了声,麻利递给他装满冰块的杯子和水瓶。而在回过身的同时,他也不动声色地按动了装在台下的那个铃。
这个青年来过有几次了。
而纵是青年刻意掩饰,他眉宇神情间还是带着干净利落的学生气息。
也无怪老板对他也印象深刻。
方才在青年接过玻璃杯时他也注意到青年修长手指上沾到的一星半点的水性笔痕迹。
他接过水只是安静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就着杯沿喝水。他身上是同声色的酒吧环境全然的格格不入的气息。
过了两三分钟后私用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几个人影从里面出来。倒没一下子走过去,只是在离青年不远的别桌坐下,叫了酒之后便遥遥打量着角落里完全没有察觉的青年。
酒保看清了那几人后不由得一愣,之后马上反应过来。
……看来老板对这青年兴趣不小。
坐在昏暗灯光下的何新已把王玕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番,最终将目光停在青年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而他身边的刘义军则在看清人后低低“咦”了一声。
何新转头,点上烟,“怎么义军,认识?”
刘义军似乎有些懊恼方才自己的反应,只得含糊一下后,道,“……好像是那个人的弟弟。”
何新表示讶异地“哦”了一声,语气却似乎又像是在意料之内。
刘义军反倒有些微微恼火的,“他一天到晚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何新轻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他恐怕不只是来喝水的罢。”
尾音落时已微微含了些狠意。
刘义军神色稍变。好在灯光昏暗,其他人也没注意到。
何新掐灭了烟,站起身微微笑,口气却是大转,“走吧,我们去跟他聊一聊。”
感觉有人靠近,王玕琅转头,看到几个高大身影,遮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微微皱了眉头,没说话,只是看着。
何新径自往他身边一坐,微笑道,“小弟弟,来酒吧只喝水可没意思啊。”
王玕琅没开口,只是淡淡扫了他身旁的刘义军一眼后,平静道,“我不喝酒。”
何新还是在笑,用淡淡询问的口吻,听不出是恶意或善意,“不喝酒来酒吧?”
王玕琅望着他,半晌后扬了嘴角,“你是林安燃的人吧。”
直接得叫几个人都微微一愣。
王玕琅扬了扬脸,笑容更甚,“我来了这么多次,难道他就不想见我?”
青年最终还是被带往顶层。
带他上来的那个男人只陪他到电梯口。
顶楼只有一扇门。轻轻敲了门后推开,那个叫林安燃的男人就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冲他微笑着。
一瞬间,青年竟觉得那男人望过来的眼神里甚至有些微微的疼爱及宠溺。
王玕琅一瞬间打了个激灵。他清楚地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是恶魔。
是毁了他哥的恶魔。
但面上却还要一丝不苟地平静微笑着,佯装的落落大方。
他伸手,恭敬且有礼地,“你好,林老板。”
男人向他走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发出低沉的笑声,仿若熟人般地亲切道,“何必这么生疏,叫我安燃便好。”
王玕琅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要甩开那只温热手掌的冲动,稍稍调高视线望着男人,“那怎么可以。我还是称呼声林大哥吧。”
不知是否是看错,王玕琅看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恨意。还来不及捕捉就已消逝无踪。
男人随即笑了,微微扬着眼角请王玕琅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伸长了腿,神情微微倨傲但语气却温和,“你到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么?玕琅。”
王玕琅听到自己名字时眼角一抽,愣了两秒后冷静下来,笑着反问,“林大哥知道我?”
男人轻轻交叠了双手,语气依然温和,“以前听柏杨时常提起你。”
他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眼角线条蓦然柔和了一些,紧抿的嘴角竟也微微露出少许笑意来。
但王玕琅耳根猛然一痛,仿佛有针刺入他耳膜一般,耳鸣不止。
畜生。
他在心里狰狞嘶吼,面上却平淡不惊,他惊叹自己竟还能保持微笑,“难得林大哥还能记得。”他叹了口气,然后近乎嘲讽地惋惜道,“可惜我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黑色的瞳孔猛然紧缩。如意料之中一般,男人交叠的手掌缓缓蜷缩。男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语气也转然而下,瞬间含冰。
“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
王玕琅在心里冷笑,却佯装着没有注意似地抬头道,“我若说只是碰巧,林大哥会信么?”
林安燃依然笑着,眼里却没了笑意,“我只是觉得我店里的水和外面两三块钱的矿泉水没有什么区别。”
“啊哈。我猜林大哥也不会这么轻易信了。”王玕琅耸耸肩轻松一笑后眼神尖厉起来,“我想知道我哥出事的真相。”
男人眼里疑惑一闪而过,而后懒懒收起腿,朝王玕琅笑道,“谢然没有说么?”
演戏终于进入主题。王玕琅感觉手心里沁出了些汗。
他让自己崩紧了面颊,眼目里露出不屑,“他连是谁做的都不肯说,我自不会全然信他。”
男人依旧抿紧了唇不说话,只拿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王玕琅立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男人,“林大哥是不说还是不知道?”
情绪在男人眼底浅浅埋着,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扬起来。
看着他的表情,王玕琅心里一动,忽地勾起嘴角冷冷哼笑,道,“你若不说就算了,不信我自己还打听不到。告辞。”说罢轻轻扬首,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男人陡然出声。
王玕琅暗暗一喜,离去的脚步却停也不停。
果然,男人急步上来扣住他的肩。他回过身去,扬着下巴冷笑着瞪着男人。
男人眼神闪了闪,缓缓道,“玕琅何必急躁。谢然不说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想他是不想让人搅进来的。毕竟兹事体大,关乎的人太多。”
“你是知道的?”
“……是。”
“那你肯帮我么?”
青年露出小兽一般的狡黠明亮目光,满是期待。
男人一恍神,便下意识地微一点头。
王玕琅立刻拉过男人放在他肩头的手,紧紧握住,露出信任和期待的笑容来,明媚得似乎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谢谢你林大哥。”
林安燃望着那笑容,有些片刻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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