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岸偏左》1.第一章

    第一章
    王玕琅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来当诱饵。
    而且进行诱惑的对象居然是个男人。
    他也很疑惑自己如何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个吵杂的地方，应付着不识眼色敢前来搭讪的人。
    再次以冷冷的表情打发走一个，不免有些心烦气躁地向角落里望了一眼。而正好男人也向他望来，碰到他的眼神，弯唇笑了一笑。
    丝毫没有掩饰眼底对他的兴趣。
    王玕琅后背上起了一层寒毛，却仍要佯不做声的转过头去。
    被男人觊觎并不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甚至有些恶心。
    而他却还不能轻易走。
    他向酒保要了玻璃杯和冰，又叫了瓶矿泉水，玩耍般地把水倒入杯中，轻轻摇晃着抿了一口。
    酒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俯近，搭讪道，“喂，年轻人多大了？”
    王玕琅抬眼，瞧了一瞧才扬了扬唇角，道，“过了拿身份证的年龄。”
    并不是甚友好的语气。酒保当即愣了一下，但毕竟见识颇广，随即便笑容亲切地道，“果然是年轻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么？”
    王玕琅立刻露出狐疑防备的目光。
    酒保耸肩，“嘿，我只是看你一个人来。”他顿了顿，扫了眼角落里若有若无的目光，轻微压低了声音，“没人同你说这间bar是什么性质的么？”
    王玕琅眨了眨眼，没作声。
    酒保见状微笑更甚， “这间是gay bar。”说着打量了一眼王玕琅，微微抬身笑眯眯地，“你这种样貌和年龄，倒是这里最吃香的呢。”
    他调侃地微微挑高的尾音，等着青年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而可惜王玕琅只是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
    “是么。”他眼角随着微笑弯了一弯，轻描淡写地耸肩道，“我只是来见识一下。”
    说话期间侧眼向角落里瞥了一瞥。
    男人依旧还是看着他。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王玕琅抬手看了看表，提着半空的矿泉水瓶站起身，冲酒保道了一句“下次见”便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走出酒吧他接起电话。
    对方声音低沉，“出来了？”
    “嗯。”王玕琅低声，把手中水瓶投入垃圾箱，皱着眉，“我哥怎么样？”
    “情况还算稳定。”男人声音淡淡的。“你那边呢？”
    王玕琅皱眉，语气却平淡，“给我两个月时间。”
    那头男人静了静，再开口时一针见血，“玕琅，若是为难就不要强求。这事本该就由我来处理就好。你实在不必淌这趟浑水。”
    “没必要。”王玕琅拒绝地极断然，“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哥。”
    “……我知道。”
    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王玕琅走到路边招手叫taxi，坐进去后才又开口，“我会过来一趟。”
    男人没有拒绝，淡淡道了句“知道了”便收了线。
    到了目的地。
    司机接过钱时有些好奇地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下王玕琅。却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这片住宅区离城区颇远，地皮却贵的有些吓人。所以能买得起的非富即贵。而这学生模样的青年，看来恐怕也是哪家的富家子弟。
    王玕琅沿着石子路终于停在一栋两层别墅前，轻轻敲了门。
    过了不久有人应门。是个高瘦的男人。眼睛狭长，抿紧的嘴角带些阴阴的森冷。只是望过来的目色还算柔和，眼底透着淡淡的疲惫。
    王玕琅冲他点头，径自入了玄关脱鞋进入。
    厅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探头，看清来人后露出笑容。
    “玕琅你来了。”
    王玕琅不由得微笑了一下，轻叫了声“哥”。
    男人已关了门，走过去，轻巧地把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小心着凉。”随后抬起身冲着王玕琅点头，“你们聊，我去买宵夜。”
    男人关门出去。厅里有王柏杨在玩的游戏的音乐声。
    “怎么有空来？”他盯着显示屏向弟弟问道。
    “顺路而已。”
    青年快速扫了一眼，“骗人。阿然的这间屋子离市区好远，能顺什么路。”
    王玕琅苦笑，“是。我来看你。”
    青年满意地点头。顿了一下后又问，“也快临近考试了吧？”
    “还有一个月。”
    “哦。”青年似乎很费力地想了一想，“一个月时间很紧呢。你要加油啊，别老往这里跑。你不来看我又不会出什么事。自己努力点。”
    王玕琅应了一声，看着那个对自己说着“要努力”的青年聚精会神打电动的表情。
    倒还是王柏杨平常的表情。直白而生动的。会为了游戏里的小失误咧嘴懊悔，也会为了成功的侥幸开心大叫。
    却还是不由得担心。虽然失了忆，这种丝毫无异的反应还是叫他们措手不及。
    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失掉了记忆。甚至几乎都全在。他只是单纯忘掉了那个人的存在而已。
    而一想到那个人，王玕琅就不由得又下意识地咬紧了牙。
    他眼光扫过兄长宽大柔软的睡袍。襟口微微敞开着，还隐约能看到胸口贴着的白纱。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时候兄长经过的非人的痛苦和煎熬。
    所以失忆，也是没有选择的罢。
    而此时游戏告一段落的音乐响起，王柏杨放下手柄向着他转过脸来，伸了伸懒腰。
    王玕琅听到兄长因为扯动了伤口疼痛而吸气的声音，却也同时看到他呲牙咧嘴地笑。
    “小心。”他立刻紧张道，不由得赶紧探身瞧了瞧伤口的纱布。
    还好，没有再出血。
    王玕琅皱着眉不赞许地抬头，却迎上王柏杨讨好的笑。
    他是极喜爱笑的。每时每刻面容上似乎都挂着淡淡的笑意。甚至在疼得不停掉泪的时候，嘴角竟都还是弯着的。
    明明是兄弟，却有着不一样的性情。
    王柏杨看着弟弟没有发作的脸，笑容更甚，伸手揉乱了王玕琅的发，安抚笑道，“都结痂了，你就别再担心了。”
    王玕琅只是淡淡哼了一声。没再做声。
    只是心口都闷得发疼了。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微微吸了口气，佯装着看了眼表，开口，“有些迟了，我这就回去了。”
    王柏杨也看了看时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弟弟还残余着稚气的脸。“让阿然送你回去罢。”
    “不用。”王玕琅摇头站起身，“刚刚叫的车还在等。而且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王柏杨皱着眉好笑，“干吗不放心我，怎么现在你的口气倒像是当哥的样子。”
    王玕琅淡淡笑着，走到门口。
    把手里的宵夜放在桌上，男人淡淡插嘴，“我送玕琅出去就好。”
    王玕琅套上鞋最后向兄长道了句晚安，便随同男人步出门去。
    倒真是有辆车在路旁亮着灯候着。
    两人走了一会儿，王玕琅突然开口，“你这阵子先好好照顾我哥就好。别想着其他什么的。”
    男人没作声。
    王玕琅索性停住了步子。夜里王玕琅望着男人的眼睛晶亮，细细地眯着，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定，“谢哥，我既然决定了会助你一臂之力，便不会再变。你不要试着劝阻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哥。”
    男人静了静，淡淡“嗯”了一声。只是再淡也还是听得出来声音里带着的些微不赞同。
    青年倒也不甚在意，淡淡微笑了一下，挥了挥手，最后道，“你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说罢便快步离去了。
    到家早过了十一点。
    屋子里漆黑一片。
    王玕琅开灯拿了衣服去浴室洗过了澡。然后才去了厨房。
    果然，冰箱门上贴着阿姨留下的纸条。
    他扫了一眼那几行字，随手扯下来丢入垃圾桶里。
    第二日还要上课。
    他上床，拧弱了壁灯，盖上薄被。
    王玕琅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脚下湿淋冰冷的触觉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张了嘴叫喊了什么，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而鼻间已嗅到淡淡不祥的铁锈味。
    下一刻他便感到自己的手在轻轻战抖，不由得握紧。他立在原地不动，也没再张口出声。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教导着本能地在这种情况下最可能地保护自己周详。
    四周一片死寂。
    王玕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略微战抖的呼吸声。
    受阻的视力让他的听力敏锐了很多。而那逐渐放大的声音却在下一刻让他肩背一瞬间战栗了起来。他什么都不顾地朝那个方向拼命摸索而去，而与此同时，无边的黑暗在陡然间也裂出一道光，令他刺目停步。
    光沿着门敞开。他朝里边看去。
    门里的男人举起双手快速地冲背向门口的女人说着什么，眼里带着恐惧和威胁。而女人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紧捉着手里的什么一直向门边后退着。
    然后男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玕琅，冲他叫喊。女人惊吓转身，一失步，同怀里捉紧的物什一起跌下台阶。
    王玕琅望着女人面色发白。那一瞬他看清楚慢慢隐去的女人怀里自己年幼的脸和一身的斑斑血迹。
    再当他抬起眼来，门里躺着的，是痛苦蜷缩着的王柏杨。
    当他感觉有人抬起头来朝门口的王玕琅看去时，两只眼睛里只剩一片浓黑。
    闹钟响起时王玕琅蓦地惊醒。后背薄薄一层冷汗。
    窗帘缝隙里透出微薄的晨光。
    王玕琅起身，关掉了还兀自亮着的灯，洗漱换衣，去了车钥匙背包出门。
    刚过了十字，便看到用单脚支撑着单车立在拐角处等待的高大男生。
    男生也看见了他，立刻咧出一个热情的笑意，冲他招了招手。
    待挨近，男生便立刻递过手里的塑料袋。
    王玕琅眉间皱了一皱，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男生已强迫性地把东西塞入他手里，“时间来得及，先吃东西。”
    手中的豆浆包子还带着余温。
    “你自己呢？”
    王玕琅抬眼，男生也正盯着他瞧。“我早吃过了。”
    他只好微笑叹气，打开来。豆浆淡淡的甘甜味便慢慢在鼻间漫延开来。
    “我刚帮你打开了。”男生摸摸下巴，语气带点诱劝又带点胁迫地，“快点趁热吃。”
    王玕琅垂下眼去，慢慢嚼咽着。
    男生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吃完，才伸手接过塑料袋，揉成一团丢入垃圾箱，转头冲他嚷道，“走了。”
    他淡淡笑着跟上男生的方向。
    而这种微笑一直持续到进入班级里。王玕琅的面上早已渐渐恢复成了那种淡然的神情。他安静地进入，落座，与座位附近的同学点头招呼。
    男生则在一进门就被人叫去了另一边，随即聊得热闹。
    陆陆续续地其他人进入班级，早课便如同往常一般吵杂。
    王玕琅则戴着耳机，温习功课。
    “早。”
    一个低沉声音发音清晰地透过耳来。
    他摘下耳机，抬起眼睛平稳地对着身旁落座的人淡淡点头，“早。”
    是颜洛。
    男生放下书包，瞥了他一眼，“在复习？”
    王玕琅笑笑，短短应了一声是。
    颜洛有着一双天生的笑眼，尽露着亲近平和。也是淡淡的好脾性，处事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的。
    而此刻他却若有所思地低叹了一声，“若他只取你三分用功，便也不至如此了。”
    王玕琅抬头瞧了眼前面空着的座位，平静问道，“阿笑没有一起来？”
    颜洛短促地低笑了一下，一边拿出课本来，一边摇头苦笑，“上次说过他后竟与我堵了气，不仅不再让我去，还夸口这次要我好看。”说着顿了一下，接着用带些好笑的口吻继续，“只是他哪里有那样的恒心。喏，今早便又称病临阵脱逃了。”
    王玕琅听着，眼里也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你上次确实是说他说得过狠了。”他望着男生，“听说他为了这次测验夜夜熬夜温书，决心倒真是有的。怕这次不是托词吧。有去看他么？”
    颜洛愣了一愣，眉心稍稍皱起。
    王玕琅露出了然的微笑，转过头去，语气淡淡，“放学了去看看吧。说不定真是头痛发热不能来了。”
    颜洛略略思虑，随即点头。“下午一起过去？”
    “不了。”王玕琅摇头，“我还有其他事。若真是病了，你帮我代问就好。”
    “晚上是要去哪里吗？”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
    高大男生站在他们身后，微微皱眉面带询问地重复，“晚上你俩要出去么？”
    “去看阿笑。”却是颜洛先开口，“翔宇要一起去么？”
    男生怔了一下，望向王玕琅的方向。
    王玕琅则还是淡淡笑着，缓缓道，“我有事走不开。”却在男生来得及询问之前温语拜托道，“翔宇你就代我去一趟吧。”
    他是知道男生只要他肯开口便不会轻易拒绝他的。
    果然男生在犹豫了一下后点头，咧出一个带着被他期望着后的高兴笑容，“没问题的。”
    王玕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佯装没注意到颜洛那带有深意的一瞥。
    上课铃恰好响起。
    高大男生回去后排隔了好几排的座位。
    王玕琅在上课时专注地抄记着老师的板书和所说的每一个考点。而在课间又一丝不苟地安排布置着繁乱的班务。
    其实他并不疏远冷漠，只是行事太稳健了，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地停留在该维持着的层面上，不轻易深入，便不免显得有些微的距离感。
    而高大男生却是恰恰相反的开朗活跃。那种具有着极大亲和力的低姿态，无论在老师还是同学里的口碑也都是一致的赞誉。
    而这并无一致却一般优秀的两个人，却更是青梅竹马的亲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