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三部 殊途》7.殊途13-14

    13、
    我捧着郑家麟那本破旧的日记坐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早已习惯火车在轨道上的颠簸。我闭上眼睛,眼前闪过那个弓着背,扶着墙满脸痛苦的杨瑞,我知道他会硬将泪水藏在心里,温柔地安抚靳薇的父母,他的悲伤从来不会让别人知道那有多少深。
    我一直在幻想,当我下火车的那一刻靳薇便会熬过这一关,面带微笑地等我去病房探她。就如同她来西安看我一般。这一切只是她在胁迫我回上海同他们一起生活而制造出来的一个局。
    如果真是那样,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踏上这班火车,心甘情愿地陷入靳薇这个局。尽管我待人清淡,只是靳薇在我心里是何等的重要。
    那年,我离开西安,与珥东不告而别。我蹲在车厢的角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每当眼泪要落下来的时候,我便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便在那时候我遇见了靳薇和杨瑞,一个是素雅爽朗的女子,另一个则是沉默不语温柔微笑的男子。我也不知为何会安心地跟着他们。
    之后的种种……
    我想我又不争气地流泪了,杨瑞悲伤的声音印在心里隐隐作痛。
    他说,之非,你快回来。别无其他。恐怕我甚至有些嫉妒靳薇,病态地,莫名地嫉妒。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掠而过。
    我看向窗外。田野迅速地退后,化成一阵风,变得有些看不清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候如果世事亦如同这火车窗外的风景一般,那该多好。
    只是杨瑞的那句哀求,不停在我脑袋里旋转,没有消散的意思。他说,之非,你快回来。仿佛就要哭出来般,我觉得他忍不了多久。
    那到底是他此刻比较需要我,还是靳薇此刻更需要我?我自嘲地笑,靳薇应该需要杨瑞多些吧。
    火车在我胡思乱想中路过蚌埠。它缓缓地停下来,我却愈来愈急躁。忐忑不安起来。我不想停,一刻都不想。我徒然地站了起来,四周的乘客惊讶地看向我,对于我突然的举动有些讶异,又有些茫然。
    郑家麟的那本日记瞬间落在地上。书皮出现了一丝裂痕。延绵不绝,带着幽暗的痕迹。却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他们只是看着我的脸,想知道我下一步会干什么。或者出于本能,我旁座的女子警惕地抱紧自己的皮包,她甚至没有听到那本日记掉落的声音。
    14、
    裂缝下隐隐约约露出几个手写的英文单词,我一时好奇便将书皮拆了开来。
    Love , So Sick.
    或许这本日记沾过水,钢笔书写的英文字四周有些墨汁化开的痕迹,好似一朵朵黑色的无名小花。
    是郑家麟的眼泪么?应该不是吧,这个男人应该早已不会哭了吧,或者他早已哭够了,自从我认识他那一天起,我便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任何脆弱的气味。我一直觉得眼泪并不是耗之不竭的,它有一定的存量,用完便没了。哭完了,人亦会变得异常坚强,又或者冷酷。我觉得郑家麟属于前者。
    “10月23日
    我再一次在东县门遇到了那个酷似我的男孩。我并非说的是长相,吴敏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让我想到从前。从前的那个我,就算被人救赎,却仍旧不知所措的,心怀疑问,不轻易相信眼前的陌生人,尽管看上去仍有些略带跋扈的张扬以及无所顾忌的潇洒,只是我可以轻易发现他眼底的不安和彷徨。他站在街边,点着烟,并不抽。神情自然地扫过他身边走过的男人。若有人盯着他看,他便会掐掉香烟上前搭讪。他是一个老手。
    我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知道他打心里不信任我。我只是对他说想请他吃一顿饭,他却以为不会如此简单。在车上他与我保持距离,安心地闭上眼睛,抽他那剩余的半支烟。一路上他一言不发。
    我把自己的三五递给他。他摇摇头又推了回来,他说:‘我不抽外烟,太熏了,你还是用心开车吧,不用管我。’他拒绝了我的好意,脸上亦并未带着那所谓职业般的微笑。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对他有些好感。这不同于刚见到他是犹如照镜子那样的感觉。
    他吃饱后,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想和他上床。当我说不是的时候,他眼底透漏出一丝怀疑的神情。缓缓地起身,而后走进客房。
    而后是锁门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边写这些的时候,隐隐约约从他房里传来似有若无的轻微的鼾声。不知怎的,我笑了。我打心里想留下他。
    10月24日
    他并没有走。我是指那个孩子。他擅自进入我的房间将我推醒,问我有没有新的牙刷。
    昨天本想问他的名字,吃早饭的时候他却抢先自我介绍。
    我叫吴敏,你呢?
    你是干什么的?
    开酒吧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他说完便咯咯地笑,有些撕心裂肺。我没有反驳他所说的话,只是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我内心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好似瞬间被他的那句话轻易撕开。多年没有哭的冲动,我差点儿就忘记疼痛的感觉。
    一下午我都坐在沙发上想一些过往。而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看电视连续剧。
    他回过头对我说已经很久没有看电视了。
    我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说自己的过往么?哈哈,我和他应该差不多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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