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三部 殊途》6.殊途11-12

    11、
    我接到了杨瑞的电话，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写在纸条上的电话号码，他会拨。我听到杨瑞声音的时候，沉默了片刻。
    他说：“喂，是之非么？”嗓子沙哑得每吐一个字都显得吃力。杨瑞好像就坐在我对面，颓然地低头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他是因为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而痛苦么，或许是我于他太过残忍？心中有无数疑问。他好像痛苦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说了句，是之非么。
    此时是凌晨两点，Pagaroni里零星坐着三五个人，就着金牌特制调酒轻声交谈。我正坐在吧台边，看郑家麟和他们斗地主。我怎么也料不到我的电话此刻会响起来。
    我说：“怎么了，杨瑞。现在很晚了。”我一如既往的冷静
    郑家麟看着我脸上错愕的表情，便放下牌，关切地看着我：“没事吧，你。”
    我摇摇头，尽管我想过一万个可能，只是从杨瑞口里说出的，确实靳薇病危的事实，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那么突然。前阵子离开西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并且接受了一次比较成功的化疗。
    杨瑞的声音颤抖，好像他是在医院里，我可以听见隐隐约约地充满绝望和悲痛中年女人的哀嚎声，又听见杨瑞低声安慰着靳薇的父母，说靳薇现在正在抢救请他们务必冷静些不要太过激动。
    杨瑞匆忙对我说了声，你快点回来，要快。便挂了电话。
    我仍把手机握在手里，听着嘟嘟嘟地盲音，整个人僵在那里。郑家麟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我才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郑家麟递过一块手帕，他说：“擦擦吧。”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靳薇她……”我最后那一点点支撑已然溃不成军，郑家麟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一个关心受伤的孩子般。过多的语言其实也是徒劳的，于是郑家麟选择沉默，沉默地借我他的肩膀依靠，以及他的温柔。对我来说，他确实有个贴心的朋友。
    12、
    他说：“你是不是现在就回上海？”
    我点点头。我与他没有太多的交流，他却把一切看在眼底。我除了点头说不出感谢，或许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语言。
    我独自坐在轿车后座，终点依旧是火车站。只是这次是我独自一人。我宁可与杨瑞靳薇坐在一起，宁可大家沉默不语，宁可要那份伤感亦不希望现在如此的痛。此时我才真的后悔没有答应靳薇的请求。
    “你不是自私的人，这大家都知道。”郑家麟坐在驾驶座上认真地开着车，还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答应我，不要把这个表情带回上海，好么？”
    我点点头。只是我怕我做不到。我甚至有些六神无主。
    郑家麟陪我在火车站坐了一夜。直到买到第一班次开往上海的火车。他松了一口气，将票递到我面前。
    “这里是一些钱，或许你用得着。你的东西我会帮你收拾好，稍后替你寄回上海的，留个地址吧。”
    我迅速在记事本上写下杨瑞家里的地址。不假思索。
    “还有这个，”郑家麟从车座旁抽出一本破旧的本子，“我的日记，不嫌弃地话，送给你留个纪念吧。我想此去一别不知道几年，或许这辈子你不会回西安了。这是我的预感。那天你翻阅它的时候或许可以想起我和吴敏，如果你把我们当作朋友看。”
    他耸耸肩膀，把那本本子塞在我的口袋里。
    “西安对于你来说，到底是回忆之地还是避难所呢。我一直没有想通，之非，你的心底究竟藏了多少东西。”他再一次拥抱了我，很久很久，他说，“之非，不要悲伤，生老病死那都是命。我觉得你朋友一直很幸福，那就足够了。我外婆去世前说希望看到一家人的笑脸，你把靳薇他们看作是自己的家人吧，对吗？”
    真的是这样么？
    我揣着不安和郑家麟的那本日记踏上了归途。
    郑家麟朝缓缓开动的火车挥了挥手。
    他仿佛在说，一路珍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