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三部 殊途》5.殊途09-10

    09、
    我与他拉着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脚下的碎石不断跌落山谷消失在幽风之中。爬到山顶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不知道何时起，那双彼此牵着的手再也没有分开，尽管山路早已经不如刚才那么陡峭，只是他没有松开，我便也任由他牵着。
    “你经常来看日出么？”
    “这是第一次啊。以前从没来过。”珥东的语气稀松平常，听在我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或许他看出了我的疑问，又补充道，“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的，非典过去了，怎么也得和你来看一回啊。明年我们都要毕业了吧？”
    我嗯了一声。本想问毕业后有何打算，却没有说出口。我怕答案太过残忍破坏了这份难得的气氛。非典之后，我和珥东保持着那份莫名产生的暧昧，尽管人前还如同往日的兄弟一般，嘻嘻哈哈，互相照顾。只是他的有些小动作，有些所谓的照顾早已超出了友情的范畴。譬如他甚至刻意躲着骆可菁。又譬如这次瞒着阿瀚和胖子拉我看日出。
    珥东让我肆意地靠在他身上，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递到我跟前。他什么也没说，亦没有看我，眼睛始终看着天际。
    我好奇地抬起头看他，只觉得他眼底流动，却说不清那是什么。微弱的阳光洒在我们俩身上，我只觉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便也很好。随后又笑自己如此幼稚，学那些恋爱中的孩子般幻想。
    珥东问我笑什么。
    我摇摇头，我说：“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带我来看日出？”确实对于这一点我一直有疑问，他不是那种浪漫的人，在我眼里这三年他一直都是那个只对篮球热衷的单纯少年，无论我们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又经历过什么，这点应该还没有变吧。
    “小林子，我确实有话想说。”
    “什么？”这个气氛还是被打破了。他微微皱眉，失去了笑容。我亦变得紧张起来。不断猜测他要说什么。
    “明年毕业后我大概会去军官学校，老爸安排的，我拗不过。你也知道他这辈子都活在军队里……”
    “很远吧？”我轻轻地问，刻意隐藏那份惊讶、不安又或者流离失所。就好像那是眼前的事，看完日出，彼此就要各奔东西了。
    所以，你刚才要握紧我的手么？
    “在保定。”
    “哦。”
    “你没有要说的话么？我以为你有……”他的声音掺杂着些许失望。他抓过我的背包，把一根挂着玉的中国结系在我的背包拉链上，“这个给你了。”
    那是一条用纯黑色丝线编织成的，有双如意团锦蝴蝶结，双环方胜结，藻井结，还挂着玉竹配件。
    珥东说不知道该给我些什么，却很想给我些什么。他笨拙地从身后搂过我，左手抵上我的下巴，笨拙地贴了上来。
    “小林子，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啊。我为什么那么傻，要逃避，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是因为非典么？是因为非典他才抵御不住所谓的理智么？我想。我任由他疯狂地亲吻我，只是早已热泪盈眶，忘记了回应。我何尝不是挣扎，彷徨，最终选择了逃避。这荒唐的三年。
    他说，怕将来我会受伤，因为他并非对女人没有感觉。只是他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友情。
    他说，小林子，有时候我真像忘记你是男孩子。
    我不要听这些，我闭上眼睛，在太阳未出来前，好好感受他热烈的双唇。最起码，这一刻，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哪怕之后……
    我不愿想下去。
    10、
    “这日出不吸引人么？”郑家麟靠在车厢上，歪过头看着我。吴敏在郊外的公路上和他的狗儿玩着追逐游戏，这让我想到我交给靳薇的那只小畜生。
    吴敏玩得很尽兴，只有我和郑家麟还留在轿车旁看西安的日出。
    “没有，很好看。”
    “你刚才有些心不在焉呢，”郑家麟朝我笑笑，并没有说下去。
    他递过一罐冰红茶。
    我说没有可乐么？
    他只是摇摇头，告诫我那个喝多了会影响生育能力。
    我则调侃地问他，gay需要在意这个吗？
    他没有笑，突然站直身子走到我面前，指了指玩得忘乎所以的吴敏，“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嗯？”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指那件事……”郑家麟顿了顿，“我知道不能再补偿你什么，他真的太过任性，肆意妄为了。”
    “或许他太在意你了吧。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还提。”
    “他却不知你和我心里早就都有人了。再也没有空间容得下彼此了吧。”郑家麟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
    我推了回去。或许因为那不是一支红双喜。
    “是啊。”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如释重负，郑家麟默默地洞悉这一切，只是吴敏不曾察觉，单纯的他保有对爱情的疑心和独占欲，尽管有些偏执。望着奔跑着的身影，我想，郑家麟应该也是深爱着吴敏的吧。我想他们是可以修成正果的。
    初上的阳光洒到我的身上。对着熟悉不过的景象，我念念有词。
    双如意团锦蝴蝶结表示如人心意，美好成双。取寓《庄子•齐物论》，庄周梦蝶自由得化身，也喻长寿、美好、无敌与福气。
    双环方胜结表示连续不断，必胜。
    藻井结表示漫福不尽，四通八达。
    玉竹则取古代竹报平安之说。表达谦虚、正直、蓬勃向上，富有君子风范；还有成材之说。有唐诗曰：箨落长竿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
    而纯黑色本身就代表着吉祥和高尚。
    “你说什么？”郑家麟问我。
    “没什么。”我习惯性地摸了摸那条有些发白的中国结。
    这些都是那天珥东告诉我的含意。
    此刻我甚至再次嗅到当时山中的气息。
    我知道那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