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史》11.仅仅是忠诚

    如果仅仅是要做到接纳1550个人,那么希需要做的就要少得多。在这个世界上,我是说整个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希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即使希允诺了泉社“接纳”沙漠人,但“接纳”这个词是含混,并没有实际的保证效果,作为圣地主人的希大可以仅仅是腾出地方,提供一餐饱饭,然后任所有人自身自灭,谁也无法有什么怨言。
    但希在向泉社点头允诺“接纳”的时候给了自己一种高乎普通道义的责任。
    希并不博爱,如果我们到希有限的记忆里去搜寻一下可能会发现希更倾向于恪守独善其身的法则,尤其是他总在面对着自己对于人类的本能抗拒,这就使他不可能为着“词眼上的善良”去捣毁自己的平静生活。但至今为止他为沙漠人所做的却超过了他自己的本分。部分或可归因于——红砾和小蜜拉的坚强,沙漠人对自由的纯粹渴望——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希,让他突然对于人类这种生物的一些品质发自内心地喜欢起来。
    另外一部分的原因却在泉社。那个强大的男人,给希的印象极为深刻。他脑海中时时会浮现出泉社那张线条深刻的脸,藏在人类肉体底下的巨大力量使泉社的每一个神情都带有慑服人心的魔力,希很清楚自己对这种魔力并无特别好感,但泉社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强烈的东西在吸引自己。希可以听到自己的内心在渴求,就像人们在黑暗中渴求星芒,在过分孤独时渴求同伴一样,希认为泉社必定拥有自己没有却迫切需要的东西。
    当希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他发现这样他渴求的东西接近于枯萎。在人类的历史早期它代表很高的道德准则,但不久之后就被人弃之如履,成为愚昧的另一种隐喻。现在,作为一个词也罢,作为一个道德标准也罢,它已经枯萎了,从人类的语言和行动里面淡出了身姿。可是在那个男人身上,奇迹般地保存着那种鲜活的东西,那个东西,仅仅是忠诚。
    是的,仅仅是忠诚。那个原木般的、金属般的男人身上有这样东西。希觉得自己应该是敬服于这种品格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希一边在渴求那个东西,同时却也害怕,非常复杂的情感浮动在希的心灵上,他无法忽略的一点是泉社对自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比如说那个‘允诺’,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希,对于拥有绝对忠诚品质的泉社应该报以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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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这个刚刚成形的地下居民区。
    目前有两件紧迫的事困扰着希:第一件是如何解决居民区内的污水排放,第二件是如何在水母内使用灶炉,这两件事决定着整个居民区到最后是否能够真正使用。而除了完善居民区外最重要的是食物,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要把大量的食物储存到居民区内。这些工作都是同时进行,算上红砾和小蜜拉后,整个工作过程中的人手依旧紧迫。
    希制定了一个工作计划,不过在这之前希还有一件紧迫的事情要做,他利用了一下自己作为大卓布的权威,把那39个沙漠男人赶进了临时作为浴室的水母内。希的理由倒不是这些男人脸上一色的乌黑,头上顶着散发异味的编成小股辫子的红色头发,衣衫则破败到已经无法辨别原来的款式和颜色,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从分辨他们谁是谁。
    “浴室?”沙漠人模仿着希的发音,推推嚷嚷地进入水母,脱衣服倒是很快,七零八落的布片好像是在打闹中被自己的同伴扯光的。从希口中吐出来的词眼让他们弄昏了头,他们不能想像每个家庭拥有一个用水洗澡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场面。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很多住在第二风带的沙漠人一生只能用水洗三次澡,出生的时候,结婚的时候,死的时候。在沙漠人的心目中,用水洗澡是人生的重要仪式,部落当中会有一个专门的洗浴场所,只有特别的时刻,人们才被允许用水洗澡,平时人们都是用热沙来保持身体的清洁。
    等水母内突然下起“磅礴大雨”的时候,这些光着身子的家伙还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喔嗬!”第一个男人跳起来开始使劲擦拭身体。
    “混蛋,别挤过来,老子揍你哦!”
    “哈哈哈哈哈,你的屁股好像没怎么晒黑,比你的脸白!”
    “咚!”这是四五个男人摔在了一起的巨响。
    “哇~大卓布给我的叶子会搓出泡泡耶,还很香!”
    “真的嘛?我也来试试!”
    “嗯……比我婆娘的□□还香!”
    “暗金,你竟敢抢我的叶子!”
    “部钒大哥……我不知道那是洗澡用的,进门的时候就吃掉了……”
    “叽——咚——”这是被水母内越来越多的泡沫滑倒的一群人发出的巨响。
    鸡飞狗跳之后,一群裸体的男人走出了那个已经频临报废的水母,他们的大卓布正微笑着把一叠衣服放下。
    “你们只能暂时穿我以前做的衣服了。”没有听懂希的话的沙漠男人正面红耳赤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几秒钟后一群个头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出现在希的面前,一眼看去个个体格矫健,个个顶着张扬的红长发,拥有健康的黑亮肤色,这样的沙漠男儿放在全部人类当中也属非常优秀,唯一的败笔可能是他们身上整整齐齐套着和希一模一样的白色肚兜长袍。
    滑稽。所有人看到对方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词既而想大笑,但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身影的第一反应就是哭笑不得了。唯有希很满意地逐一认了一遍每个人清洗干净后的脸。
    “部钒?”希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部钒咧开嘴笑了。可以被当作这39个人的头儿的部钒身高在二米以上,脸部轮廓完全体现出了这个男人暴躁又直截了当的性格,眼眶里则像镶了两团火焰,明亮灼人。
    “哈哈!大卓布已经叫得出我的名字啦!”大个子向同伴炫耀道。不过很快希又叫出了不下十人的名字,部钒的脸上的得意飞速可见地瘪了下去。
    泉社是怎么说的呢?“部钒是他们的头儿,不过关键时刻他们都听河岸的。”
    河岸是个辨识虫类的高手,同时还是几个部落口耳相传的美男子。和希相当的身高在这群人当中算是中间值,不过河内有一头短到只留下发根的红发,肤色比其他人白一些,五官也要精美得多,整体给人的感觉像一把尚滴着血的利刃,却并没有冰冷的杀气,他只是个个性锋利点的沙漠青年,身上的质朴奔放保留得很完全。
    而另一个泉社指出过的人物是暗金。“他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十五岁,是最大的沙漠部落琥珀海的首领的小儿子。他可能会来找你谈谈拯救他的族人的事,别给他希望。”
    希很自然地理解了泉社的意思。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虚妄的希望会要了他的命。
    暗金无疑是个可爱的少年。琥珀海的沙漠人身上都有股被较优渥的生存环境滋养出来的浪漫气质,暗金也不例外,他的长相倒是地道的沙漠人,只是额头上有个鲜艳的纹身,仿佛是某种花卉的图案,把那张还未完全长成的脸衬得十分端丽,那大概是他身份的象征。少年暗金注视大卓布的眼神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殷切,希回避了暗金的目光,甚至假装并不能叫出少年的名字。
    别给他希望。希这样想着。
    稍微交流一番后,这群男人着手建造居民区的排水管道和排烟管道。希为他们提供了两种作为建造原材料的植物——白色丹菱和鸽子芹,都是茎杆部分被用来建造管道。白色丹菱的茎杆呈细密的白色,质地坚硬,像是石膏,能够吞食掉茎杆内部的外来有机物,希准备的白色丹菱是多次育种后的观赏品,原生地在垃圾星上的野生白色丹菱是会吞食活物的,这种却只是吞食死物。鸽子芹有毒,茎杆表面是姜色的粗糙面,质地轻,是一种在多个星系繁衍生息的普通植物,优点是它的茎杆是完全封闭,也比较容易加工成管道状。
    希只提供材质,实施工程的是部钒他们。
    而希把一堆材料堆置在勇者广场上后就放手不管了,他需要休息,他的异能并未使用多少,但要精准地控制水母们的长势,还要保证白色丹菱和鸽子芹的茎杆大小完全一致(那样才能密合成管道),他的精神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把后面的难题把交给沙漠男人们后,他走回了自己的水母,吃了点东西,躺到自己的床上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几分钟后小蜜拉带着幸运走进了房间,幸运急切地跳上了希的肩膀上,小小的脸蛋埋进了希披下来的头发里,从诞生之日开始就和希形影不离的幸运意识到希会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给那些人类们,他有点小伤心。不过,如今他也有重要的工作可以帮上忙了,现在还要对护犊的希保密。
    小蜜拉在床边对幸运眨眨眼睛,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她的哥哥红砾正在门口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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