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史》2.绿洲的简单生成方式

    再次醒来的希自我感觉不错，浑身充满力量。走出水母，燥热的空气和昨天一样。察看了水母周围几百米的地方，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希决定就在水母附近建造他的家园了。
    他头脑里藏着几十个星域的植物图鉴，能够生存在沙漠中的有六千多万种。
    首先他在距离蒂家水母最近的沙丘下孕育了一片红魔季，这种红色植物在长成之后能够达到20多米，可以阻止沙丘朝水母的方向移动，密集的红色针叶能够有效地阻滞沙尘，最有意思的是这种红魔季有在粗壮的枝干里储藏沙子的习性，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它就能够把体内储藏的沙子转化为泥土，在很多星球上红魔季都是用来治理沙漠的首选植物。
    但真正能帮助希在沙漠中生存下去的植物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植物——经过T形独目人三千年改造的水蟒Ⅶ号。水蟒原本是T形独目人聚居的星球上一种被当作终极武器使用的植物，原始形态的水蟒带有很多动物性，常年在深深的地底沉眠，一旦被惊动就会瞬间发出几亿条触手疯狂吸收周围所有的水分，不仅是土地迅速龟裂沙化，连生物体内的水分都会被攫取，水蟒肆虐过后，这块区域里只会留下无数生物的干尸，更糟糕的是由于极度脱水，这块区域会在长达几百年的时间里丧失发展文明的可能。水蟒Ⅶ号则完全被导向另一种用途，那就是寻找水源。
    为了防止水蟒Ⅶ号去掠取蒂家水母和红魔季的水分，希促使水蟒纵向生长五百米后才允许它向水平方向扩张，感受到水蟒的触手在漆黑的地底飞快拓展领地，希慢慢放心，这至少说明沙漠底下是有水的，凭着水蟒的能力找到大量水源只是时间问题，希索性放任水蟒在地下继续寻找，自己走到与红魔季成犄角之势的地方开始孕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种植物——仙人掌。
    特产于地球的这种植物在很多次宇宙博览会上获过奖，毕竟能齐备这么多种功能的植物实在不多见。仙人掌可以畜水，畜水量还相当可观；可以食用，它柔嫩多汁的肉部经过得宜的处理之后完全可以成为一道美食，某些仙人掌的果实可以生食甚至酿酒；可以观赏，仙人掌形态多样，它的花更是婀娜多姿、色彩妍丽，希还记得昙花就是一种附生类型的仙人掌类植物；可以入药，仙人掌清热解毒，可内服外用治疗多种疾病；可以用作防卫，几十株十几米高的仙人掌密集在一起威慑力十足。
    希根据多种用途在这一带密密麻麻地孕育了大片大小不一的仙人掌，最显眼的自然是那些十几米高的柱状大家伙，全部孕育完成之后，站在仙人掌森林投下的阴影里，希万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水蟒Ⅶ号似乎还没有找到水源。
    希的植树造林行动缓慢进行着。在仙人掌森林和红魔季之间的环形地带内希有计划地孕育着功能多样的沙漠植物群落。最外层一般都是高大坚固的有防护作用的植物，具有尖牙利齿和毒汁的植物也被大量地安置在外层，很多有捕食习性的植物杀手就藏在这些防护植物之间，长相可爱的极乐、色彩绮丽的吐绊子、香气迷人的毐宵……
    到傍晚的时候水蟒Ⅶ号终于在离这里几十公里远的地底找到了大量水源，希终于可以孕育一些有特别用途却不能在干燥环境中生长的植物了。
    除了红魔季，在红色植物中还有两种植物能够在短时间内改造沙地。一种叫做红胡子将军，是一种头上顶着三片红色叶瓣的树墩状无根植物，在不断供应水的情况下能够不断翻搅沙子并分泌一种特殊的液体使沙子变成泥土；还有一种叫血菜，这种植物的生命周期很快，只要水分充足，在一个半小时的生长期内会不断生根发芽，一株血菜的匍匐茎能够覆盖一块20平方米的沙地，接着一个半小时的衰落期里血菜迅速枯萎，它的残骸能够马上转变为没有污染的有机肥，这个过程将周而复始的进行下去。
    有了水蟒提供的水，希很快孕育出大量的红胡子将军和血菜，它们分布在防护林之内所有沙地上开始辛勤工作。
    极度疲劳的希到了晚上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在昼光下暴晒了整整一天的皮肤依旧是皎洁的乳白色。他找到了这个新生的身体一个植物特性，能够吸取光能并转化成自身所需的能量，这意味着这个身体在食物缺乏的情况下生存几率高于天然身体。
    夜幕窈窈，在红胡子将军癫狂的扑腾声中，希沉沉睡去。
    红胡子将军和血菜的效率很高，早上起来的希看见当中这一片沙子颜色已经变成了略微发褐的颜色。和水蟒沟通了一下，一晚上的时间水蟒又发现了一些水源，最大的收获是在离这里近百里的地方有一个面积颇大的地下湖泊，希彻底放心了。
    在原先的蒂家水母左右两边又孕育了两个更大的蒂家水母，左边的那个还是作为居所，右边的那个则要作为暖房。沙漠中的气温太高，很多植物无法正常生长，温度偏低的蒂家水母内正好做暖房。
    在长期的流亡生活中，希不仅见识了各个星域里迥异的植物，还发现了一些从未公布过独特植物。逃到这片星域之前，希在蛇羽星域的发现恐怕会颠覆整个宇宙原有的知识体系，在蛇羽星域两颗最大的恒星悉佧和密逻之间有一些质量很大体积却很小的行星，这些行星上一般没有智慧生物聚居，只有为一些探险者准备的简陋补给基地。希在其中一个星球上秘密隐藏了一个地球年的时间，凭着对植物特殊的感应发现了蛇羽星域中特有的浮空植物一系中有一支已经在这个星球上高度进化，诞生出形似长翅膀的精灵的智慧植物。希刚刚能够孕育出这种植物的种子就被联邦密探发现，只好仓促逃离。
    现在再次安定下来的希很希望亲自看到一个智慧植物的养成。新生的他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可能会寂寞的意识，这种对同伴的需求来自于记忆深处的一些暗示。希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意识：智慧动物对自己有危害，而智慧植物是安全可靠的。原因或许可以归咎到——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拥有这个身体的希也是个特殊的智慧植物。
    在暖房里播上种，浮空植物一生都浮在空中，这种进化了的浮空植物种子慢慢布满了暖房中间的区域，绿色和灰色的种子无知无识地在空中飘荡，与其他浮空植物的种子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种子个头要大一点，“有联邦军服上的标准纽扣那么大”，希这样想，于是他回忆起的人类社会的第一样事物是一颗直径18.256mm的黑色纽扣。恋恋不舍地在暖房傻看了很久之后，希小心翼翼地关上暖房入口。
    还没有适应沙漠气候的希今天决定将劳动地点转移到蒂家水母内，将作为居所的两个蒂家水母打通之后，希开始打理水母内的家居空间。
    左边的蒂家水母很大，且被希孕育出三个腔膛，分别向三个方向扩展，每个腔膛的入口都收得很紧，整个一看，倒像一叶鼓起的巨型三叶草。
    希在每个入口的顶端植下几株产自蜥人星球的卷藜，卷藜纤长的根系则直接伸入蒂家水母的内壁中汲取水分和养料。这种棕褐色的植物有宽扁的长茎叶，从入口顶端垂下来之后正可以作为隔开不同房间的门。卷藜是一种十分敏感的植物，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它的茎叶，就会迅速向上卷缩，过个三四秒才会舒展如初，作为门的话最方便不过。
    靠左侧的腔膛是厨房兼餐厅，中间的作为储藏室，靠右侧的是浴室。
    一整块可以横躺十个人的黑珊瑚被放在厨房的正中央，螺旋纹理的黑珊瑚表面有一层细腻的半透明白膜，就是这一层膜可以耐6000℃的超高温，坚硬程度可以和金刚石媲美，希拿它来充当厨房的操作台。
    在离操作台五米远的地方两片定星荷叶从同一主干上分出并傲然挺立，一片高大，一片矮小，青葱如滴，亭亭玉立，偏偏浑圆肥厚的叶瓣坚如磐石，这就是希的个人餐桌和椅子。
    希想来想去觉得现在的这个身体并不急着摄取食物，那些厨具和餐具也不急着做。倒是身在沙漠，身上也仅有几张韧性大点的树叶遮体，稍有走动就会出一身汗，沾一身沙子，如果能洗个澡就好了。现在水蟒Ⅶ号已经找到充足的水源，享受冲凉的乐趣完全可能。
    二十株鹤吻莲围成圆形整齐地排列在浴室中。鹤吻莲有白色的颀长的茎，每一株鹤吻莲除了茎之外只有一朵花，这唯一的一朵鲜艳的红色花就高高立在茎的顶点，像极鹤嘴，鹤吻莲喜水，但当它的根吸收到大量的水之后鹤嘴形的花就会开始往外吐水。希指挥水蟒Ⅶ号从地下向鹤吻莲送水之后，排列紧凑的鹤吻莲开始把散发着植物清香的细小水柱不停喷洒到希的身上，汇集的水柱十分清凉，希舒服地扬起头，皮肤上的沙尘慢慢随水流褪下，乳白色的肌肤很喜欢水，毛孔纷纷张开迎接水流的抚慰，希只觉得全身畅快，似乎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饥渴地饮水。这种愉快的感觉在希现在的记忆中是第一次。
    自由的，舒适的，安全的，所有的感觉都很新鲜，身体是新的，生命也是新的，前一阶段的人生只留下隐讳的暗示，希记不起自己为何流亡。似乎有一个东西把情感从他的记忆中抽离了出去，知识却都保留着，比如说他能很熟练地利用各种植物来改造自己的生存环境，也完全能回忆起怎么操作十七种宇宙飞船和辨认星图，或者迅速说出某个星系的各种物产和风俗。他现在失去的是书本上称之为亲人、爱人、朋友、敌人的那部分，希认为以前的自己一定有个值得称道的好习惯，那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找回自己的生存意义。
    空白地降落于此，被昼光熏烤，触摸沙子，和植物们相亲相爱，得到，失去，沮丧，期待，在黑夜中安静地凝视沙漠，是如此浓烈地活着，就像一株无名植物，不会询问过往，只是把根吸扎入泥土跟随昼光和微风摇曳头颅。所有的意义就产生在这里。
    第一次洗浴的感觉这样美妙，整整一个下午，希都快乐地呆在浴室里，他唱了一百首情歌献给可爱的鹤吻莲，这些歌来自不同的一百个星系。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他不得不沮丧地发现他还没给自己做一件像样的衣服，虽然昨天种下的许多植物都能生产极好的衣物原料，但在这个他还不熟悉的沙漠里，夜晚就代表他应该悄无声息地藏在水母利观察外面的动静。当然，跟前两晚一样，他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