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史》1.他在水母里度过夜晚

    天空中出现一个紫色的光点，一开始那只是一个与普通的星辰相仿的点，唯一值得注意得的是这个光点的亮得惊人，并刺破了星球白昼的穹顶，像一道被抛得过高的闪电，引起了大气层的颤抖。颤抖的波纹很快扩散，光点迅速蜕变为紫色的弧线，干净利落地滑向地平线，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寻常的陨石坠落事件在一个远离智慧生物集聚的星域不会产生任何可寻的纪录，而且这个陨石最终坠落的地点在这个星球上被标记为黑色，按照宇宙拓荒人士的传统，那块区域没有一丁点儿的开拓价值，那块陨石的坠落就好像一粒宇宙尘埃飞入黑洞，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曾经存在过。
    现在这颗不再存在的陨石落地了，它一落地如同一颗被击碎的水球瞬间溅开，白色的沙子上马上布满紫色的粘稠液体，沙子的高温让这些液体受了惊似的缩拢，唯一保持着固体形态坠落的球状物体这时发出一阵阵破裂声，终于它的表面有了一张网状的裂口，同样淡紫色的液体从那些缝隙里快速涌出，加大了原本的裂口，“啪啦”一声，随着豁口的形成一个乳白色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因为顺势滚动了一圈，这个湿漉漉的东西上立刻沾满了白色的沙子。
    紧接着，那个东西发出了一丝细软的声音，这像一个信号，让那个裹了一层沙子的东西开始了生命体的一切征兆。有节奏的细微呼吸，偶尔的咳嗽，沙子底下方才已经显现过的乳白色皮肤张开细小的毛孔，沙子的温度使皮肤轻微起了红色。从陨石落地到这个生命体找回自己的意识是很短的过程。
    很快的，原本满地的紫色液体消失了，躺在地上的生命体经过不少波折后站立起来，他——宇宙中数量最多的智慧生物人类——外部性征判断为男性——迅速地打探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形成了诞生以后的第一个心理活动：“沙漠，真漂亮的沙漠……”
    由于在物质躯体的再生过程中遗失了部分记忆，他只能迅速凭着直觉选用“希”作为自己的名字，非常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重新塑造的身体和之前的天然肉体有些不同。
    这个身体称得上完美，各部分比例是直接参考最大的人类数据库之后由计算机执行生成的。结果相当奢华，最合理的设计产生最好的功能，柔韧的肌肉、灵活的关节、厚薄适中富有效率的肌肤，应当说一个物种发展到最好时节的时候总是十分美观，配合着功能的是形态产生审美价值，希观察自己身体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审美愉悦，除了看到自己紫色头发的时候。自己原来的基因是黄种人的，现在却有了一头淡紫色的头发，希明白这就是使用植物生命力来重塑身体造成的，在原来那颗陨石上由于大量元素的稀缺导致他能够孕育的植物都是紫色植物，看来用紫色植物生命力重塑的这个身体也具备了一些紫色植物的特性，比如那头异常的紫发。
    接下来的时间就要开始为沙漠生活作了一些准备了。希没有弄掉身体上的那层白沙，至少这也是一层屏障，有蔽体遮羞的作用。他滚着一身银色的沙子，步态生疏地走到一个位置比较高的沙丘上。眼前是一片无垠的银色，肉眼似乎会被这么大的一块银色灼伤，这是一个无边的银色沙漠，没有任何沙子之外的东西，至少希还没有没有看见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
    这里的昼光很强，照得沙漠反射出白光，空气流动缓慢且极度干燥，气温也很高，等到希的身体感觉越来越敏锐之后，这种环境也引起了一系列生理反应。呼吸道疼痛，眼睛干涩，鼻子里飞入了太多沙尘，慢慢无法呼吸，开始有眩晕感，希意识到再优秀的人类躯体也没办法与自然作对，他立即停止了自己的探索活动。
    这是在沙漠，这个沙漠处在一个荒凉的星球，这个荒凉的星球又远离宇宙大部分智慧生物的活动中心。一般来说，在这样的星球上最多会有少量的智慧生物集聚在一两个地方。希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图画：在被这个星球的引力捕捉到地面上来之前，还未进行身体重塑的自己观察到在这个星球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同步人造卫星做单调运行。稍微思索一下之后身处在恶劣的环境之中的希马上判定，像这种不适合生存的沙漠不会引来注意，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暂居之地。
    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考虑到发烫的沙子对自己光溜溜的屁股会不太友善，希只是蹲下来在沙地上刨出一个小小的坑，把自己的左手插进了沙子闭上眼睛，一股沁凉的气息从腹腔冲上头顶，新的身体由于还没有适应这股奇异的能量受惊似的抽搐了一下，闭起来的眼睛前面出现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椭圆形透明虚影。
    很快，身下的沙地开始震动，希的脚下迅速隆起了一个沙包，继而沙包像发了酵似的不断胀大，白色的沙子噗唆噗唆往下掉，一个浅蓝色的湿润半球体从沙地里拱了出来，把蹲在沙地上的希高高托到了离地面两米高的地方，在球体与沙地相接的地方可以看出这柔嫩的浅蓝色球体一直延伸到了沙地地下，昼光下的球体表面晶莹剔透，光彩流溢。
    希的左手正放在球体的最高点上，只是轻轻放置在那里的左手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但随着希收回左手，浅蓝色的球体以惊人的速度变干变硬，等希从球体上跳下来的时候，原本的浅蓝色球体已经变成和沙地的颜色相仿淡黄色，表面的圆润被粗糙坚硬代替。
    这是水星球兰思蚌卡上的特有植物蒂家水母，一脱离水环境表面就会变干变硬，这个过程被称为“甲化”，“甲化”的水母厚厚的壁里还储藏着大量的水分，只要回到水环境，水母会恢复原本的晶莹剔透。
    希拍了拍水母，钝钝的回响显示水母体内的空间不小。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另一种奇特的植物——湛卢。很快他的手中出现一条乌黑的树枝，顶端呈现出自然的尖利，希在球体上找了一个适当的位置刺了下去，一股小小的水流从破口冲了出来，希马上凑上嘴去接住。这水的味道微咸，却不妨碍畅快地饮用。
    希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渴，因为被刺破的地方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封闭，他连续刺了七个洞，灌了满满一肚子水才停下疯狂的补水行动，这时候那颗光芒逼人的不知名恒星已经迫近地平线了，不知道这沙漠的夜晚会出现怎样的危险，希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用手上无坚不摧的树枝在球体上破出一个入口，一边借用涌出来的水清洗身体，赶在夜晚到来之前走进了球体，封闭了入口。
    厚厚的球壁中间都是水，水母内的温度明显要比外面低上很多，加上一定的空气湿度，这里对人类的身体来说是非常舒适的。希在球体里走了一圈，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整套规划。由于希在孕育时的刻意为之，这只蒂家水母贴着底下的一面是平整的，便于行走和置放物品；圆弧形的墙面和穹顶看起来相当美观，与外壁不同的是蒂家水母的内壁能清晰地看见浮现在表层的浅蓝色的细胞纹理，连在其中流动的水都能看到，为整个空间添上了一份美丽的情调。
    为了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希在已经甲化的蒂家水母内壁上凿了一个小小的窥孔。当夜色越来越浓的时候，希又孕育了六株浮空植物。这些生着十几张绯色叶片的琉安莛霓以前经常出现在蛇羽星域的奢侈品出口名单上，而现在希也只看重它们的照明作用，六株琉安莛霓仿佛有意识般在蒂家水母里轻盈地游曳，垂挂在叶片下方的鹅卵大小的光囊带来梦幻般的暖色光亮，让希感受到了陌生的暖意。
    外面的沙漠一直十分平静。凭希的能力其实也很难发现黑暗中的沙漠藏着什么杀机。在希残缺不全的记忆中能够察觉到四周危险的人类有不少，但他除了孕育植物的能力比较特殊之外，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尽管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外面的沙漠，也没有任何发现。几个小时后，他躺在水母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