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关鸠宫到现在,洛千寻已经百无聊赖地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她偷偷抬眼瞟了瞟不远处书案旁的兰贵妃,见她依旧心无旁物地在翻看那本“浣沙集”,只得收回目光,继续耐心等候。
也不知道兰贵妃的用意是什么,说是有话要和她单独谈谈,可是进了卧房以后,便自顾自地拿起本书看起来,仿佛遗忘了洛千寻的存在。
千寻把兰贵妃卧房里所有的物件数了十八遍以后,终于不想再做这种最原始的算术运动了。
与其这么站着,不如找点事来做吧!兰贵妃虽然不理会自己,但是,她也没说只能站着呀?
窗栏边上有一个茶桌,上面摆着整套的白瓷茶具,刚才千寻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会,发现茶壶、茶杯、茶船、茶海、盖置等一应俱全,兰贵妃应该是个懂茶之人。
轻手轻脚走到茶桌边,洛千寻开始动手烹茶。她家在福建,对于茶文化虽不敢说精通,但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的。
烫壶、洗杯等一系列程序完成后,本着“敬酒要满,奉茶宜浅”的原则,洛千寻只浅浅地斟了七分满,便将清香四溢的茶杯呈至兰贵妃的案前。
兰贵妃这才微微侧目,从案上端起茶杯,先闻了闻,见茶杯中汤色翠绿,浓淡适宜,满意地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小口,眼中闪过几许赞赏之意。
洛千寻见案上有几碟小点心,忙拣了碟桂花糕递上。
兰贵妃玉指轻翘,先拾起一块递给她,方再拣一块送入檀口之中。
“这茶就着桂花糕,真是人间极品。烹茶最难掌握的就是火候,难为你能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
“贵妃娘娘过奖,千寻也是手熟而已。我爷爷很喜欢喝茶,所以我经常帮他泡的。不过可惜的是,这桂花糕差了些……”
洛千寻话音刚落,才想起这么说不妥,忙打住了。
“噢,你倒说说,这桂花糕,哪点差了?”兰贵妃秀眉微抬,笑吟吟地问道。
“…….”
“你只管说来,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是。禀娘娘,这桂花糕,桂花放少了,糖放多了,而且,做得不够细腻,入口有点涩涩的。好的桂花糕,入口即化,口感清甜,而且桂花香在口中可以停留很久,配上这茶,才是真正的口齿留香呢。”
“好一张巧嘴啊!”兰贵妃睫毛微闪,双眼含笑道。
“听了你的话,本宫倒真觉得这糕过于甜腻了。只是,这已经是宫里最好的御厨做出来的糕点了。真想尝尝你说的那种“入口即化”的桂花糕呢!”
兰贵妃遗憾地叹了口气。
“禀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娘娘到坤宁宫共进寿宴。”
“哟,瞧我这记性,一看书就什么都忘了。快更衣。”
兰贵妃忙站起身,宫女们顿时忙碌起来。
“那本“浣沙集”就放在桌上得了,我……”
她刚走到书桌边,突然转身嘱咐道。
谁知此时,恰好一个宫女刚刚收拾好桌案后,端起上面的朱砂盘准备离开,没留神兰贵妃突然停步转身,吓得手一抖,朱砂盘哐当落地,红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兰贵妃恰好身着白色的蚕绸摺裙,一时间,顿时点点樱红洒落一身。
“奴婢该死,娘娘恕罪!”那个宫女大惊失色,慌忙跪下,如捣葱似地磕头。
兰贵妃面带怒容:“来人,给我拖下去,杖责四十!”
那个宫女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四十下去,焉有命在?
“娘娘饶命啊,奴婢下次不敢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洛千寻也愣住了,又见那个宫女语声悲凄,磕头磕的血都出来了,明白这个板子下去,一条人命也许就没有了,顿时心生怜悯。
“娘娘且慢!”
“你想替她求情?”兰贵妃冷冷地扫了洛千寻一眼。
她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措辞。
刚才会出声阻拦,纯属打抱不平的情绪在作祟,她根本没有想好该如何替这个丫头开脱。北辰元逸和元弘又都被兰贵妃留在外厅,根本没有人可以帮着说话。真是骑虎难下。
正情急间,千寻突然瞥见摺裙上的点点樱红,脑中灵光一闪,忆起电视剧上的某个情节来。
“娘娘可否给千寻一支笔?”
兰贵妃有点诧异,她显然没有料到洛千寻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千寻将毛笔沾满墨汁,走到兰贵妃面前双膝跪下。
“娘娘请恕千寻唐突之罪。”
说罢,抬起毛笔,在兰贵妃的长裙上点点画画,不多时,那些点点樱红已被弯曲盘绕的枝干相连,竟是一副傲放的红梅图。
旁边的宫女不由称赞连连,兰贵妃目光闪动,黑眸中闪过惊奇之色,更有几分欣喜之意。那副红梅图,虽说画功平平,但洛千寻的急智,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待最后一笔落下,千寻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道:
“贵妃娘娘的长裙洁白无暇,只是偏素雅了些,现在配上这副红梅图,更显得娘娘如傲雪寒梅,冰清玉洁。这位姐姐只是无心之过,望娘娘恕罪。”
“好个机灵的小丫头!起来吧!”兰贵妃转怒为笑,亲手搀起千寻。
洛千寻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业余爱好在关键时刻,也可以成为救命稻草。
外厅里,北辰元弘已经等的火急火燎,在厅中来回踱步了数十个回合。
北辰元逸看上去倒是神色自若,端着茶杯正在细细品味。
只是旁边的宫女很纳闷地看了他好几回。三殿下这杯茶整整喝了一个时辰,早凉了吧?怎么也没见他叫换茶?
“千寻!”见千寻搀着笑盈盈的兰贵妃从卧房里面走了出来,北辰元弘紧跑几步迎上前去。
北辰元逸往前迈了一步,微微停顿,又将脚收了回来。只是方才一直微蹙的眉间终于展开了。
“怎么进去这么久啊!娘,您跟千寻谈什么呢?”
“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人前你得叫我母妃!”兰贵妃嗔怪地看了北辰元弘一眼。
“才一个时辰不见,就把你急成这样?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呢,要真修成了正果,你是不是得把她成日里揣兜里才放心啊?”
洛千寻脸腾地红了,忙把手抽回来,退到一旁。
“锦儿,千寻头次进宫,道不熟,你带她先去坤宁宫。我和两位殿下还有些话要说。”
“奴婢遵命。”
“千寻,你等……”
北辰元弘话没说完,洛千寻拉住锦儿的手就往外急走,连头也不敢回,生怕这位五殿下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兰贵妃见状,不由掩嘴轻笑:“看看你,把人家都给吓跑了!”
望着洛千寻远去的背影,北辰元弘无奈地叹口气。
“母妃,她……”北辰元弘转过身,期待地望着兰贵妃。
兰贵妃眼中精光闪烁,慢条斯理地坐下,接过宫娥递过的参汤饮了一口。
“娘…母妃~~~~您,您待会喝,您先把话说完啊!”
“宠辱不惊,安之若素;静中求变,不拘缛节;更难得的是,脑瓜子够聪明,能临危不乱。”
兰贵妃轻张檀口,吐出了以上几句话。
“那您的意思是?”北辰元弘惊喜地看着她,背后的北辰元逸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紧张,不觉站了起来,宽大袖袍下的右手紧攥成拳。
“只可惜,出身太低了些。弘儿,你的那些个皇兄们,迎娶的都是朝内重臣之女,因此这出身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千寻是个好丫头,你要真喜欢,就先收了做侧室吧!”
北辰元逸轻呼出一口气,好似弹灰般拂了拂袖袍,坐回原位。
“孩儿要娶她做正室王妃!”北辰元弘失望之余,咬咬牙,斩钉截铁说道。
“什么?!!!!”兰贵妃十分诧异,见北辰元弘神色坚毅,不由怒道:
“这等大事岂是能由你说了算的?”
“母妃!”北辰元弘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不是孩儿无理取闹,你若是让千寻做侧室,她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她这样的出身,能嫁入皇室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难不成还委屈了她?!!!”
“娘!千寻跟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她曾经跟我说过,不嫁富贵,不嫁名利,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母妃执意不肯让千寻作正室,孩儿宁可此生不娶!”
说完这句话,北辰元弘在地上重重扣了个响头,起身冲出门去。
兰贵妃震怒之余,跌坐在座椅上,仿佛忆起了某个熟悉地过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十分复杂,口中喃喃自语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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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那里是……御花园?”
“是啊,姑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以进去吗?”洛千寻顿时想到“还珠格格”里头,香妃站在御花园中引得彩蝶翩飞的美景,兴奋得两眼灼灼发亮。
“当然可以啊,呵呵!”锦儿笑道,领着她上前,轻轻推开门。
时下已近初冬,花园里依然姹紫嫣红,除了菊花以外,还有杜鹃、山茶、三角梅以及一些说不出名目的花。
御花园果然比王府花园要大很多,时不时可以看到管事的太监在锄草、洒水,还有携着花篮采撷鲜花的宫女。
“各宫里娘娘梳洗装扮用的花朵都是由内务房派宫女每天采集,然后分派到各宫里。”锦儿一边领着千寻逛园,一边轻声解说。
洛千寻好奇地左顾右盼,不觉走到一个怒放的杜鹃花圃前。粉嘟嘟的杜鹃开得正盛,映得整个园圃红云成片。
“姑娘您看,这就是“花中西施”―――杜鹃,是不是好美?”
“杜鹃?”洛千寻不由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娇艳的花朵。
逼人的红满满当当地霸占了她的视野,却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温暖的感觉,身上阵阵发冷。
似乎……离毒发的期限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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