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15.一 象牙塔

    [薄薄的晨霭之中，长长的白色小路，小鸟们叽叽喳喳，互道清晨的问候。]
    金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渐渐积满了狭长的石子路。和煦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枝射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黑影。四处散发着桂花的阵阵清香，宛若人间仙境。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钢琴声，好想随它翩翩起舞在这自然风光中。
    我闭着眼睛靠坐在木椅上，肆意享受这美好的一切。众所周知，桂园林荫道是J大著名的情侣栖息地，环境自然优雅，道边的树枝紧紧缠绕，好像爱人在窃窃私语吐露缠绵的情意。我第一次在校园里闲逛时就喜欢上这儿了，每天清晨我都会早早起床来这里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晨读，然后这一天就会很顺利。
    [露珠一粒  滴破寂静
    唯余井底  水波涟漪
    寒风猎猎  摧动我心之林
    静默以待  但求与之共存
    世人于林  只为听闻安宁
    满耳喧嚣  不禁黯然泪流
    此林之声  虽撄而宁
    抑我繁思  除我杂意
    生生不息之音律
    沉坠积陨于声海
    生生不息之音律
    激流暗涌于不觉    ]
    这首《调和之音》通过耳机传到我耳中，似乎更能反映出坐在这里的心境。好想融入此情此景，永远睡在清风花香之中，不要醒来。以后死了一定要选这样的地方作为葬身之地，远离人世尘杂，回归纯真自然，最好以树为墓碑，以花瓣为碑文，连照片也要贴一张美美的……我迷迷糊糊的竟然已经开始打算起身后事了，还傻笑得不亦乐乎……
    还有四年，向叔告诉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可以再见到妈妈了，那时候便可以将一切终结。不管是真实的约定还是善意的谎言，我都会遵守到底这个约定，背弃整个世界也不可错失的约定。
    “向俐！你还在这儿啊？”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突然闯进这份静谧，“基础日语快开讲了！”
    缓缓睁开眼睛，一个满脸灵气的短发女生映入眼帘。
    “洪嘉……”打了个哈欠，伸个大大的懒腰，“……你好吵啊……”
    原本嘻嘻哈哈的女生顿时黑下一张脸：“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还嫌我吵……”
    我懒懒地站起身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冷冰冰不理我的，现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昨天心情真的不好嘛！”她似乎很委屈，“大家都说大学里的上下铺关系是做好的！You should uand me！”
    中英文结合是她的特色，可我总觉得别扭，只有对她举手投降：“再跟你废话就真的要迟到了，快走吧！”
    她知道我是妥协了，笑着挽住我走出林荫道。
    [生生不息之音律，沉坠积陨于声海；生生不息之音律，激流暗涌于不觉]
    生生不息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点累，大概是和陈珂那种单纯的女生待惯了，对于洪嘉这种变幻莫测型的有些不适应，猜测别人的心思很难也很累，害怕会惹她不高兴，更害怕不知道什么无心的言辞会触犯她的禁忌。相处不过一个月，我已经踩到地雷三次，每次都被她甩在一边不理，弄得我经常孤家寡人在校园里游荡……还好在高中分校的那段日子已经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现在也没什么孤独的感觉了。
    有道是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我宁愿一个人。
    理工学院，J大为之骄傲的学院。这个平常基本上都是充斥着男生的阵营最近常有女生进进出出，而且均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体现了新生代女性群众们的整体化妆水平。若问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这一届大一新生中最帅最酷最俊秀的“冰山王子”孔逸文。
    “嘿，哥们儿，跟你同班不要太好啊！”活力十足的孔真翔一脸贼笑。
    “怎么？”孔逸文头也不抬，继续摆弄桌上的课题模型。
    “你没发现我们班的人气特别旺吗？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被无数女生包围的感觉啊！”
    孔逸文皱了下眉头，发现模型的一个漏洞。
    周围的确是充满了各色女生的气息，她们似乎找到了各种理由进入他们教室，然后时不时向他投来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其实孔逸文早就习惯了，所以很不以为然，倒是那个和他同宿舍、正不巧也同姓“孔”的真翔同学总是异常兴奋。
    “那又怎么样？”孔逸文有些气恼地问，辛苦了半天的模型居然还是有缺陷，实在让人郁闷。
    “那又怎么样！？”孔真翔突然抱头做出痛心疾首状，“我好想也能这么拽地说出这种欠扁的话啊！！！”
    孔逸文倏地站起来，拿着模型头也不回地向教室外走去。
    “哥们儿你去哪儿啊？”
    “图书馆。教室太吵了。”
    不知不觉，思念已经沧海桑田。
    苍白黎明，直至再次辗转相逢。
    中午好不容易能买到最好吃的A餐，却不得不因为人太多而被迫和不认识而且第一印象也不太好的两个浓妆艳抹女生坐在同一桌。
    听她们谈论孔逸文的事。
    什么“好帅啊”“好酷啊”“成绩好好”“好聪明”之类的赞美之词高中就已经听腻了，现在觉得用这些词去形容他已经成了一种庸俗的评价，因为太久没有见面了，他在我脑中的印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忧伤笑容，仿若教堂里奏响的圣歌，将我带回那些纯真岁月。
    [我们是朋友吧？]
    [对，我们是朋友。]
    简单的对话在记忆里激起细微的波纹。
    愿将全部身心寄托于你，随你去往没有罪恶的时代。
    “都是新生所以才会老老实实地来学校餐厅吃饭，太不懂变通了。”洪嘉在我耳边小声嘀咕。
    我白她一眼，话说成这样，可你自己还不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吗？
    她见我不搭话，又加上一句：“那个孔逸文好像跟你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吧？”
    似是无心之语，可对面的两个女生已几乎沸腾起来。
    “什么什么？你和孔逸文是一所高中的？”
    “运气好好啊！他高中就这么帅吗？”
    “他有什么爱好啊？”
    “交过女朋友吗？”
    “你有没有和他说过话啊？”
    一顿狂轰滥炸，我已经头昏脑涨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的问题，最先做出的反应是——明哲保身。
    “那个……其实我是分校毕业的，孔逸文他应该是本校的吧。我对他的事也不太清楚……真是不好意思。”我笑笑，撒个小谎没问题吧？对面的两位，对不起了。
    “啊~~，原来也不算同校啊……本来以为终于可以多了解他一点了。”
    “比明星还明星的人出现，应该高兴吧……可感觉和他的距离好远……”
    “没有关系的！只要每天能看见他就够了！”
    “嗯，再怎么说我们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那些外校女生想都别想呢！”
    在两位从失望走向振奋的过程中我和洪嘉已用非常人所能达到的速度吃完美味A餐，然后冲出餐厅。孔逸文还真是万年受欢迎的“冰山王子”啊，这年头酷刑就是抢手。
    酷刑=“酷”型。
    国庆长假过得毫无创意，之前的军训差不多把我老命都陪上了，最后还是靠向叔去医院给我开了份生病证明才能提前结束军训。不过这种证明也能随便开吗？向叔只说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彻底无语。
    世道黑暗……那家医院以后坚决不去，免得被他草芥人命。
    国庆在宿舍休息整顿，因为没有精力也不想回去，而且向叔嘱咐我说尽量少回去，放假时也别学其他人出去打工什么的。他似乎还以为我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啊……所以一直呆在学校里最好了。
    “唉，无聊啊……”背了一会儿英文单词，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记进脑子里。心里像有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堵住胸口闷得难受。
    “明天就不无聊了，篮球校队明天归校，他们这次拿了地区赛第一名呢！说实话，我报考J大有很大的原因就是这里的篮球队，那水平可是全国一流的……”洪嘉一说起和篮球有关的话题来就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有没有流川枫那么帅的啊？有没有科比那么强的啊？”抱歉，本人对于篮球一点兴趣都没有。
    “哎，原来你喜欢科比啊？我最喜欢艾弗森，可惜我不生在美国……不过现在最红的是詹姆斯，他……”
    我差点就抱头痛哭了，一失言成千古恨啊……结果那天听她谈NBA听了一个下午，我晕得不行。平时话不多的人也可以这样进行超级赛亚人变身，我算是见识到了。
    在洪嘉同学如此巨大热情的影响下，第二天被她拉到体育馆一睹校队风采成了理所当然。说起来我从高中开始就总是做着这种莫名其妙被拉来拉去的事，然后还惹来一身麻烦。如果能更坚定地拒绝就好了，如果真的是铁石心肠就好了。或许，就是我的这种性格决定了我今后的命运。
    “该怎么说呢……这个阵势也太吓人了吧……”我看着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篮球场，不禁咂舌。
    “这可是明星队啊，看来这边的人眼光都不错。”
    可我怎么总觉得还是花痴女生占的人数多一些呢？“我听说篮球场上的都是帅哥，球场边的都是恐龙哎！”
    洪嘉白我一眼：“你别忘了你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也include yourself啊。”
    我再次无语，只有跟着她拼命挤到前线去，还好我们两人都不胖，再加上洪嘉超常发挥的运动神经，最终站在了最前方。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我感动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校队的那群人正在练习。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群个子高高的男生在跑来跑去跳来跳去罢了。虽说是很有动感很激情，但都不如高中时看陈逸打球来的感动，那是一种最纯粹的对运动的热情。现在和他也没有太多联系，最多只是过节过生日时发几条祝福短信，听和他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同学说有很多女生在军训时就煞到他了，受欢迎得不行。他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吧。找到那个给他动力，使他更强的人。
    “天，周林他真是帅呆了！”
    “嗯，看他那几个过人，完全超过专业水准还带了街球打法呢！”
    “他可是下届队长人选啊，这种水平都可以进职业球队了。”
    旁边几个女生加男生讨论得异常热烈，我这个篮球白痴听得一头雾水，谁知洪嘉也兴奋地加入了那边阵营，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
    “周林是不是那个唯一一个大一就加入校队的天才选手啊？”
    “他在我们这儿不叫‘天才选手’，而是‘篮球王子’！”一个女生双眼放光。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的“王子”真是泛滥，那边“冰山王子”热潮正劲，这边突然说还有个“篮球王子”，估计林海莫和陈逸或是胡鹏过来也可以分别封个“春风王子”、“运动王子”和“阳光王子”了。
    “他在高中时就被J大篮球队教练看中了，还提出很多优惠条件让他进J大，可他还是自己考上了，而且是奖学金生，超厉害的！”
    这点我倒是挺欣赏。有骨气的男生总是能闯出自己的天地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周林是何方神圣，但他的将来应该是美好的，至少是一路光明吧。我好希望自己也可以走上一路光明的人生，可为什么总有东西压住我的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呢？
    每天晚上都会在令人窒息的梦中惊醒，然后发现周围是一片虚无。我的四年可以在这度过，可是将来我能往何处去？无论是那里，我只知道定会是另一片没有尽头的飘渺之地。
    那句似梦似幻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无谓的悲剧中，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你只需要诚实地面对自己，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