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12.退婚

    翌日。
    五鼓初起,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夏侯青立于阶前,思及自己一早经过玄武门外见到的两个身影,心下不免生疑。
    那两人,分明是上官燕和五皇子!可是这大清早的……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宫门口?
    越想越觉蹊跷,再加上方才眼见玉衡在侍卫耳边低声吩咐、以及上官燕颇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的举动,心头忽然浮现出一种可能,不禁让他一凛:
    “他们……该不会是一整夜都没有回宫吧?”
    几日后,户部忽收书一封。
    拆开细阅,内容竟是意欲退婚。落款处,“夏侯青”几个字尤是显眼。
    由于信中并未详述退婚缘由,又同时涉及上官及夏侯这两位朝中权贵,户部速派人前往两家府上通报。
    上官承获知消息,大为诧异,却因身份之故不便亲往夏侯府,反复思量,遂让儿媳夏侯蓉前去详询。
    “蓉儿,你回来了。”上官承和夫人魏氏坐于厅前:“夏侯府上怎么说?如此突然便要退婚,究竟为何?”
    “公公,婆婆,这个……”夏侯蓉重重叹了口气:“唉!我那表弟说,他脖子上只长了这么一个脑袋,就算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跟当朝皇子抢女人啊!”
    “这……”上官承甚为不解:“这话是从何说起?”
    “咱们家未儿……怕是被五皇子看上了。”夏侯蓉说着,又将前些日子在府门口看见二人并肩离去之事细细道来。
    “什么?”上官承和魏氏俱是惊诧:“五皇子?”
    入夜,环彩阁。
    身边的如意姑娘早已沉沉睡去,而夏侯青却辗转反复,久久无法成眠。
    白日里,表姐特地跑来自家府上问明自己上书退婚的缘由,虽已尽力解释清楚,可毕竟还是有些话,不便示于人前……
    上官家的这位大小姐,平素那一身书香、不苟言笑的样子,总给人高不可攀之感。而自己也的确不曾心甘情愿将这样一个严苛凌厉的管家婆娶过门来,生怕从此以后,无法再去那烟花之地纵欢行乐。可那天一早,见到她和五皇子进了宫门,两人低语浅笑间,眼前那女子与自己印象中的上官燕简直判若两人。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纵然在花丛中流连无数,可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美艳无双的花魁红人,却都在上官燕美若朝霞的的笑颜中,瞬间失色。
    如此俏丽胜花的女子,自己尚未来得及沾染,便被人凭空夺去,终是有些恨恨。
    “若换作其他任何寻常人物,我夏侯青怎可能轻易罢手放弃?可如今这人……当朝的五皇子啊!非同小可,岂是我能惹得起的?”他想着,不禁挫败地叹息。
    “大人,您还没睡?”如意醒来,偎向他身旁:“莫不是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这上官燕出身书香门第,定是识大体之人,若是表姐回去说明我退婚所为何意,她与五皇子两个或者多少也该对我有点亏欠之心。”夏侯青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许他日我夏侯青能飞黄腾达,便正是今日一时忍让之功呢……”
    “大人,您倒是说嘛!”见他不说话,如意撒娇道。
    “哪里还有烦心事?”夏侯青正为自己的打算得意不已,更何况此人本就风流,又怎会将女子之事真正挂于心上,遂搂过如意温软的身子:“看见你,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大人真会说话!”如意一声娇笑,随他轻佻逗弄。
    第二天,下课后。
    “爹,您特意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上书房外,上官燕见父亲一脸严肃,焦急问道:“难道是娘身体有恙?”
    “不,家中一切都好。”上官承语气凝重:“未儿,你可知道夏侯家退婚之事?”
    “什么?”上官燕心头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父亲:“爹……”
    初闻退婚二字,仿若长期窒于心口的一块大石终被挪开的轻松。可不过片刻,冰雪聪明的她却已敏感察觉到,这事绝非如此简单。
    “夏侯公子近日上书户部,退婚之意十分坚定。”上官承沉着声音问道:“未儿,你可知道原因?”
    “不……”上官燕困惑地轻轻摇头:“女儿确实不知原因何在。”
    “唉!”上官承一叹,索性直言道:“你嫂嫂前去问过了。夏侯家之所以会退婚,乃是因为五殿下……”
    “玉衡?”上官燕闻言一惊,脱口而出才觉不对,忙改了称呼:“这事与……与五殿下有什么关系?”
    一句无心之失,却被上官承听得真切。眉头微蹙,心下已有些了然。
    “爹今天想听你一句实话。”上官承望着女儿:“你与五殿下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爹,我们……”上官燕踯躅许久,心中千头万绪,一片纠结。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即便彼此间的确不无倾慕,可心头却始终有种无着的漂游感。那握在掌中、揣进心口的热度,真的能朝朝暮暮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短暂而虚幻的温暖,如同暗夜里的露珠,日出一瞬,便消失无踪?
    见女儿满怀心事,欲语还休,上官承没再继续追问,随即语重心长道:
    “未儿,有些话,爹不得不说在前面。”
    “是,爹,您请讲。”上官燕垂目颔首。
    “你要知道,这户部一众官员……”上官承说着,不免叹道:“所谓人多口杂,此番退婚之事定是瞒不过太久,以我与夏侯两家在朝中所处之位,到时定会引起揣测纷纭。无论如何,身为女子,爹都不希望你慌乱应对,失了体面。”
    “爹,女儿知道。”上官燕轻声应着,言语间涌上一丝忧郁。
    “况且……”上官承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世事难测,五殿下究竟前途如何,现在还很难说。你二人若是真的彼此属意,你心中可一定要做好准备才是!毕竟,嫁与皇家之路,绝非坦途啊!”
    细细聆听父亲话中深意,上官燕不禁眉头深锁,心底更是交缠得混乱不堪。
    果不出上官承所料。几日后,夏侯家退婚之事便公诸朝野。
    随即,漫天揣测纷至沓来。
    很快,无数版本传进宫中,众人听得难辨真假,惊讶不已。
    南宫佶闻听此事,传问过几名朝中重臣,却又众口一词,均不知夏侯家此举所为何意,不免心生疑惑。
    玉熙宫。
    后园花丛边,上官燕正独自一人,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迈着步子。
    “未儿,这到底怎么回事?”玉衡急急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上官燕微怔,随即看着他,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笑容:“干吗一来就大呼小叫的,我又没有哪里惹到你……”
    “未儿!”玉衡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双臂,强迫她正视问题:“夏侯青退婚之事,已有太多版本流传宫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上官燕任他抓着,一语不发。
    或是发觉自己方才太过用力,玉衡连忙放开手,望向她的目光中,不无心痛。
    短短数日,上官燕原本丰润的脸庞已然清瘦许多。
    “即便知道又怎样?”许久,上官燕终于开口,透着隐隐的坚定和倨傲:“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
    “可你难道没听到,那些不实的猜测和传言有多么不堪入耳?”玉衡难抑心头不平之火:“不行,我得找夏侯青这没良心的混蛋去说个清楚,还你清白!”
    “不,不要去!”上官燕拉住玉衡,淡然而恳切地看着他:“去了又能如何呢?悠悠众口,只凭你我二人,何以息谤?更何况……”
    “未儿,你要说什么……”玉衡望着上官燕,眼中写满疑问。
    “夏侯家之所以会退婚,正是因为你我啊……”上官燕见再难隐瞒,索性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此话一出,玉衡立时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玉衡……”上官燕深深一叹,明眸梭巡于玉衡脸上,语气轻得如同梦呓:“如今这样,不好吗?”
    何必理会旁人的误解,又何必非要将事情解释个水落石出。她唯一的错,亦不过是对他动了心啊!
    御书房。
    “真是混账!”
    本因心存疑虑,着人调查夏侯家为何会如此突兀地提出退婚,谁知一查之下,竟是如此结果。南宫佶看着手中户部呈上的奏折,不禁盛怒:“这夏侯家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难怪夏侯青不过一个区区四品鸿胪寺卿,却能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原来全凭其父夏侯邺借职务之便克扣大笔赈灾款项而来!难道朕的官员就是如此不堪吗?”
    “皇上请息怒!”见皇帝如此震怒,负责调查此事的户部尚书惶恐道:“夏侯青流连烟花之地一事,早前便已有人上书参奏,臣等收集证据已久,只苦于阻力甚多,难以清查。”
    “阻力甚多?”南宫佶一拍书案:“朕倒要看看,谁敢拦朕!”
    由于夏侯邺平素为人不善,朝中许多官员心存积怨已久,再加上众人见风使舵,深知当今圣上对大学士上官承之倚重。正得如此良机,遂各自揣了心思,纷纷上奏。不消几日,漕运总督夏侯邺渎职枉贪的数条罪状俱已列齐。
    朝堂之上,龙颜震怒。诏斥夏侯邺侵欺贪黩,窃弄威福、淆乱是非,褫职逮京治罪。又命刑部会审,列夏侯邺大罪数条,论大辟,籍其家,子夏侯青一并褫职。表戚夏侯蓉因已嫁入上官家,特优容之,免其连坐。南宫佶念夏侯邺效力年久,不忍加诛,免其死罪,青亦免死,俱予禁锢。
    一纸圣意,令曾经风光无限的漕运总督一家就此沦土成尘。而夏侯青与上官燕纷纷扰扰的一场婚事纠葛,亦无人再提,自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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