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13.闺谊

    风波散去,日子复又平静下来。
    一日午后,两个公主去瑜贵妃处请安,刚好碰上玉衡也在那里。
    三人遂说说笑笑,一并归来。
    然兴冲冲进了门,却不见上官燕的身影。正诧异间,三人来至偏厅,忽见书案前一人掩卷而寐,一身菊纹缎裳,分外淡雅素丽。
    玉衡轻轻走近,见她鬓发微散,香梦正酣,不由轻笑。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开阳走过来顽皮地拍拍玉衡肩膀,调侃了一句,随即冲摇光眨眨眼,示意她接下去。
    摇光会意,遂接道:“那人却在,梦影阑珊处。”
    “你们两个又在一唱一和的搞什么鬼?”玉衡无奈一叹,却掩不住眼中笑意。
    “一唱一和又有什么用。”开阳故作无辜地一叹:“还不是两个多余的人!”
    “又在乱说。”玉衡佯怒,轻戳开阳额头。
    “算了,摇光,我看咱们俩还是去御花园走走吧!”开阳机灵躲过,拉着摇光欲走。临出门,亦不忘转头看看玉衡,戏谑道:“可别扰了五哥在这儿静赏海棠‘秋’睡的兴致。”
    “是啊五哥,你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摇光笑着提示道:“等下美人睡醒,还要烦请五哥亲自将近日行踪交代清楚,未儿姑娘可是惦念得很呢!”
    目送两个妹妹出了门口,玉衡回过头来,专注凝视着上官燕的柔美睡颜,嘴角勾起一抹柔情。
    清妍细致的面孔,被午后的阳光染上了轻幻醉人的娇憨。一抹微微的红晕丰润了她近日略显羸弱的苍白。柳眉弯弯,长睫低掩,在娟秀的小脸上映出一排浓密的扇形阴影。高挺的鼻,紧抿的唇,透着线条分明而又恰如其人的小小倔强。
    玉衡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中不觉泛起一阵阵悸动的涟漪。然而,眼前缓缓睁开的一双迷蒙美目瞬间拉回了他有些飘忽的心神。
    “玉衡……”上官燕乍一睁眼,忽见无比熟悉的面孔正笑望着自己,一时竟以为犹在梦中。遂呢喃一声,慵懒一笑,眼看便要继续向睡梦里沉落。
    “是我。”玉衡温柔望着她:“你……醒了?”
    “嗯……”见 “梦中人”居然回话,头脑尚在一片混沌中的上官燕倏地清醒了几分:“嗯?”
    不等玉衡说话,纤细手指已然下意识地伸向眼前俊美的脸颊。
    实实在在体会到指尖传来的真实感后,迷糊的睡美人终于分清真幻。急忙收回停在玉衡脸上的手,从椅子上起来,欠身致歉道:“未儿冒犯了。”
    “无妨。”玉衡忙扶住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上官燕眉头轻轻蹙起,一脸迷茫。
    “我来的时候你正睡着,自是不知。”玉衡微笑,耐心解释道:“我去母妃那儿请安,正好碰到她们两个,就一道过来看看。”
    “那……两位公主去哪儿了?”上官燕说着,四处看去:“你们方才……应该叫醒我的。”
    “她们……”玉衡想起开阳临出门的几句戏谑,不禁轻笑:“她们生怕叫醒你,会破坏了一幅好画的意境。”
    “好画?”上官燕一头雾水地看向书案:“你新作的?”
    “不是我作的。”玉衡摇头,玩笑道:“我可画不出那么平实生动的气韵来。”
    “那是……?”问了几遍,见玉衡犹在卖关子,上官燕索性按下好奇心,微微背转身子:“你若不说,那便算了。”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玉衡投降,低声笑道:“这幅画……开阳把它叫做——海棠‘秋’睡图!”
    “哦!”上官燕立时明白过来:“原来三位是在联手取笑未儿。”
    “上官大小姐,真是冤枉啊!”玉衡无辜否认:“我们哪有半点取笑你的意思?”
    “怎么没有?”上官燕低着头,佯装生气:“我亦不过是午后稍乏,小憩片刻而已,你们却……”
    “就连午后小憩,亦如此美不胜收。”玉衡忽然轻声冒出一句。本是说给自己听的,不想仍是被上官燕听了去。
    如此直接的赞美之辞,不禁令她讶然,又有些说不清的欣喜。遂垂了首,浅浅笑着,甚是动人。
    “你……最近是不是事务繁忙?”少顷,上官燕轻声问道:“近日每天下课就见不着殿下了。”
    “这几天事情的确不少。”玉衡点头道:“父皇的五十大寿就快到了,最近宫里正要开始张罗明年万寿节的事,费时费力,是个不小的工程。”
    “听说这些日子……你常常出宫去。”上官燕敛眉垂睫,语速极慢。因为心底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过问他行踪的权利。
    “是。我是去……”话到嘴边,玉衡亦吞吐起来。
    阿沐患病,自己常常前去探望一事,可以和未儿明说吗?
    “你是去了……”看出玉衡的犹疑,上官燕望着他,一语道破:“司空府?”
    玉衡一惊,遂点头认道:“是。可是……”
    “五殿下,你该不会认为我连自己父亲来京任职,补上的是哪一个缺都不知道吧?”上官燕淡然一笑:“再说,你与那个司空小姐……”
    “我与司空小姐?”玉衡一听,连忙打断她,辩白道:“未儿,你可千万莫信宫中流言,我跟阿沐实无瓜葛……”
    “我……”上官燕心头,忽然隐隐地不安起来。
    宫中的种种传言虽稍嫌夸大,却未必尽是空穴来风。她亲身经历过,所以,自是深深懂得。更何况玉衡与那司空小姐确有多年相识之谊,并且向来被众人毫无争议地视为一对。这一点,在平日里和两位公主的谈话中,自己心中早已有数。若日后等待他们三人的真是一场感情纠葛,只怕在“先来后到”这一关,自己就必败无疑了。
    然而此刻,玉衡正坚定地告诉她,他和司空小姐之间没有什么。
    这话,该信吗?能信吗?
    无论怎样,萌动的情思都已在他那儿生了根,无法再回头了。可是,自己和他的未来,终究是个太过遥远的交集啊……
    想来,这就是那天父亲话中的深意所在吧——上官燕不禁无力一叹。
    “未儿,你……可是生气了?”见她默然不语,玉衡顿时有些无措,急急保证道:“你放心,这些日子她已好得差不多了,我不再去便是。”
    “什么叫好得差不多了?”上官燕回过神来,却不解玉衡之意:“司空小姐……她怎么了?”
    “自从司空师傅过世之后,阿沐心情不佳,时常精神不振。父皇念她孤苦,命我们兄弟几个务必对其多加关照。”玉衡一边说,一边瞧瞧观察着上官燕的神色。
    只见她静静听着,眼神清朗,不失关切。
    “前些天她染了风寒,又不肯传宫里的太医前去诊治,延误了几天,结果咳个不停。”玉衡言语间颇为无奈:“这几日母后都拉着三哥筹备十月的冠礼,四哥也碰巧有事在身,所以我也只好独自前去探望了。”
    “司空小姐如今孤身一人住在府内?”上官燕一手托腮,偏头问道:“难道在这孟京城中,她再没有别的亲戚吗?”
    “有倒是有。”玉衡颔首,坦诚相告:“三哥未来的岳丈马诚将军便是她的娘舅。”
    “那……”上官燕眼底满是惑然。
    “马将军如今一心一意,只等着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子妃。”明白她想问什么,玉衡投去一个了解的眼神,继续道:“阿沐她……毕竟不姓马啊!”
    上官燕闻言,立即明白玉衡所指何意,心内不甚唏嘘。脑海中亦隐约忆起曲院赏荷那日,某个一袭素白的身影……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心底不禁轻轻触动,对于这样一个清苦无依的女子,虽未相交,却已向往。
    少许醋意,顷刻释然。
    “改日……”沉吟片刻,她试探问道:“我可否跟你一起去看看司空小姐?”
    “什么?”玉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要去司空府?”
    “怎么?不可以吗?”上官燕唇角一弯,含笑看向他,故意问道:“莫非,你是怕我和司空小姐一旦见面,便势同水火、分外眼红不成?”
    “当然不是!”玉衡忙摆手否认:“我只是……”
    “玉衡,你觉得……”上官燕不理他的惶然,径自兴致浓厚地发问:“我和她,能成为朋友吗?”
    “你们……”见她笑意澄澈,出自真心,玉衡悬置许久的心终是放了下来,由衷笑道:“谁说不能呢?”
    果不其然。
    数日后,上官燕随玉衡去了一趟司空府。
    自此来往频繁,相聚甚欢。两个投缘的性情女子亦结成闺中密友,无话不谈。
    司空沐沉寂了许久的心,就这样被欢笑填满,不复往日孤单。
    某日,司空府。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来了!”司空沐正在房内刺绣,听闻有人通报,忙迎了出来。见二人额头均渗着细汗,遂吩咐左右:“来人,快给五殿下和未儿姑娘上茶。”
    “阿沐,免了免了。”上官燕急急走进厅内,坐在藤椅上摆手道:“秋老虎太厉,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品茶的闲情。”
    玉衡紧随其后,看着率性可爱的她,不禁轻笑。
    “如果不是热茶,而是用金银花和荷叶煮成的凉茶的话……”司空沐笑着拿过一把团扇递到上官燕手上,玩笑道:“敢问上官大小姐,你还要不要喝啊?”
    说话间,几盏凉茶已端至三人眼前。
    “茶都来了,哪里还有不喝的道理!”上官燕笑嘻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顿觉清怡许多,遂看向司空沐:“唔,这茶甚好!”
    “这是我娘教我做的。”司空沐淡淡一笑:“未儿,在你家乡,此时定然不是这般景象吧?”
    “是啊!”上官燕点点头,话语里含着些许怀念的味道:“冀州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甚是舒适。”
    “仲秋既已过去,此时不过是些余热罢了。”还没等司空沐说话,玉衡倒笑着插嘴道:“你啊,果真是北疆来客!”
    “北疆又怎样?”上官燕不服气地看向他:“地域之差,又非我之过错。”
    司空沐看着眼前孩子般抬杠斗嘴的二人,假意嗔怪道:“我说你们两个,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吵架的?”
    “自然是来看你的啊!”上官燕停下拌嘴,起身坐到司空沐身边,诚挚地拉过她的手:“其实我们能一道出来的机会并不多,阿沐可不许挑理才是。”
    说着,朝玉衡使使眼色,
    “未儿说的没错。”玉衡也敛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阿沐,过些日子宫里事情更多,我们怕是不能常常出来了。”
    “恩,我知道。”司空沐轻轻颔首:“三殿下将行冠礼,表姐大婚的日子也快来了,这些日子舅府上尚且忙乱得很,何况宫里呢!”
    “是啊!”玉衡看着司空沐,叹道:“只是阿沐到时不能进宫来,着实有些遗憾。”
    “丁忧未满,也只得如此了。”司空沐说着,话题一转,看着二人戏谑道:“不过,你们两个的喜宴,我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这……”上官燕一时窘然,少顷,遂顽皮反问道:“阿沐可不要急着置身事外,万一到时候进宫参加喜宴的人是我,那今日之言,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未儿不必多虑,安心便是。”司空沐一听,一径摇头笑道:“我对五殿下,自始至终都无半点非分之想,天地可鉴啊!”
    “阿沐你……”被两个女子如此直接地当成谈资,对玉衡来说,还真是头一回。
    眼见两个姑娘毫无心结地笑逐颜开,自己却颇有点无地自容。正尴尬笑着,企图岔开话题,只见一个家丁跑到门口通报道:“小姐,李大人府上来人了。”
    “快请他进来吧!”司空沐轻声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请。”家丁说罢,转身离去。
    “李大人?”待家丁退下,玉衡纳闷地发问:“阿沐,这李大人是……”
    “哦,是礼部的李季堂大人。”司空沐解释道:“他曾是我爹的门生,我爹去世时他帮过不少忙,此后常差人送来些吃穿家用,对我也照顾颇多。”
    “原来是这样。”玉衡笑道:“有人如此照顾你,我们也多少安心些。”
    “看来……”上官燕笑望着司空沐,话中有话:“这李大人,倒真是个有心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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