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绣了花的幔帐顶。娇艳欲滴的托桂牡丹,一丛丛紧簇在一
起。远远看去,更像是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漫卷了天了一边。
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这一天一夜以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竟像是看电影一样,让人来不及
抓住,就已经翻到另一个画面。
从青楼□□的惊险,再到将府小姐的安逸。我似乎经历了最不可思议的一段曲折的人生。
但,所有的噩梦会因为这样就结束吗?
我给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
王、侯、将、相!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那么将门呢?恐怕也不会像表面上看到的那
样简单吧!
想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物来保护自
己。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对这个我即将长期生活的环境,做一个系统的了
解。
“小柳,跟我讲讲将军府的事吧。”
我侧过脸,决定把小柳做为第一突破点。
小柳趴在桌边,下巴搭在交叉叠放在一起的胳膊上,脑袋半歪着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盯紧
我的眼睛,语气极是郑重的问道:
“小姐,您真的确定,您害了失忆症?”
“废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愤怒的瞪了一眼小柳:“真的!真的!真的!好了
吧?”
“好嘛!”小柳委屈的撅了撅嘴,颇有些失望的耸拉着脑袋,闷声道:
“小姐您的爹爹,也就是洛贵洛将军,因为当年跟随当朝主上南争北战,军功显赫,所以
被封为一品抚远大将军。您的娘亲,也就是咱们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刑部尚书陈大人的长
女。您的二娘,也就是将军府的二夫人,是当年您娘亲的陪嫁。您的大哥洛云风,也就是咱们
将军府的大少爷,自小因为聪明俊秀,被选进宫做太子伴读。您的二哥洛云雷,也就是咱们将
军府的二少爷,自小因为喜好兵法武功,所以经常跟着咱们老爷出征,完了。”
“完了?”
我怔怔的看着小柳。
而小柳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摊开两手:“完了!”
小柳的回答实在过于自然,害得我差点被自己一口吐沫呛到。
只是,我怎么总觉得这小丫头好像是在跟我闹脾气?失忆这种事虽然不常见,可也不至于
那么不容易被接受吧?至于这么反反复复问了不下三十遍么?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眼珠来回转了转,我还是决定要搞搞清楚。于是披衣坐了起来,蹬上绣花鞋,摇摇晃晃的
就冲小柳走了过去:
“小柳啊,我怎么瞧着,你好像有心事?”
“啊?”
小柳被问的一惊。等回过神来,正瞧见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起身冲过来,小心扶住
我,慢悠悠的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垂着头小声回答:
“小柳没有。”
“不对。”我坚持的摇了摇头:“你自已数数,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你一句话问过我几
遍了?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
“小姐……”小柳脸色登时泛白,眼眶也有些红红的。
瞧着她委屈的模样,心终究狠不下来,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的缓和许多:
“小柳,有什么事,真的不能跟我说吗?”
小柳咬了咬嘴唇,突然‘扑通’跪在我面前:
“小姐,奴婢有个自小亲厚的姐姐,头几年因为家里闹饥荒,被我爹一同卖给了牙婆子。
我被领到了歧城一户员外家中,而姐姐被送进了咱们将军府。我天天盼着,夜夜想着,就是想
再见着她。但等到去年,我好不容易被转卖到将军府的时候,却得知我姐姐她,在一年前跟小
姐您一同被人劫去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是想问我,还能不能记起来,你姐姐现在在哪里,是吗?”
我伸出手揩掉她脸上的眼泪,替她把余下的话说完。
“恩。”
小柳重重的点头,而后满眼期望的看着我。
“可是,真的对不起。”我只能抱歉的摇了摇头,轻柔的拉着小柳站起来:“这件事我帮
不上忙,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小柳的脸顿时又垮下来,眼泪成串儿的从眼中跃落。我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一时间,
气氛有些尴尬悲凉。
好在,我那位将军爹没多久就回府了。二哥亲自到我的院子传话,小柳匆匆忙忙的帮我收
拾了一番,这才并肩去了偏厅。
等到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偏厅门的时候,整个府里的主子都已经围坐在餐桌旁边了。
我迅速打量了一眼,见正中间儿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蓄了半寸长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皮
肤黝黑,身材魁梧。心里盘算着,这位应该就是‘我’爹了。
“瑶儿给爹、娘、二娘和大哥请安。”
嘴角抿出一丝浅笑,我学着电视里大家闺秀的样子,微微屈膝道了万福。虽然也不知道姿
势对不对,但总比傻愣愣的杵在那儿好吧。
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左手边空着的位置上,而后脸
带欣慰的夸赞道:
“好啊,好啊!没想到,我的瑶儿失而复得之后,虽害了失忆之症,却成了温婉识礼的大
家闺秀,也算因祸得福了!”
娘跟二娘忙随声附和,连说:“就是,就是。”
然后吩咐丫头们端了水盆净手,正式开始了我来到古代后的第一顿饭。
古代人,尤其是富贵人家,吃饭是极有讲究的。《礼记》中讲,‘共食不饱,共饭不泽
手。毋抟饭、毋放饭、毋口它食、毋啮骨、毋固获、毋嘬炙、当食不叹等等’。不过,这些用
餐的礼仪到是难不倒我。以前裴家人吃饭的时候,规矩并不比这少多少,早已是习惯成自然
了。
寂然饭毕,有丫头奉了漱口水,又奉了揩手的湿帕,而后再奉上一盏茶,方才全都撤了出
去。爹轻轻合了合青花瓷的茶盏盖子,饮了两口,环视一周对众人道:
“你们下去吧,瑶儿留下,我有话要说。”
我心里一紧,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脸上却又极力忍住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
众相对于这位‘将军爹’来说,还比较熟悉的亲人退出去。
看着偏厅的门被二娘轻轻掩上,我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背上微微出了些冷汗。不知道
为什么,面对着这位‘将军爹’的眼神,我总是有一种随时会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觉。
爹那边放下茶盏,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对我笑道:“瑶儿,坐到爹身边来。”
“是,爹。”
我暗暗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勉强稳住心神,乖巧的坐到那张椅上。
爹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了我半晌,方才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吓得我心脏颤了三颤:
“瑶儿,”
他的语气显得很沉重,不知不觉间又让我的心头沉了沉:
“明日,三王爷就会到府上来,我今日已经吩咐了你娘,替你置备新的衣裳首饰。爹要说
的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咱们抚远将军府,无论你再怎么厌恶这门亲事,也得忍着,知道了
吗?”
“是,爹……啊!不对!”
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爹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亲事?什么厌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听起来,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好像已经把自己许出去了。并且,貌似心里还挺不乐
意的?
“瞧爹这记性,竟忘记你害了失忆症的事了。”
爹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然后微用力把我按坐在椅上,解释道:
“在你还没被那些贼人劫去之前,皇上曾经颁下恩旨,册你为三王爷皇甫允的王妃。但因
你当时尚未及笄,是以婚期延至今时。这几日,皇后娘娘召你娘进宫问过话,知再过几日,你
便需行及笄礼了,所以……”
“可是爹,我失踪了整整两年时间,这期间,皇上为什么不另指其他女人给那个三王爷做
王妃?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皱着眉头,颇奇怪的打断了爹的啰嗦:
“如果我回不来呢?如果我回不来,他难道还不娶其他女人了么?他……”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爹怒着一张脸拍桌站了起来,钟雷般的声音兜头罩下: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你回不来?你若回不来,那便是我们洛家上下一百余口,血
染菜市口!”
血染菜市口?!有这么严重?
只觉得脖子猛的一寒,仿佛一把锋利的大刀已经架在了那上面,令我瞬间噤了声,寒意直
浸心肺。
爹见我似乎是吓着了,无奈的放缓了声音又道:
“瑶儿,有一件事,爹得告诉你。就是你失踪的这件事,除了全家人以及少数内院的丫头
婆子外,没人知道。”
“什么?”
我失声叫了出来,并且瞬间就明白了‘血染菜市口’的原因。
是了,古代的君王都是很骄傲自负的那种人。像爹这样欺瞒,肯定会被治个什么‘欺君大
罪’。而一般情况下,这种罪名,多是与‘株连九族’同时出现的。
爹点点头,紧锁剑眉道:
“你失踪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爹当时并未向皇上呈报。这两年来,爹私底下派人四处
打探,只盼能寻你回来,方可免了全家灭门之灾。不过好在,得洛氏祖宗庇佑,总算是及时寻
到了。”
我怔怔的不说话。事情一件叠着一件来,我的脑袋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那个三王爷,
听身份的话,似乎是个不错的‘饭票’。但,为什么原来的洛小姐会那么反感做他的王妃?并
且,居然那边刚刚赐了婚,这边就遭人劫了。恐怕,事情不会像爹说的这么简单,我得仔细认
真的考虑考虑。嫁人事小,可万一卷进什么正在进行中的阴谋,搞得连小命都丢掉,那就得不
偿失了。
思及此,我稳稳站起身来,对爹福了福身子道:
“爹,厉害关系瑶儿都知道了,明天瑶儿会谨慎应对的。因昨夜茶醉,瑶儿身体还不太舒
服,所以,请爹容瑶儿先行告退。”
爹见我的表情如是淡定,似乎是长长舒了口气,才点头道:“去吧。”
我又向他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开了偏厅的门,一路皱着眉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
注:
共食不饱:同别人一起进食,不能吃得过饱,要注意谦让
共饭不泽手:同器食饭,不可用手,食饭本来一般用匙
毋抟饭:吃饭时不可抟饭成大团,大口大口地吃,这样有争饱之嫌
毋放饭:要入口的饭,不能再放回饭器中
毋口它食:咀嚼时不要让舌在口中作出响声
毋啮骨:不要专意去啃骨头,这样容易发出不中听的声响
毋固获:不要喜欢吃某一味肴馔便独取那一味,或者争着去吃,有贪吃之嫌
毋嘬炙:大块的烤肉和烤肉串,不要一口吃下去,如此塞满口腔,不及细嚼,狼吞虎咽,
仪态不佳。
当食不叹:吃饭时不要唉声叹气,“唯食忘忧”,不可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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