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贺馨雅大喜的日子, 她坐在梳妆台前,目光直直的盯住身后的喜婆, 面色微白, 透着紧张。
“姑娘莫怕。”喜婆笑眯眯的替贺馨雅梳妆打扮, 用棉线给她开脸。
“啊……疼……”喜婆手脚利落,但贺馨雅还是被弄得有些疼。她哀哀叫着, 一旁的柳姨娘赶忙上前安抚,“馨姐儿忍忍, 新人出嫁前都是要开脸的。”
“嗯。”贺馨雅含着眼泪应了一声, 身旁的柳姨娘脸上显出一抹笑意。“苏家是顶好的人家,贤婿又是摄政王妃的亲表哥, 你这一嫁过去呀, 可是高攀了。”
贺馨雅一个庶女,虽然说是贺家人,但若论起来, 确是配不上罗翰的。罗翰年纪轻轻, 便已是四大皇商之首, 家财万贯, 风流倜傥。
“嗯。”贺馨雅垂了眉眼,声音有些低。
没瞧出自家闺女的不对劲, 柳姨娘跟丫鬟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
“馨姐儿呀,这是为娘给你留的嫁妆, 你瞧瞧怎么样?”
柳姨娘捧了个妆奁匣子过来, 小心翼翼的打开递给贺馨雅。妆奁匣子里头藏着柳姨娘这几年攒下来的珠钗玉环, 虽说比不上贺景瑞给她备的十里红妆,但是一份真心实意。
贺馨雅看了一眼,脸上显出一抹淡笑,“谢谢娘。”
“傻姑娘,谢什么呀。”柳姨娘抚了抚贺馨雅的脑袋,双眸涨红。“娘没用,是个低贱的姨娘,给不了你什么。可是咱们馨姐儿有福气,嫁进了苏家,还是个正房夫人。”
“馨姐儿呀,听娘一句劝。这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平常,你只要坐稳自个儿正房大夫人的位置便好了,不要惹人厌弃,知道了吗?”
罗翰风流在外的名声众人皆知,加上他又是个商人,重利薄情,若不是摄政王保媒,柳姨娘怕是还不敢同意。
这世上哪里还有像摄政王那样的人哟。惊艳才绝,权势滔天的男人,一心一意守着一个摄政王妃。
“娘,女儿知道的。”贺馨雅一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虽对罗翰心生好感,但知道那人是个风流种,处处留情,处处交好,对女子温柔至极。
她也是那万千女子中的一人,可她不盼着他能为她收心,她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便好。当她知晓这婚是摄政王给她保媒时,贺馨雅还想,罗翰怕不是被胁迫的,他们两个,一个贺家人,一个苏家人,成亲只是一种为了巩固朝廷稳定的联姻方式。
让苏家与贺家更加亲密。
外头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柳姨娘慌忙让贺馨雅准备。
贺馨雅盖上红盖头,由喜婆背了出去。
屋外阳光灿烂,暖融融的照下来,贺馨雅心中生出一股对前方的未知恐慌。
小道两旁站着前来参礼的贵女夫人,窸窸窣窣的指着贺馨雅说话。
贺馨雅虽是贺家人,但毕竟身份只是一个庶女,登不得台面。罗翰身为皇商,又有摄政王妃撑腰,整个应天府谁人不知那暂管朝政的摄政王对摄政王妃言听计从。
罗翰长相又是那么一个风流人物,自然惹人觊觎,但没曾想,最后竟然会娶这么一个没才没貌的庶女。
“表姐要嫁人了。”旁边传来一道稚嫩的说话声,贺馨雅神色一怔,悄悄掀起红盖头往外瞧了一眼。
就见穿着常服的小皇帝牵着软软站在那里,身旁是一身藕合色宫装的苏霁华。
看到贺馨雅的动作,苏霁华勾唇浅笑,艳丽多姿,柔媚惑人。
贺馨雅一怔,耳畔处那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立时便消失了。
小皇帝虽年幼,但毕竟是皇帝,他一声“表姐”不仅是在给贺馨雅撑场面,更是在警告众人,贺馨雅的身份不容他人质疑。
贺馨雅眼眶微红,看向苏霁华。她与小皇帝关系并不亲密,小皇帝平日里与贺景瑞在一处时间长,学上了那人的模样,惯是个寡言的。今日会说出这句话,应当就是二婶子教的了。
想到这里,贺馨雅心中越发感激。
软软啃着手里的桂花糕,两个腮帮子鼓的软绵绵的。她还不会说话,但偶时好似能听懂别人的话。
苏霁华用绣帕替她擦了擦嘴,突然听到小家伙蹦出一个字来。“咕……”
“什么?”苏霁华疑心自己听错了。
“咕咕……”软软指着麟儿,迈着小短腿抱过去。
苏霁华愣在当场,突然觉得万分心酸。这是在叫“哥哥”?明明她才是亲娘啊!
抑郁纠结了一上午的苏霁华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看到贺景瑞才憋着一股气将这事给说了。
而被苏霁华盯了一上午的软软埋在麟儿怀里,觉得今日的娘亲好怕怕。
……
“贺广,本宫要把你碎尸万段!”朝阳公主被贺广扛在肩上,一路从后花园子扛到了潇湘苑,众人颤颤巍巍的退避三舍。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贺家太过猖狂,不仅连年幼的小皇帝要控于掌中,竟连先帝的朝阳公主都不放过。
潇湘苑是贺广的院子,但因为他常年住在军营,已许久没回来,这次还是因为贺馨雅的婚事才从繁忙的军务中脱身出来,却是不想这人又给他耍上了小脾气。
“朝阳。”一把将朝阳公主放到榻上,贺广眯眼道:“你发什么脾气?”
“哼。”朝阳公主穿着宫鞋的脚高高抬起,使劲朝着贺广踹起。这混账东西,若不是今日来贺府,她都不知道这人院子里头竟还留着两个通房!
贺广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朝阳公主的力道对于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滚!本宫不想看到你,你这个混蛋无耻的东西!”朝阳公主气急败坏的咬牙,用力的抓过榻上的东西朝贺广扔过去。
贺广皱眉,一张阳光憨厚的脸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狠戾,但片刻后却又收敛回来,只攥着朝阳公主的手腕,咧嘴笑道:“臣偏不滚。”
这混蛋的无耻玩意!
朝阳公主感觉自己气的脸都要歪了,她趁机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梳妆台,在看到花棱镜里自己那张依旧美丽的脸时,才放下心来。
不对,花棱镜?
“这是你的屋子?”
贺广没说话,双手环胸的站在那里盯着朝阳公主看。朝阳公主咬牙,“腾”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梳妆台,真恶心!”
朝阳公主高贵冷艳的形象在先帝去世后立时解放,尤其是在贺广面前,恨不得变成一个市井泼妇,将人骂上九九八十一遍再压到五指山下受尽折磨。
要不是这狗腿子拦着她回去给父皇报信,她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朝阳公主,哪里会变成什么长公主,还,还被迫嫁给了这么一个粗人莽夫!
小皇帝跟朝阳公主不亲,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是贺家的天下,就连宫里头的人都开始转风向,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自小受尽宠爱的朝阳公主自然受不了,逮到贺广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贺广一挑眉,若有所想的笑道:“公主这是吃醋了?”
“呸,吃你老母的醋!”致力于混迹市井的朝阳公主泼妇气势十足。
贺广抬手抹了一把脸,突然一把攥住朝阳公主的胳膊笑道:“既然公主如此爱慕臣,那臣也不能辜负了公主,正巧今日大喜,公主赏脸,给个双喜临门吧。让臣好好的进一回门。”
朝阳公主面颊瞬时涨红,她警惕的看向贺广,用力把人推开后就往外跑。
进什么门!这个人进一次门,她都要歇上好几日!
潇湘苑跟金玉苑就一墙之隔,朝阳公主急匆匆的路过金玉苑门前,瞧见一个小小的东西正蹲在地上吃桂花糕。
哼。
朝阳公主上前,一把抢过了那块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
软软怔怔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手,然后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朝阳公主,咧开嘴就哭了。
听到软软那哼哼唧唧猫叫似得哭声,朝阳公主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父债女偿,贺家欠的情,她一定会一样一样讨回来的。
“朝阳,你怎么又抢软软的糕点吃?”贺广大踏步走来,看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软软,无奈扶额。
“我抢她一块糕点怎么了?你们贺家抢了我父皇多少东西?”
软软哭累了,从荷包里又掏出一块桂花糕继续啃。朝阳公主眼尖的瞧见了,上去又抢了。
贺广笑道:“你真是出息。”
朝阳公主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管,你这个乘人之危的混账东西。”
被连抢两块糕点,软软终于长了一点心眼,她捂着荷包往院子里头走,两条小短腿颤颤巍巍的支撑着软绵绵的小身子,似乎下一刻就会摔倒。
朝阳公主啃着桂花糕,亦步亦趋的跟在软软身后。“喂,你怎么走路这么慢?跟乌龟一样。还有桂花糕吗?”
软软面前出现了三个台阶,她手脚并用的爬。
朝阳公主嘲笑道:“真是蠢。”说完,她昂首挺胸的在台阶上来回走了三圈。
软软仰头,看向朝阳公主,突然伸手。“抱……”
小小的奶音说话还不清楚,朝阳公主浑身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哼,愚蠢,以为本宫会抱你吗?”
“抱……”软软一把抓住朝阳公主的宫装,把小脸埋进去。
朝阳公主轻咳一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贺广,“你看什么?还不快帮本宫把这丑东西挪开!”
贺广伸手,把软软提起来。
“你轻点!”朝阳公主看到被贺广颤巍巍提在手里的软软,吓得心肝一颤。“粗人。”说完,朝阳公主把软软抢过去搂在怀里。
真暖和,还香喷喷的。她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孩子……呸呸呸!
正搂着软软的朝阳公主突然感觉腰间一沉,她偏头瞪向贺广,用力咬牙,“抱你的通房去!”
“通房?”贺广一歪头,神色莫名。
“哼。”给她装傻。朝阳公主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装傻我就会放过你。”
贺广想了半日,终于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那都是在跟你成婚前的事了。而且我不是已经搬进你的公主府了吗?这可是成婚后我头一次来贺府。”所以他哪里有机会碰到那些通房啊。
“是本宫让你搬的吗?”朝阳公主只一想到这人强盗土匪似得硬是霸占了她的公主府,就气的肝疼。“你就跟你的通房卿卿我我去吧,本宫才懒的管你。”
说完,朝阳公主甩头就走,被贺广拎住了腰间绸带。
“放手,你个混账玩意,当心本宫赐你死罪!”
“既然朝阳如此在意,那我便将那两个通房剁成肉泥做化肥,带到公主府去,给朝阳养那两株牡丹花。”
朝阳公主虽瞧着凶恶,但其实是只纸老虎,她不比贺广,明面上看着憨厚和气,其实心里头狠戾气十足。
“打,打发出去便好了。”朝阳公主手忙脚乱的捂住软软的耳朵。
软软靠在朝阳公主怀里,哼哼唧唧的找奶喝。
“都这么大了,哼……”朝阳公主气虚的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贺广,轻咳一声道:“我去给丑东西找奶娘喂奶。”
“那不如先喂喂臣吧。”贺广眯眼笑起来。
……
屋檐上,翠荣蹲在贺天禄身边,用力攥着贺天禄的宽袖,颤巍巍的几乎站不稳。他们为什么总要飞檐走避啊!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正感慨着,翠荣突然觉得不对劲,她低头,顺着贺天禄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胸前。
平坦坦的……
贺天禄难掩失望。
翠荣:……对不起哦,辜负了您的期望。
……
今日是罗翰成亲的日子,苏夫人和苏老爷早早安排起来,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在应天府购置了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听说这宅子先前还是一位未被削爵的侯爷府邸,可见其精致豪华。
贺馨雅紧张的坐在喜床上,眼前明明暗暗的是烛光。
罗翰用玉如意挑了喜帕,站在贺馨雅面前。
他今日穿着喜服,那大艳的红色衬托出一身风清月朗的风流气质。
贺馨雅低着头,整个人万分紧张。
喜房的门被打开,捧着洗漱用物的丫鬟鱼贯而入。贺馨雅看了一眼那四个貌美丫鬟,双眸黯淡下来,她绞着喜帕道:“你,你留通房,纳姨娘,我不会多管的。”
连丫鬟都比她长的好看……
听到贺馨雅的话,罗翰眸色一怔,脸上泛起笑意。“通房我都打发走了,外面的外室和粉头也给了银钱断了联系。”
“哎?”贺馨雅仰头,眸色怔怔的看向罗翰。
世人都说贺景瑞万中无一,但贺馨雅却觉得,罗翰才是长得好看的那个,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整个新安郡和应天府都知道苏家姑娘苏霁华的美名,罗翰往常也觉得自个儿日日对着苏霁华那张脸,怕是再瞧不上别人,却没曾想竟娶了这贺馨雅。
但世事就是这般奇怪,满以为自己如此在乎皮囊,又自诩风流的他,竟然真的就看上了这么一株其貌不扬的小花。
小花贺馨雅一脸呆滞的看向罗翰,心口“砰砰”乱跳起来。
“这婚,是我去求了摄政王,让皇上赐的。”小心翼翼的替贺馨雅取下凤冠霞帔,罗翰勾唇浅笑,眸色柔和,带着一抹习惯的风流荡漾。
“为,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罗翰抬手握住贺馨雅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只红玉镯子,配上贺馨雅白腻的肤色尤其好看。
“诗中常说,一眼万年,我瞧你,便是如此。”
贺馨雅羞红了脸,她一个性子腼腆的闺中姑娘,自然拼不过花丛里的老手,只一句话便投降了。
突然,“砰”的一声,喜房的门被推开,挤挤挨挨冲进来几个人。
苏霁华拢了拢青丝长发,轻咳一声道:“你们这门,也太不结实了。”
朝阳公主立刻附和。“这种劣质东西,真是配不上本宫的身份。”
翠荣缩憋憋的跟在两位大佬身后,偷偷觑了一眼里头的新嫁娘。真好看,她日后也会穿上这样好看的凤冠霞帔吗?
喜房内罗翰面色有些僵硬,贺馨雅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贺景瑞和贺广听到消息,身带酒气而来,一人拎着一个将人带走了。
贺天禄没有吃酒,拎着翠荣上了屋顶。
翠荣欲哭无泪的搂着贺天禄的脖子,心中苦涩。她还那么年轻,不想英年早逝啊!
“翠荣,给你。”贺天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翠荣,一脸认真。
“这是什么?”翠荣接过,发现是一块红盖头。
贺天禄把红盖头给翠荣套在头上,然后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翠荣僵直着坐在那里。过家家吗?
“二舅舅说,弱冠就成婚。”
翠荣心里一咯噔,但眼前都是红艳艳的盖头,根本就看不到贺天禄的脸。
“然后,脱衣服,盖被子,生娃娃。”
翠荣:……她还是过家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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