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万物复苏。
巧喜阁内,一棵木樨月桂, 枝繁叶茂。两个团子蹲在桂花树边, 窸窸窣窣的啃着糕点。
一块桂花糕, 被掰成了两半,粉雕玉啄的两个小娃娃吃的满脸都是。
桂树轻动, 翻身而下一人,那人穿着锦袍长靴, 怀里搂着两只白毛兔子。
“贺天禄!你又从御膳房偷兔子出来了!”苏霁华推开朱窗, 气呼呼的把手里的胭脂盒朝外头扔出去。
贺天禄侧身避开,眉峰俊朗, 双眸清澈, 犹如林间清涧。两年时间,原本的少年郎一下抽了身量,整个人气势挺拔起来, 沉闷着站在那里时, 完全看不出是个傻子。
苏霁华提着繁复宫装, 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贺天禄把手里的兔子放到地上, 两个团子眼疾手快的一人搂了一只,笑的“咯咯”作响。
“天禄,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苏霁华瞧见贺天禄那身姿玉立的模样, 面色有些尴尬的朝着他招了招手。
原本这种事是不应该苏霁华来操心的, 但奈何贺天禄的亲母只管逍遥快活, 根本就不管人。
若不是伺候贺天禄的小太监支支吾吾的报上来,苏霁华实在是没想到这事。都十八了,是该寻个姑娘了。
贺天禄抬眸看了一眼苏霁华,没有理她,搂过一旁拽着兔子的软软就抱到了怀里。
软软今年一岁多,还没取名,一直就用这个乳名唤着。软软出生时小小一团,却没平常娃娃那般通红褶皱,就跟个玉娃娃似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蒙着雾,滴滴答答的嚎啕着哭。
贺景瑞捧在手里,只觉软绵绵的不敢下力。自此,软软就有了这个小名。
“软软,麟儿,你们跟梓枬姑姑去午歇。”
苏霁华上前,捏了捏软软的脸,然后看着小东西大眼睛里泛出的水雾,有些心虚的收回了手。
怪不得贺景瑞那厮就喜欢捏软软,手感真好。而且欺负起来也好……爽啊。
“舅妈,不准欺负软软。”麟儿近两岁,说话已经很清楚。他长的像贺尔巧,眉宇又像先帝,两个都是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娃娃自然也好看。
今日是休沐,所以麟儿这小皇帝才没有早早的从被窝里被挖出来,颠颠的跟着贺景瑞这个摄政王去上朝。
不过即便是不上朝,贺景瑞每日里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
“舅妈没有欺负软软。”苏霁华摆手,吩咐梓枬赶紧把人带走。她的祖宗哟,这到底是谁生的女儿。
麟儿牵住软软的手,小心翼翼的带着人进了侧殿。
软软还小,走路晃悠悠的跟个白团子似得,甚至现在连说话都不会,只会“咿咿呀呀”的叫唤。
苏霁华对此非常惆怅。看来软软是像她了,她小时候要到三岁才会说话,这成为了苏霁华一个难以言说的耻辱。若是像贺景瑞那个人该多好,这么聪明,唉。
好说歹说把贺天禄带进了正殿,苏霁华给他端了一碗牛乳来,然后又替他张罗了一些糕点。
贺天禄依旧是孩子心性,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捧碗,一手拿糕点。
“天禄呀,最近在玩什么啊?”苏霁华放软语气。
“打架,杀人。”
“咳咳咳……”苏霁华刚刚吃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好吧,她知道的,天禄怎么说也是个武将,去年与贺广一道去山西剿匪,听说一个人冲进土匪窝里,取了那盗匪头子的项尚人头。
因为那盗匪头子猎了天禄的一只白兔子。
苏霁华决定问的直接一点。“天禄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贺天禄没有说话,两颊塞着糕点使劲咀嚼,就跟贪食的软软一样。
苏霁华叹息一声,觉得这件事任重而道远。“天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问这话,苏霁华原本是没抱希望的,但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回答了。
“毛绒绒的,可爱的。”
毛绒绒的,可爱的……兔,兔子?苏霁华瞪着一双眼,使劲扶额。她去哪里给他找只化形的兔子哦。
吃饱喝足的贺天禄一翻身,就飞檐走壁的出了主殿,把苏霁华剩下的话都给噎回了喉咙里。
算了吧,顺其自然。她要去来个美美的午歇。
巧喜阁很大,贺天禄飞出了主殿,往偏殿去。
那里是宫女住的地方。因着软软的出生,主管宫女又从外头张罗了十几个小萝卜头进来,准备□□好后伺候软软。
贺天禄跳上屋檐,看到一个小宫女举着比自己还要高上很多的竹扫帚在打扫庭院。
小宫女似是受了委屈,呜呜咽咽的哭的伤心,但她不敢出声,只敢偷偷的抹眼泪珠子,生恐被嬷嬷瞧见了又要罚她。
贺天禄跳下去,一脚踩住那大竹扫帚。
小宫女吓了一跳,大大的眼睛泛着水泪珠子,红通通的就跟只兔子一样。
贺天禄开口,“兔子。”
小宫女低头,声音闷闷的道:“奴婢不是兔子。”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每次瞧见她就叫她兔子,但她不叫兔子。
小宫女瞧着年岁尚小,梳双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但其实她已经十五了,长的小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小宫女穿着宽大的宫装,整个被罩在里头,白细细的十分生嫩。
贺天禄伸手,戳了戳小宫女的脸。
小宫女急着往后退,但手里的大竹扫帚被贺天禄踩住了。她使劲的拉扯,憋的脸都红了。
“兔子,不开心。”贺天禄皱眉。麟儿说,哭的话就是不开心。“谁欺负你,我去杀了他。”
小宫女浑身一僵,面色惊惶的看向贺天禄。
贺天禄歪头,见小宫女不说话,拎着小宫女就跳上了屋檐。
“啊!”小宫女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怀里就被塞了一只东西,软绵绵的就跟棉花似的。
小宫女低头一看,怀里是只兔子,白软软一团,尤其可爱。
“兔子。”
“奴婢不叫兔子,奴婢唤翠荣。”
“兔子。”贺天禄非常执着,小宫女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把脸埋进兔子里,良久后才抬起来,却发现面前已然没了少年的身影。
翠荣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登时面色惨白。
这么高,她要怎么下去啊!
巧喜阁主殿内,贺天禄找到了没去午歇而是正在练字的麟儿。
麟儿举着一只小胖手,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案后头写大字。笔锋棱角,皆有几分贺景瑞的味道。
“麟儿,怎么让人喜欢?”贺天禄跟麟儿是相差了十几岁的表兄弟,但因着贺天禄的特殊性,所以两人非常的谈得来。
“舅妈说了,要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那一定要听话。”麟儿闷头写字,声音糯糯的带着奶音。“表哥,你是不是也喜欢软软?不行,软软是朕一个人的。”
麟儿人虽小,但因着自幼跟在贺景瑞身边,浑身气势却很足。
“不一样。”贺天禄趴在书案上,神色迷惘。大家都抱软软,他不会不开心。但是别人抱兔子,他就不开心。
他喜欢软软,也喜欢兔子。
可是,不一样。
贺天禄飞身又去了,翠荣正蹲在屋檐上哭。她抱着兔子哭的很压抑,两条小细腿颤巍巍的抖得跟刚出生的小鹿似得。
“不哭。”贺天禄把翠荣举起来,“听话。”我听话。
可是这话到了翠荣耳朵里,她就下意识的以为贺天禄要她听话,不要哭。
翠荣很轻,贺景瑞自小习武,力气很足,他把翠荣抛起来,然后又接住。来回三次,翠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硬是不敢出声。
贺天禄很疑惑。每次抛高高,软软都是很高兴的,然后就不哭了。
难道是不够高吗?
翠荣觉得,她的人生碰到了危机。站在屋檐上抛高高,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吧!
见翠荣终于不哭了,贺天禄停止抛高高,把人带回了庭院里。
翠荣的眼泪早就在半空中被风干了,她一落地,身子软绵绵的就往下倒。贺天禄伸手搂住人,放到一旁的美人靠上。
翠荣使劲喘气,此刻的她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被主管宫女责骂怕什么,被罚了怕什么,她们有在屋檐上被抛高高过吗?
“你你你……”在干什么!刚刚缓过来的翠荣目瞪口呆的看着把兔子头塞进嘴里的贺天禄,惊得面色惨白。
他在吃兔子!
贺天禄神色疑惑的把兔子拿出来,然后舔了舔唇。“它喜欢,这样玩。”
翠荣觉得,她的脑子有点傻。她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但此刻,翠荣发现,她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
这个人……不会是傻子吧?
翠荣上下打量贺天禄,发现他穿的衣料是极好的,但看不出品阶。身上带着刀,很古朴的一把刀,没有任何标志,也看不出名堂。
所以一个能在皇宫里飞檐走壁的人,尤其是能在巧喜阁里飞檐走壁,不被侍卫呵斥,不被摄政王砍头的人,是谁呢?
“啊,你,你不会是暗卫吧?”翠荣眼前一亮。她听说过,皇家都会驯养暗卫,自小就与世隔绝,除了杀人就是保住主人,缺乏正常的生活知识,就跟眼前的人一样。
翠荣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暗卫杀人不眨眼,出刀必见血。
哆嗦了一下身子,翠荣提起裙裾就跑。她可不敢跟暗卫扯上什么关系。而且那个人确定不是来杀她的吗?
翠荣呼呼喘息跑着,突然撞到一个人。
她的冲力很大,但那个人却稳稳的站在那里没动。
翠荣抬头,就看到那个搂着兔子的暗卫站在那里,声音清晰道:“你回来了?”
她她她,又跑回来了?这个房廊怎么是通的!
翠荣现在无比痛恨自己的蠢笨,她猛地一起身又要跑,却被不远处的嬷嬷呵斥道:“翠荣,你在做什么?”
翠荣蔫蔫的低头,看着主管宫女走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竹板。
竹板很厚,翠荣被打的多了,瞧见竹板就下意识的开始害怕,但她强忍着没有动。
嬷嬷是专门教习那些新进来的小宫女的教习嬷嬷,来巧喜阁的时间不长,是跟那群小宫女一起进来的。教习嬷嬷住在偏殿里,平日里基本不出去,所以自然认不得贺天禄。
“你是怎么进来的?宫女住所,你一个男人进来干什么?”教习嬷嬷长相很凶,其实大概本来是不凶的,但因着翠荣见着人怕,所以就觉的人凶。
贺天禄没有说话,只盯着翠荣看。
翠荣低头,使劲的盯着自己的宫鞋看。
教习嬷嬷将目光转向翠荣。“是不是你带进来的?你这小蹄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来今日一定要让你好好的受些教训才能长记性。”
“嬷嬷,奴婢错了,奴婢真的不认识他。”翠荣“扑通”一声跪下来,泪眼朦胧间使劲的朝贺天禄使眼色。
快些走吧,若是不然不仅是她受罚,他怕是也要被连累。好好的一个暗卫瞎跑什么。
教习嬷嬷扬起手里的竹板,狠狠抽下。
翠荣缩着身子,浑身紧绷。但预想的抽痛并没有到来,翠荣颤巍巍的睁眼,就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修长白净的手掌抓着那柄竹板,微微使力,那竹板就被捏折了。
翠荣活到十五岁,第一次有人挡在自己的面前。她怔怔的盯住眼前少年的背影,只觉无比宽阔高大。
“要反了,要反了,哪里来的人竟然敢这样对我!”教习嬷嬷在这处逞凶惯了,陡然被贺天禄下了面子,当即就叫唤起来。
贺天禄歪头,举起手里的竹板,朝着教习嬷嬷抽过去。
竹板下去的力道稳准狠,这力道对于贺天禄来说很正常,但是对于教习嬷嬷来说就像是去了半条命一样。
教习嬷嬷软绵绵的倒地,没了声息。
翠荣怔怔的愣在那处,突然捂住了嘴四处张望。正是午后,庭院内四处无人。
颤颤巍巍的探了探教习嬷嬷的鼻息,翠荣陡然面色惨白的摔在地上。死,死了?
贺天禄见翠荣摔倒在地,上前想要去扶她,却是被翠荣一巴掌拍走了。“你走,快点走……”
翠荣呜咽着,想着教习嬷嬷死了,这事该怎么处理?她没想出法子,就想到先让这个暗卫离开。
就算是暗卫,杀了教习嬷嬷也是要偿命的吧?
翠荣抬头,还想找那个暗卫说一下,让他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毕竟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了教习嬷嬷的。
但眼前走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那个暗卫的身影。
逃,逃的这么快?也不傻啊!翠荣又恼又伤心。
贺天禄蹲在屋檐上,神色困惑的看着小宫女蹲在地上哭。
他都听话了,她怎么还哭呢?
……
“翠荣,人是你杀的?”死了一个教习嬷嬷,这事可大可小,主管宫女亲自过来审问。
翠荣纤瘦的身子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是。”
“胡说八道。”主管宫女板起一张脸道:“我都查过伤口了,一竹板就将人给打死了,就你的手劲,能将人一竹板打死吗?”
翠荣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主管宫女是个赏罚分明的,不然也不会替翠荣求情,不然这时候翠荣哪里还能呆在巧喜阁里,早就被拉出去了。
“怎么样了?”身穿宫装的大宫女从外头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荣。
“姑姑。”主管宫女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梓枬是摄政王妃面前尤其得脸的大宫女,而她虽是主管宫女,但却根本及不上人家半分。
“奴婢觉得不是翠荣做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哪里能一竹板杀的了教习嬷嬷。”
梓枬沉吟片刻,然后道:“王妃让我带人过去。”
“姑姑,这事惊动了王妃?”主管宫女面露慌张。
梓枬颔首道:“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是。”主管宫女应声,唤翠荣起身往巧喜阁正殿去。
正殿内,苏霁华正抱着软软在吃芋羹。软软穿着大红色的小袄子,头上稀疏的长着一层细薄的头发,软绵绵的带着微黄,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胎发。
“吧唧吧唧。”软软不会说话,手舞足蹈的举着勺子表示对芋羹的喜爱。
帘子被打开,走进一个身高腿长的人影,挟光而入,俊美风姿犹如神袛。
苏霁华抬头,看到人,面色轻柔,“今日回来的倒早。”
贺景瑞拢着大袖走到木施边,元宝上前替他褪去身上的蟒袍,换过一身常服。
“今日事情不多。”
已过两年,贺景瑞越发沉稳,只有与苏霁华在一处时,那张清冷刻板的面容才稍露出些笑意来。
“软软吃的不错。”贺景瑞抬手捏了捏软软的脸,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装着芋羹的白瓷盅。“都能自己吃了。”
“吃不好,都吃到脸上了。”苏霁华笑着替软软擦了擦脸上的芋羹。
殿门口,梓枬毕恭毕敬的进来。“给摄政王,王妃请安。”
“怎么样了?”
“奴婢将人带来了。”
“嗯。”苏霁华点头,“叫进来吧。”
“是。”梓枬应声去了,苏霁华趁着这时候将那教习嬷嬷的事与贺景瑞说了。
贺景瑞微蹙眉,抬手招过一暗卫。
暗卫浑身黑衣,自房梁上落下,凑到贺景瑞身旁将事说了之后又消失无踪。暗卫来去很快,一会子后,梓枬才将人领进来。
贺景瑞面色有些莫名,他盯住那跟在主管宫女身后的翠荣瞧了几眼。
苏霁华偏头,伸手使劲的拧了一把他的手背,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今年进的宫女,真是鲜嫩。”
任谁都能听出里头醋溜溜的意思。
贺景瑞好笑弯唇,覆上苏霁华的手轻抚。
苏霁华抽了抽手,没有抽开,只好愤愤的瞪住贺景瑞。哼,她就知道,才这么些年,就已经腻烦她了!
翠荣跪在地上请安,久久没有听到声音,大着胆子抬头一看,然后彻底愣住。
她早就听说,摄政王与摄政王妃是神仙眷侣一般般配的人物,今日一见,两人坐在一处,直让人都看痴了。
“王妃,这就是翠荣。”梓枬上前道。
苏霁华转头看向翠荣,正好对上翠荣那呆呆的表情。翠荣因为害怕,哭的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跪在那里,仰头看人时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苏霁华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兔子?”
翠荣觉得,她最近是不是跟兔子犯冲?
贺景瑞上前,凑到苏霁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苏霁华双眸一亮,看向翠荣的目光就跟软软瞧见五颜六色的糖果子一样。
哎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啊。
“翠荣呀,我瞧着你面相极好,是个旺夫的,就派你去伺候贺将军吧。”
贺将军,那是谁?
翠荣一愣一愣的。不是应该要拿她问罪,给教习嬷嬷偿命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操作?
苏霁华从宽袖内掏出一袋糖果子。软软欢天喜地的立即伸手去抓,被苏霁华给隔开了。
苏霁华扬手,朝外头抛了两颗糖果子。屋檐下飞出一个人,转着身子接住了那两颗糖果子。
“天禄,进来。我给你找了只好兔子。”
贺天禄打开帘子进来,嘴里嚼着一颗糖果子,看到跪在地上的翠荣,往她嘴里也塞了一颗。
蹲下身子,贺天禄戳了戳翠荣的脸,十分正常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话。“今天早上梦到你,没穿衣裳。我起床,裤子湿了。”
“……”他他他他在说什么?翠荣涨红了一张脸,眸色惊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在做梦没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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