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觉得, 如果不是自己被吓傻了,真的想跳起来鼓掌。太精彩了。
“替身?是谁?”沈景水撩袍坐到黑衣人搬来的红木太师椅上, 显然对苏霁华说出来的东西十分感兴趣。现在的他只要是任何关于贺景瑞的事都非常关心, 他活着, 就是为了能将那个人碎尸万段,替父亲报仇!
“那女子唤白娘, 公子没见过吧?是刚刚被抄家充军的,李府大房李锦鸿的外室。”苏霁华抹了抹眼泪, 神色悲切道:“白娘她呀, 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命苦呀, 吃不饱穿不暖的, 偏还生了张那么好看的脸。”
苏霁华抚了抚自己的脸,继续道:“公子也知道,贺景瑞先前是奴籍, 大致就因着这个, 两人就看上眼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沈景水疑惑道。
“可惜那白娘给李锦鸿做了外室, 还生了一儿一女。我若不是与那白娘有几分相似, 又怎么能入得贺景瑞的眼呢。他呀,心心念念着白娘, 又不愿强逼人,只得将我娶进门, 日日瞧着我的脸也能解些相思苦。”
沈景水听完苏霁华一席话, 觉得有些怪异, 他坐在那里没动,身旁的黑衣人弯腰道:“公子,我觉得这女子说的话有些蹊跷……”
“公子呀,我何故骗你,只要你寻到白娘,便能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与那白娘长的相似,才能入贺景瑞的眼的。”苏霁华被身后的黑衣人箍在怀里,有些难度的动了动身子,抽抽噎噎的说话。
“公子,奴才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黑衣人依旧不相信苏霁华。
苏霁华抬头,露出一双无辜大眼。
“去将那白娘找来。”打断黑衣人的话,沈景水眯起一双吊梢眼看向苏霁华。苏霁华使劲睁眼,想着这么双吊梢眼本来就小,眯成这样还能瞧见她吗?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了,送给贺景瑞做贺礼。”
“不敢欺瞒公子。”苏霁华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把自己的手藏进了宽袖里。走投无路的疯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景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努力的扬起脖子,却架不住浑身颤的厉害。“沈景水,你若是放我回宫,本宫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朝阳公主,我知道你向来与贺景瑞有些情意,我若是放了你,我的计划不就都泡汤了吗?”
“我只要回了宫,哪里管你做什么。”朝阳公主咽着口水,努力跟苏霁华撇清关系。
苏霁华悄悄瞪了朝阳公主一眼,朝阳公主心虚的转头。蠢货,这不是骗骗这沈景水嘛,等本宫回宫了自会让禁卫兵来救你的。
没看出朝阳公主眼里的意思,苏霁华对于这么没义气的人嗤之以鼻,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原谅!
“真是让人感动啊,不过公主还是好好呆着吧。”沈景水抖着斗笠起身,朝苏霁华身后的黑衣人招了招手,“时辰不早了,先砍个手指吧。”
苏霁华浑身一僵,瞬时瞪向沈景水,“公公公公子……”
“虽然那个什么白娘还没找到,但你在本公子手里,为了让贺景瑞听话,本公子还是要试探一番的。”听了苏霁华的话,沈景水说话时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沈景水说完,便慢条斯理的戴上斗笠朝黑衣人道:“动手。”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苏霁华使劲挣扎起来,被身后的黑衣人按住了手掌压在地上。
“不要,不要……”面色煞白的蹬腿抽手,苏霁华哭的眼泪鼻涕一脸。
朝阳公主惨白着一张脸坐在旁边,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显然也是被吓坏了。
“闭嘴,把她的嘴堵上,吵死了。”沈景水陡然暴虐起来。
黑衣人顺从的把苏霁华的嘴堵上了,苏霁华眼睁睁的看着蹭亮的匕首从她面前滑过,最后落到她的小手指上。
鲜红的血渍弥散开来,一截断指落到地上。
苏霁华两眼一翻,咬着破布晕了过去。
朝阳公主惊叫一声,软绵绵的倒在了身旁黑衣人的怀里。
沈景水身后的黑衣人上前,将那截断指放到木盒内。沈景水冷笑一声,“好好看着,可别死了。”
黑衣人闷头应声,沈景水扬长而去。
密室的门被关上,两个黑衣人一人一个的搂着怀里的人。
搂着苏霁华的黑衣人动了动身体,他举起苏霁华的手,慢条斯理的将她因为断了小指而紧紧蜷缩在一处的手摊开伸直。
纤细白皙的手指青葱似得缓慢舒展开,沾着鲜红血渍,媚色惑人。
原本被砍断的小手指完好无损的被黑衣人托在掌心,黑衣人拿下苏霁华嘴里的布条,然后隔着一层面罩亲了亲她的唇角。
苏霁华无知无觉的躺在黑衣人怀里,鸦羽色的睫毛轻颤,面色惨白,唇色紧失,显然是被吓的狠了。
掐着苏霁华的人中,黑衣人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苏霁华幽幽转醒,看到揽着自己的黑衣人,惊叫一声后下意识的又要昏过去。
黑衣人继续掐人中,另一只手捏着苏霁华的手揉了揉,然后把它重新放回到苏霁华胸前。
被吓得面色惨白的苏霁华终于觉出些味来,她试探性的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小手指依旧完好无损的长在自己的手上,素白肌肤上沾着血渍,让整只手看上去有些黏腻。
黑衣人取出布条,弯下苏霁华的小手指将她的手给包了起来。
苏霁华愣愣的看着黑衣人的动作,突然一把拽下了他的面罩。
“贺景瑞?”
身形纤瘦的黑衣人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只双眸处被涂黑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似乎覆着一层细薄的像树皮一样的凝脂物。
易容吗?
“呜呜呜,我都吓死了……”苏霁华扑进贺景瑞怀里,抽抽噎噎的开始说话,双手用力的攥紧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放。
“嗯。”贺景瑞点了点头,替苏霁华将手包好,然后道:“手指断了,别乱动。”
苏霁华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不是没断吗?”
贺景瑞斜睨了苏霁华一眼,将面罩重新戴上,“断了。”
好嘛,你说断了就断了。苏霁华吸着鼻子,使劲的把自己往贺景瑞怀里缩。
贺景瑞坐在地上,任由苏霁华像只毛绒兔子似的往自己怀里拱。
“那,那他是谁?”缓过神,苏霁华侧眸看向搂着朝阳公主坐在一旁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形很是高大,刚才说话时嗡嗡的就跟小山震颤一样。
“二嫂子不认识我了?”贺广没拿下面罩,只朝苏霁华眨了眨眼。
苏霁华愣神,似乎能透过黝黑面罩看到贺广那口白牙。“贺广?”
“二嫂子吃些东西吧。”贺广弯眼轻笑,从怀里掏出几块糕点递给苏霁华,然后又取下腰间的水囊给她。
苏霁华接过,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将视线落到朝阳公主身上。
“公主?”伸手拍了拍朝阳公主的脸,苏霁华看着那被擦在朝阳公主脸上的血渍,有些讪讪的换了只手。
朝阳公主还没醒,苏霁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血渍,很新鲜,而且血腥气很浓,就像是刚刚取下来不久的。
“那个,刚才的那根小手指……”不会是别人的手指吧?
“二嫂子别担心,那是用面团和凝脂捏出来的。”贺广没有苏霁华那么温柔,粗糙的手掌使劲往朝阳公主脸上一招呼,朝阳公主痛呼出声,哀哀的醒过来,然后惊惧的推搡着黑衣人往苏霁华这边靠。
“苏霁华,你的手怎么样,没事吗?”朝阳公主蓬头垢面的看到苏霁华被裹的严实的手,瞬时红了眼眶,“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就是少了根手指嘛,等咱们出去了,我让那沈景水把十根脚指头都还给你。”
那还是不用了吧。
苏霁华将手里的水囊递给朝阳公主,“先吃口水。”
朝阳公主接过,咕噜噜的灌完,然后抱着水囊一脸迷茫。“哪里来的水囊啊?”
“喏。”苏霁华努嘴,示意了一下朝阳公主身边五大三粗的贺广。
朝阳公主扭头,面颊上是被贺广蹭出来的红肿,“啊!”朝阳公主哆嗦着跟苏霁华抱在一起。
“你,你别过来啊……”朝阳公主将脸埋在苏霁华怀里,声音嗡嗡道:“本宫是公主,十万禁卫兵,每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呜呜呜……”
“他,他其实是……”苏霁华转头看了一眼贺景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朝阳公主真相。
贺景瑞轻摇头。
苏霁华抿唇,终于是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朝阳公主憋不住说漏了嘴,吃亏的是他们所有人。
“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苏霁华将糕点递给朝阳公主,然后压着声音道:“他们都是照规矩办事的,你不用怕。”
朝阳公主看到苏霁华裹着血色布条的手,面色惨白,“苏霁华,你疼不疼啊?”手指都断了,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安慰自己,呜呜呜。
“不疼,快吃吧。”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朝阳公主没犹豫,直接就把剩下的糕点都塞进了嘴里。
吃完了东西,苏霁华跟朝阳公主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来,然后跟着贺景瑞一道出了密室。
密室外是一辆马车,苏霁华踩着马凳上去,朝阳公主贴在苏霁华身边,哆哆嗦嗦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公主风范。
“我说,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苏霁华好笑的歪头打量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狠瞪苏霁华一眼,“本宫若不是因为你,会碰到这种事吗?”
这处轮到苏霁华心虚的将眼睛转开了。
马车辘辘而行,贺景瑞戴着面罩坐在车内“看管”两人,贺广在外面赶马车。
这么容易就从密室出来了,苏霁华有些担忧的将脑袋伸出马车窗子看了一眼,只见前后都是宽阔官道,只不过是较为偏僻的官道,走了这么久只零星看到几人。
“我们去哪里啊?”苏霁华朝着贺景瑞开口。
朝阳公主见苏霁华竟然跟黑衣人说话,而且语气温柔可人,就像是在瞧着情人似得,当即就用一双眼瞪住她,满是不可置信。
美人计?倒,倒也是个办法,她可以去试试外头的那个黑衣人,怎么能让苏霁华一个人孤独奋斗呢。
朝阳公主想罢,朝着苏霁华一点头,然后就哆哆嗦嗦的提着裙裾出去了。
苏霁华看到朝阳公主的动作,神色迷蒙的转头看向贺景瑞。这是去做什么?
贺景瑞一身黑衣靠坐在马车壁上,只露出一双眼,狭长微冷,黝黑深谙。
“是回贺府吗?”苏霁华凑到贺景瑞身边,小心翼翼的拽住他的宽袖,然后又将自己的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这一路来担惊受怕,苏霁华见到贺景瑞就跟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心里头一下有了主心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一瞧见贺景瑞,便觉得这世上的事,不管大事小事都能在他的手上迎刃而解。
“不回贺府。”贺景瑞微挺直身板,让苏霁华靠的更舒服些。
“不回贺府?那我们去哪里?”
“去安平。”话罢,贺景瑞闭目。
安平?为什么要去安平?苏霁华想问,但看到贺景瑞双眸微阖的模样,还是憋住了没开口。
苏霁华蜷缩起身子凑在贺景瑞身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戴着面罩的脸,一倾身就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抿了抿唇,苏霁华小心翼翼的撑着身子起身,在贺景瑞面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红着脸赶紧退了回去。
虽然说是隔着面罩的,但苏霁华还是非常害羞。
其实当知道黑衣人是贺景瑞时,苏霁华就恨不得将人搂到怀里好好的亲上几口。这种不亚于绝处逢生的感觉,真是容易让人冲动的热泪盈眶继而做出些不好的事情呀。
苏霁华偷偷看了一眼贺景瑞,见人依旧靠在那处,连眼皮都没掀开,这才缓慢吐出一口气。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苏霁华背着贺景瑞在马车内换过素色裙衫,梳好妇人髻,正准备将朝阳公主叫进来,一打开帘子就看到那公主大刺刺的坐在贺广身上,脸上的笑又僵又硬。
“公主?”苏霁华开口。
“啊!”朝阳公主猛地一下朝苏霁华扑过去,屁滚尿流的跌进马车厢。
呜呜呜,她果然还是没有苏霁华那么好的手段和脸皮,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美人计呀!
平日里都是别人来讨好她的朝阳公主面对面的跟贺广坐了小半个时辰,连腿都哆嗦了。
苏霁华被朝阳公主撞的不轻,贺景瑞一把将人提起来按了按胳膊,见人没事才放开。
朝阳公主看到苏霁华和黑衣人的互动,又想起自己刚才憋缩缩的样子,深刻觉得自己一个公主怎么能这么怂呢?当即就气鼓鼓的瞪向贺广。
穿着黑衣的贺广身形高壮,那双眼朝阳公主处一瞟,杀气腾腾。
朝阳公主一哆嗦,猛地低头。算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乡间客栈,只剩下两间房,朝阳公主本想跟苏霁华住在一处,却是不想那较为瘦削的黑衣人直接就将苏霁华给提走了。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朝阳公主闻着那股子腐朽的霉味,慢吞吞的转身看向身旁的贺广。
黑衣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大刀,那刀用黑布裹着,几乎跟朝阳公主身量等高。
“走。”贺广挑眉,一脚踢开面前的房门。
朝阳公主低着头跟在贺广身后,暗暗攥紧了宽袖。“喂,本宫……”
“铿锵”一声,裹着黑布的大刀被砸在木桌上,年代久远的木桌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朝阳公主立时噤声。
贺广点燃油灯,转头往朝阳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现今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身上的宫装也早已污浊不堪,脚上的宫鞋不知落到哪里去了,松松的套着两只罗袜站在房门口,楼梯处隐可见小二偷偷打量过来的视线。
“进来。”贺广上前,一把拽住朝阳公主往里扯了扯,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朝阳公主跌跌撞撞的进到房间,踩到过长的裙摆,直接就跌到了地上。
地上很硬很凉,还有一些没处理过的陈年污垢,朝阳公主愣愣的坐在地上,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她身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人敢得罪她,如今这般狼狈,担惊受怕的随时都会死去。
“哇啊啊……”想到这里,朝阳公主哭的愈发不能自己。
贺广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跟孩童无异的朝阳公主,面色有片刻僵直,然后突然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咧出一口白牙笑道:“别哭了,公主。”
“哇啊啊啊……”朝阳公主正哭的起劲,哪里有空搭理他。
贺广走到木桌旁,倒了一碗茶,然后往朝阳公主那里泼了过去。
茶水很凉,带着苦涩的茶香味,还有细碎的茶叶渣子。朝阳公主被泼了一脸,瞬时清醒过来。
她吸着鼻子转头看向贺广,泪眼朦胧间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瑞哥哥?”
朝阳公主激动的起身去抓贺广的宽袖。
贺广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副笑脸。
朝阳公主使劲眨眼,看清楚了人。不是瑞哥哥,瑞哥哥从来没有这般笑过。
“给公主殿下请安。”贺广弯腰,庞大的身躯笼罩下来,进朝阳公主整个人都罩了进去。虽说是在请安,但姿态却尤其跋扈无礼。
油灯很暗,忽明忽暗的被半开的木窗子吹得摇曳半熄。
朝阳公主仰头,呐呐开口。“你,你是谁?”
“在下圣上亲封中郎将,贺广。”
“贺广?”朝阳公主双眸一亮,“你是贺家人?那瑞哥哥呢?”
“不知。”贺广双手环胸靠在木桌旁,抚了抚那裹着黑布的大刀。
“你是来救本宫的?”朝阳公主下意识捋了捋头发,却摸到满手草屑。
“咳,还愣着做什么,替本宫倒茶。”朝阳公主拢着裙裾坐到木凳上,斜睨了贺广一眼。
贺广笑眯眯的给朝阳公主倒了一碗茶,“公主请吃茶。”
朝阳公主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立时便嫌弃的放了回去。“什么东西都拿给本宫用。”
贺广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高大的身躯犹如坚挺铁塔。
朝阳公主见贺广那副笑模样,不知道为什么陡然觉得有些腿软,她强撑起精神,用力把脖子伸长,摆出公主架势。“你放心,只要你将本宫安全的送回皇宫,父皇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公主怕是要失望了,咱们这次去安平。”
“安平?为什么是去安平?”
“自然是沈公子的吩咐。”贺广大刀阔斧的坐下来,拿过朝阳公主吃了一口的茶碗直接就将那碗茶给用完了。
见贺广这副毫不客气的模样,朝阳公主立时蹙眉,“本宫没让你坐。”真是半点没有规矩。
贺广偏头,面色陡然下沉。
朝阳公主心里一惊,刚想说话,就见那人又恢复了一张笑模样,五大三粗的竟还显出几分憨厚来。“公主误会了,再过半月,您就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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