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页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眼睛看着电脑,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一个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瑜珈课上再也见不到林云的身影。每当下课被女学员围攻的时候,欧阳睿总是不由得想起当初林云英雄救美的壮举。记得之前张宁有意无意地说起游子宁拜托的事情,他嘴上嘲张宁是铁树开花,心里想到的是林云泪眼婆娑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给机会她,莫名的愧疚一圈一圈地在心底扩泛不止,“呵,现在的欧阳睿对所有人都一样,林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想着,欧阳睿的心很快又平静下来,如死水一潭。
当失恋这种倒霉事砸到头上时,有人选择没完没了的哀悼伤逝,放任悲伤,因为与生而来的情结,人们总是被悲剧感动多过喜剧,而最先被感动的人就是自己。林云显然已经渡过了这个阶段,正当要寻求第二种宣泄途径时,被游子宁一句“改邪归正不要做狼妖”醍醐灌顶,打消了钓个凯子派遣苦闷的念头。没办法,只能变身成为工作狂人——策划大大小小的Project,参与没完没了的□□会山会海,对林云而言变成了一种受虐的快感。
嘻哈散漫的骄娇女不见了,转眼变成个拿着皮鞭的拿摩温,周遭同事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终于连一向周扒皮的台湾老板也吃不消,忍不住把林云叫进办公室:“Amber,你最近工作很努力嗬,公司一向很欣赏勤奋的员工。”
“哪里,老板过奖了,能为公司做点贡献是我的荣幸”林云脸上精致的妆容和职业微笑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周扒皮稍稍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出口:“咳,最近有些同事向我反映说,跟你共事感觉蛮有压力。呵呵,当然,公司是很愿意看到员工个个都是拼命三郎的。只是……Amber,虽然我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不过私底下,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是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天假作调整。”
林云稍稍吃惊,心想“难道全世界的人都看出自己不开心?还以为已经掩饰得够好了。”
周扒皮见林云不语,知道说中了,叹息终究是年纪轻脸皮薄,柔声说道:“给你3天假,把心情整理好再回来上班。马上生效。”
林云还想说什么,但见周扒皮早已埋首工作,无奈只能领命休假。走出公司已是傍晚时分,擦肩而过的人们行色匆匆,只是与早晨上班相比,少了分紧张,多了分疲惫。不知不觉走到地铁入口,林云突然觉得地铁口就像只怪兽的大嘴,不断地有人被吞进去,又不断地被吐出来。满目的都市繁华,光怪陆离,“只是,这一切又与我何干?”这么想着,一种冷漠的哀伤霎时漫天盖地扑将过来。不经意间瞄到了前方依稀可见的教堂,高耸的尖顶周围矗立着几尊守护天使的石像,像被感召似的,林云朝教堂走去。
教堂坐落在徐家汇的闹区,不远处就是港汇,太平洋,六百,东方商厦那些高大美丽的现代高楼,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永远是喧嚣热烈,刺激着人们的虚荣和欲望。抬手看看表,已经是六点多了,教堂橘红色的墙体在落日的余晖中折射出温暖的光芒,经过前面干净的小广场,走近教堂,隐约可以听到里头管风琴和唱诗班的吟唱。林云仿佛被一种魔力吸引着,不由自主地进入教堂,闭上眼睛,美妙的音乐声直指心灵,穿过身体,盘旋而上到达高高的尖顶,若光芒如尘埃,萦绕回荡,余音不绝。“这就是上帝的爱吗……”这么想着,林云感觉有道光射入了自己的心底,开头只是一束微弱的亮光,渐渐地,光越来越大,黑暗一点点地被光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痕迹。
待再睁开眼睛时,林云发现吟唱已经结束,牧师出来布道了。讲的内容对她这种非信徒来讲未免有点晦涩难懂。“上帝,谢谢你刚才给我的爱……但我实在听不懂牧师的话,请原谅我的离开。”林云非常虔诚地在心里跟上帝沟通了一遍,确信上帝宽恕自己后才起立离座。
谁知林云一抬眼就碰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在几分钟前还让她心痛却又欲罢不能的脸。欧阳睿也见到了林云,嘴角浮起的依然是那抹温柔的微笑,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微笑,“小林?……呵呵,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最近好么?”
林云有点怔住了,深呼吸一下,咦,好像心不痛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不痛了?”林云有点不可置信,径直走到欧阳睿面前,牢牢地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说:“你叫一次我的名字。”
……“小林。”
“再叫一次。”
“林云。”欧阳睿的声音低哑夹杂着一丝愧疚,林云毫不退缩的清澈眼睛让他自以为平静的心湖再泛涟漪。
没想到林云笑了起来:“哈,我的心不痛了,你看,连你叫我的名字它也不会痛了,太不可思议了,欧阳。”
“小林,你…,我不知说什么好。”
林云笑着摇摇头,“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这样挺好的。”眼前的欧阳一如初见时的清秀脱俗,静静地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是教堂里光线的缘故吗?林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或许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只属于上帝。”
欧阳睿坚持要送林云一程,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在满是法国梧桐的人行道上。
“欧阳,没想到你是信徒,呵呵,从小就开始?”
“不是,我父母都是党员,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是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开始相信上帝的。”
“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阵沉默,正好有片梧桐叶随风片落,欧阳睿伸手接住,轻抚着上面清晰的叶脉,缓缓说道:“因为……因为我发现如果没有信仰的话,生活将会被强大的无力感所吞噬。”欧阳睿像是对林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就像这片落叶,相对于其他的叶子,它看起来还不算太老,按理不应该那么早凋谢的。呵,可能你会说或许是其他的外力什么的导致它的死亡,可是,为什么是它?是它选择了死亡,还是死亡选择了它?我所学的常识解释不了,只有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更强大的,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存在——比如说上帝,比如说命运。”
林云听完若有所思,敏感地捕捉到欧阳言语间的无奈与痛苦,“欧阳,你是否也有想努力忘却的痛苦,所以才拒绝别人的靠近?”
欧阳睿眼睛一亮,有点惊讶。林云伸出手,说:“看样子我们是一类人。呵,你放心,我不会问的,除非你愿意告诉我,这是一个朋友教我的。可以重新做朋友吗——那种可以相互取暖的朋友?”
欧阳睿想不到林云居然还能如此坦然地和自己做朋友,当下也释然地握住林云的手,真诚说道:“好。欧阳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哈哈……”
目送着欧阳离去的背景,再转头看看这个即将要进入的地铁入口,林云不再觉得那是只冷酷无情的怪兽的大口。或许在地铁隧道里只有黑暗,地铁的旅途中只有孤独,但是无论如何,命运里总会有既定的光明在前方等着你,就如每个地铁停靠的站点;旅途中总会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他们可能陪你坐不了几站,也可能陪你从起点到终点,或倾心相交,或相对无言……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不是一个人。没有人是孤独的,没有人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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