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52.第 52 章

    杨老爷的心中充满了怒意，就连脚步都显出几分气急败坏，平日里的从容气度完全消失无踪。
    元娘跟在他身后，跟得足下生风也只能看着距离越来越远。
    庆东跟在元娘身旁，一个字都不敢说。
    “爹……”元娘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前面的背影就停了一下，然后放慢了脚步。
    元娘快步跟上去，不必细看也能察觉到杨老爷周身洋溢着的不快气息。
    一路沉默着上了马车，元娘才听到杨老爷开了口：“你的胆子……是真的大了。”声音中倒是没有多少怒气，更多的是萧索。
    “出息了，我管不着了。”
    杨老爷这样念着，视线落在元娘身上，重重地叹了一声：“你这样……我该怎么办呢。”
    元娘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她小心地问：“父亲在担心什么？”
    一句话成功地让杨老爷的怒意再度勃发，但对上元娘的眸子，那股子怒意也顿时消失无踪。
    儿女都是债。
    他这样默念着，重重地叹息。
    “元娘，没有人希望后宅中的女人比自己更聪明。今天你的表现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让叶家人怎么看待你？”
    元娘愣了一下：“我的提议不好吗？”
    “很好，太好了。甚至于你已经帮忙打通了最重要的关节，让整个程序的执行都变得容易。”杨老爷越说越萧索：“作为下属，这非常好。但是你不是下属。”
    “你是叶家未来的媳妇，是掌管后宅的人。这些事，就连他叶世臻都做不到，你做到了，他会怎么想？”
    元娘明白了杨老爷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忽而微笑：“我觉得没关系。”
    “他不能接受就不能接受吧，”杨老爷觉得面前的女儿有些陌生起来，听到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想做，就去做了。”
    “你不是对他还挺喜欢的？”杨老爷捂着胸口颤抖着问，“况且，他可是未来的……”
    “是挺喜欢的，至于未来……”元娘歪了歪头，露出纯然的天真与困惑：“谁又能说一定看得清楚呢。”
    她的视线落在杨老爷身上，杨老爷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
    那是一种潜藏于湖底的冷彻，平时掩藏在温柔的水面下，不会轻易显露。当湖面的平静被打破，才缓慢地出现，冻结所有出现在四周的存在。
    杨老爷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他早该知道的，从元娘说起自己已经不是十一岁的元娘时，他就应该明白的。
    自己这个女儿啊……
    再也不能用以往的想法去猜测了。
    他的身形陡然萎顿许多，让元娘生出淡淡的担心。
    “元娘是说，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吗？”杨老爷轻声问，“叶家的一切不重要，叶世臻不重要，外面的天翻地覆都不重要，甚至于，我们也不重要，是不是？”
    元娘陡然间回过神，听到杨老爷这样冷淡的问话，连忙摇头：“不，我没有这样想过。”
    她还在试图像杨老爷分辨自己这么做是心中有成算的，杨老爷却已经转过了脸去。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管不了你了。”他淡淡地说，“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明明应该是希望听到的话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元娘却生出了失落的感觉。
    仿佛什么一直存在的东西忽然间就失去了。
    她的手在身侧抓了抓，什么都没有抓住。
    “爹，”她小声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杨老爷已经闭上眼不再说话，马车内一阵可怕的沉默。
    这种气氛延续到了回家，杨则看着父亲与妹妹从外面一同进来，欢欢喜喜地去迎接，却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弄得僵硬在原地。
    等到杨老爷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掠过，他才敢小声问元娘：“发生了什么事？爹好像很不高兴？”
    元娘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杨则看看父亲又看看妹妹，小心地跟在元娘身后走。
    等到杨老爷走远了之后，杨则才说：“是不是妹妹你惹爹不高兴了？别怕，爹最宠你，就算你惹他不高兴了过去撒个娇，爹面上不说，心里头可舒坦了。”
    元娘看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杨则，叹一口气：“只怕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
    杨则闻言顿时精神了：“说来听听？”他的眼中写满了好奇；“我就想知道，你能做了什么惹得爹这么不高兴。”
    元娘倒不是需要他帮忙，想着如果有一个人能帮忙劝一劝也是好的，于是拉着杨则去了自己的院子，轻声细语地慢慢说了。
    杨则的表情就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致到惊讶再到最后的面无表情，看得元娘十分好笑。
    “我真没想到……”杨则啧啧感叹：“元娘你居然有这个本事。”
    他摇头晃脑感叹了一会儿，才对元娘说：“爹的想法也挺对的。”
    他细细地对元娘说：“要是我媳妇能力高我也不在乎，但是做家长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儿媳妇太出色压了儿子一头，总是心里面不舒坦。”
    他替元娘出馊主意：“要不你就让叶小三帮你个忙，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元娘虽然觉得他说得自己也有道理，但是更明白杨老爷的心结根本就不是这个，含笑转移话题道：“大哥你还没成婚，倒是已经有了当爹的心态。”
    杨则被惊得跳了起来：“我可没有。这都是路叔说的！”
    他对元娘挤眉弄眼：“路叔最近也要接儿媳妇了，一天到晚焦头烂额的。”
    有杨则在一旁插科打诨，元娘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
    就算杨老爷不高兴，事情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再来一次做到面面俱到。
    也罢，她想，哪有隔夜仇的父女，左右是明日过去好生道歉，说自己知道错了，许下各种条约就是。
    这样想着的时候，反而心平气和起来。
    趁着时间还早，她带了阿纯去见叶世臻。
    叶世臻所在的地方其实是杨家宅子里的一角。杨家人手少，买的宅子却不小，不少院子都无人居住暂时空置，下人们也少往那些地方去。
    元娘当时也是没办法，草草地挑了个院子收拾了一下就让两人住了进去。没想到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此时已经是晚膳时间，元娘过去的时候，伺候叶世臻的小厮正服侍叶世臻用饭。
    见元娘过来，叶世臻微微一笑，动作就快了些。
    “元娘今日来得倒是有些早。”他捧着小厮送上来的茶水却没有和，只是含笑看着元娘。
    元娘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浅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错事，惹了爹生气了。”
    和杨则一样，一听到这件事，叶世臻的眼睛都亮了，流露出的看戏的表现让元娘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他一把。
    叶世臻怪叫一声，对元娘道：“我真的很好奇。元娘平日里最是乖巧不过，怎么会惹得杨伯父生气。”
    “谁说我乖巧了。”元娘随口反驳了一句，又道：“只是有些事不在乎而已。”
    见叶世臻依旧是一副好奇模样，她停了一停，低声将事情说了，又问叶世臻：“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叶世臻正皱眉沉思，听元娘这样问，顿时露出笑容来：“元娘没有做错，毕竟此事十分重要，元娘去得刚刚好。”
    “不过，手段上，倒是需要改进一二。”
    他好奇地问：“元娘以前也是这样……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吗？”
    以前，是多久以前？元娘听到他的问题忽而一阵恍惚，想起的却是上辈子遥远的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在李同泽身边的时候……
    还是，在杨家的时候？
    一旦回忆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
    除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之外，其他的回忆已经如同褪色的水墨画一样慢慢消失，她已经记不清那些让人不愉快的小细节了。
    “大概，是我被宠坏了吧……”她这样不确定地说了一句，摇了摇头。
    “我会去求父亲原谅的。”最后，她这样闷闷地说了一句，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神色怅然。
    这样的元娘让叶世臻蠢蠢欲动有种想欺负的感觉，但最终是忍住了，伸手摸了摸元娘的头：“没关系，杨伯父的担心并不存在。”
    “我不会在乎，我想，爹也不会在乎的。”他柔声劝着元娘：“爹不是那种对自己的儿子没信心的人，我也不是那种……嗯，希望身边的人都比我弱的人。”
    “所以，元娘也不用在乎这个问题。”
    虽然说的好像都是废话，可是也很好地劝慰了元娘，让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叶世臻松一口气，想着元娘今天所说的事，一时间又有些出神。
    这种时候，当真是非常想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去啊……
    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太-祖的血脉，是父亲的儿子。
    他沉思了片刻，愉快地下定了决心。反正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么，现在停止养伤出门去，也是没有关系的。
    只是怎么从这里跑出去，似乎还需要在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