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2.南风

    时值三月，□□渐起。
    细雨绕青丝，杏花香南岸。
    水雾缭绕，穿行在留尹这座江南小镇里，从那青砖灰瓦的小石巷里可以深切感受到水乡独有的温润与清新。薄薄的阳光在淡淡的水雾里跃动，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走着走着满身便都沾上了清润的雨丝，加上拂面而来的春风，无处不到，整个人都要糯化在这缠绵多情的春意里了。
    流水哗哗，马蹄嗒嗒，车声辘辘，，和着沿街靠巷小贩的叫卖声和人来人往的嘈杂，这热闹，也随着春意愈来愈浓。
    “南风”也在这样的热闹里喧哗了起来。
    青石灰木，店外，“南风”一展白字蓝旗在风中招展着。
    比不上大酒家的华丽排场，却也简单清爽。从撑开的窗口望出去，便能看见长街上往来的各色面孔。有意稍作停顿的，便应着店小二的殷勤招呼跨进那不怎么开阔的大堂来，饮个一两杯或是尝尝小店老板娘新配的菜肴，歇息歇息，缓缓气，又继续赶路。
    大堂不大，十二张青木桌在里头占了大部分空间，略显拥挤。不过堂内一色淡淡青灰，勤劳的店小二一身洁白干净的利爽服侍，却也总能让舟车劳顿的旅客们倍觉舒心清爽，因此，进来的客人倒也很少有什么抱怨的了。
    一般在东首落座的大都是些江湖人士，那就门口近，方便观察外头动静，即使是在用餐时也能随时注意到外头的风吹草动；北边位置则靠近内堂，单看现在坐那儿的几位油光模样，就知道是所谓的“半江湖”的生意人群了；其它几桌则多是文人儒士之类，还有携了家眷游山玩水的一些。
    扫视了一下厅内，也就寥寥几个人，再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客人会来了，守在门口的小二哥挺了挺腰，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没理睬一肥脑模样中年男子的“再来一壶……”低着头走进了后堂，和先前那满面殷勤色的人儿判若两人。奇怪的是站在一旁的掌柜也没有苛责那不懂事的小二，反倒是随他去了自己亲自为那大呼大叫的中年男子沏上了一壶新茶。
    毕竟只是茗城郊外的一座小镇，平时留宿在此的可谓少之又少。除非是耽误行程而无法进城，南风里，才会宿下几个客人。平日都是天一落黑，就关门打烊了。也因如此，一入夜，不仅是南风，就是整座留尹小镇，也四处弥满了与白天相比的分外凄凉来。
    夜已深。
    南风二楼窗棂上，一个女子，黑色的长裙黑色的面纱，整个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她面无表情地瞧着长街方向，一片清冷，空无一人，连灯火，也因过于微弱也显得异常单薄。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了。
    春光渐临，，进城的大部分都是些文人墨客，游山玩水；或是商贾之人。携了家眷老小。武林人的踪迹，基本寻觅不着。
    所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虚耗时光。
    原是料着能遇到几个高手，或是寻衅或是讨教，好歹也能有个交待，只是，偏偏来错了时候，整整三天了，入目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者，就是花拳绣腿装腔作势之辈。想到这里，心头又添上了一层焦躁。毕竟这次出门的机会来之不易，想起在娘面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如何如何。好不容易娘亲松了口，给了七天时间，怎料……！日子就这样被浪费掉了，一事无成，怎么交待才好？
    恼怒之余，一把原本攥手里玩儿的杏花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了，信手往空中一抛，花瓣顿时化作漫天飘舞的蝶，淡淡的花香浮在空气里面。
    长舒了一口气，那女子双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似是不舍般轻嗅着还残留在指尖的杏花芳香，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抬头望天。
    月牙钩在树梢，似有似无。
    轻嗅着指尖，这女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似是陷入了甜蜜的回忆，正当那微笑即将展现得完美的时候，女子脸色一变，手腕一翻，只见几丝银光往前方巷子角落处激射而去。随着银针的射出黑色的身影亦扑了过去，犹如风中的夜鹰一般，气势凛冽。
    角落里也飞出一条黑色身影，躲过银针的偷袭，避过黑衣女子奔向城外。
    黑衣女子正要追过去，斜地里又差过来两条青色身影，
    “小姐，夫人吩咐你不能离开南风半步！”
    说话之人黑色襦袄，腰间系着条灰布腰带，头上还顶着一扇形的白色冠帽，发福的肚子使原本不高的个子显得更加矮小了，这不正是南风的掌柜，——李青——么？
    “我是去追……”
    “小姐，夜深寒气重，赶紧回房歇着吧。”冷漠的语气，正是从李青身旁的那个板着脸的瘦高妇人嘴里发出来的。没错，正是管账先生——也就是李掌柜的妻子。
    “我……”看着面前两人板着的脸，黑衣女子愤愤地回过头，跨进南风。
    躺在床上，张着眼睛巴巴望着雪白帐顶，若有所思。
    刚刚若是再快上半步，不，应该是出针速度再快半分，那人肯定已经躺在地上了，自己那还用得着听那对夫妇的啰嗦？习惯性地咬了咬唇，转念又想，看刚才那架势，这两人还真是忠心耿耿，果真就是寸步不离地看着自己，只是如果不是这两人阻隔的话自己保不准已经把那窥视小人拎回来了，哪能让他就这么逃了？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忽然生出一事来，这小姐脑子里便一下子被这事占据地满满的，一个劲地想着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要如何擒敌，要如何摆脱李青夫妇的看管，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竟是难得的好眠，一夜无梦。
    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自然是精神饱满，这小姐不慌不忙地换上一套青布衫，再用一条灰布带间一头青丝包在头顶，对着铜镜往脸上抹了一堆不知名的东西，待她掩上门走下楼是俨然已变身成昨日那偷懒伙计了。
    “掌柜的好！”斜睨一眼李青，小姐掩着嘴，舒适地打了个哈欠。
    “咳咳……”柜台后的李青面无表情地看了小姐一眼，又望了下门外，“还不赶紧招呼客人！”
    客来客往，自然又是新的一天，只是，小姐没有想到，今天，竟会如此的热闹。
    古铜色长剑，褚色长袍，清一色的八字微须，必定是青城剑派的；玄衣，年纪稍大的以紫带束发，稍年轻的则是浅黄发带，其余皆是白色发带，等级如此明显，必然是恪守戒规的玄衣门诸道姑了。还有长门帮，甚至是南宫世家，小小的南风里一下子就客满为患了。
    机会来了？
    想着在庄里困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见识下所谓的“血雨腥风”的江湖，小姐心里便兴奋得不能自己。一旦脱离了笼子，哪只鸟而不雀跃异常？即便只是换了一个大一点的笼子，小姐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至少可以透过这个大笼子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还有逃离的机会，她能不开心么？想到只要放倒这里面的某个人，证实了自己的实力就可以单独出去闯荡，小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
    “还不快去招待客人！”李青娘子走了过来，板着那张脸，小姐慌忙不迭地点着头，掩饰住内心的窃喜，她，准确的说，应该是这小二，很快恢复过来，投入到自己的角色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