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者无途》19.殒身 龟

    “买定离手啊，老娘要赢得你连裤衩都不剩……”
    罗致心惊胆战地看着罗可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只为不远处那张狂的女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此处是赌场。
    此处是塔克拉玛干。
    却非沙漠，而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场。
    世人皆知拉斯维加斯为世界赌城，却不明了这人间繁华深处最萧瑟，拉斯维加斯除了豪华便是人间至失意之人集合之地，而根据事物具有两面性的铁律，萧瑟尽处反别有风景，就如真正豪客名流们所追求的极尽变态的“品味”——他们可以追着一块不够遮住咪咪的破布说那是艺术那是奢华，也可以把线条奇怪色彩怪异幼稚如孩童手笔的涂鸦当作旷世名画花个上亿买回家去烧香供着，他们自然也可以，在死亡之地的地下深处，造出一座旷世赌场。
    这家赌场最初是由几位豪客共同出资建造，而后经营权就一直掌握在一个神秘来客手中，赌场的总管事Andy也只知道这位唤作“杰”的人物颇有来头，但究竟是何方神圣却无从得知。要知道这样一座赌场，连同一众配套的酒店和休闲场所，维持运转固然所花不菲，盈利更是惊人，世界上那个有野心的商人不想染指，但从七十年前Andy开始在这个深不见天日的地下巢穴做事开始，幕后话事人杰不动如山，始终牢牢掌握着赌场的生杀经营大权。
    此时已是罗可来到这个赌场的第七日。
    当日夕颜一死已换得罗可觉醒，罗致就踌躇满志要追随旧主一伸百多年来累积的郁闷。要知道对罗致这样心志纯一地妖来说，人间的算计阴谋最是让他头大，他追随的是罗可，杀神、破坏神和毁灭神，他的工作向来只有杀戮和在罗可厌恶满眼血肉横飞时收拾战场，你来我往的钩心斗角从来不是他的长处，百多年的人间生活，除了对美食和建筑的热爱，可以说他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说来也好笑，妖反而嘲笑人的卑劣。
    但罗致疑惑了。当日罗可姿态优雅的敲开自己的门把自己从如山的设计图中揪出来时，明明是杀意弥漫，怎知挥手间灰飞烟灭了杰手下一队斥候之后，就连说不对，再然后就现身于此处，看美女。
    是的，罗可看那个粗声说话举止放荡的女人已经七天，每每她掀起超短雪纺裙跷起雪白大腿吆喝着“买定离手”时，罗可就会诡异一笑。
    而罗致只能大汗淋漓。
    “第七天。”杰稳稳地把腿架在宽大的会议桌上，长长的会议桌另一头，坐着的竟然是小扣。“你确定他这样正常？你还是要去吗？你们白莲殿下都不敢直面他的锋锐。”
    “我不在乎。”小扣低低地垂下头，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一副柔弱模样，语气却是无比坚决，“我只想帮他彻底恢复，恢复原本吞吐天下的睥睨神气。”
    “看来你在人间游荡这么久，语文学得很不错啊。”杰微微一笑。
    小扣抬起眼，微微有些激动：“杰殿下对他、对他不也是……我们都只是他眼中的蝼蚁……O才是世间最强，他的封印，诡异地白莲殿下都无从入手……我只是想、想尽我的全力，帮他……”
    “随你吧，如果你觉得果真值得，就去做吧。”杰依旧微笑，眼睛里似乎满是宽容，“我要他，我要完整的他，但我不会陪着你去疯的，我不在乎他还会沉睡多久，只要他在，我便奉陪O的这一场豪赌。”
    “而且我知道，跟一个死人赌，不管他有多少后招，我终究会赢的。”杰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小扣恍惚回到了旧时光。
    那时，他横行天下。
    当O飘然出现挑战他时，面对O的死亡之封印，他便淡淡留下这样一句话。“我知道，跟一个死人赌，不管他有多少后招，我终究会赢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小扣沦陷于百年倾慕、百年枯等。
    既然如此，做便做罢。
    她这样想着，手中莲萼化作万千红雨，劈面洒向罗可。
    那时，O的第一招，便是这灵雨吧。
    然后转身，扭腕，踏宝莲步，作菩提降甘霖之状。
    既有菩提，怎能无处不飞天雨花。
    杰自大厅最高处俯瞰下去，就见小扣轻盈的身体如新柳凝烟般袅袅婷婷，渐隐渐散。
    散身作瓣，凝神为蕊。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然而罗可唇角笑意未泯，只转眼望来。
    那一片灵雨飞花便凝于半空。
    然后碎如霁尘，杳无踪迹。
    地上只遗半只莲萼，婷婷如玉。
    杰只望着罗可敛了笑意，口中喃喃“应是化为齑粉啊”，脸上一片平静，半晌却低声漫吟：“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如花……隔云端。”
    草草托着腮笑：“白莲殿下也有不解的时候？”
    白莲一副日本贤淑女子模样，身着和服跪坐在地板上，娴静地剪枝插花，哪里有一点疑惑的样子。
    那没良心的小妖径自娇笑：“你想问就问嘛，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呢，我不知道你想知道怎么会告诉你其实我知道呢……”
    白莲姿态优雅地转头瞥她一眼，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草草竟然语塞。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你这个样子是没安好心，竟然跟我用美人计了，真是……”
    “你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没用，夕颜已死，小扣又自以为是地做了罗可觉醒的炮灰，我没什么不解，只是绝对不会再让你见他。”白莲手中花枝翻飞，口中慢言细语，漫不经心中透出坚定和决心。
    草草沉默，却终究没有忍住一句争辩：“小扣不是自以为是，只是绝望而已。”
    同夕颜一样绝望，想以一死，换他的一个转念。
    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