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者无途》17.豪赌 九兵卫

    “那为什么……”我还没醒？
    “你醒了！几乎就要醒了！”夕颜激动起来，揪住他的领子，“你自己要醒过来！没人能让你觉醒，只有你自己！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地，这么辛苦地隐瞒一切，营造温情与牵绊，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可是，可是，你却依然想要醒来……”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手指越来越无力，终于攀着他滑坐在地上。
    夕颜抬头瞪着他，却连一丝气势也无，满脸的泪水满眼的绝望让她的形象瞬间模糊了，无从探究。
    “夕颜……”罗可很难过，抓着夕颜的胳膊却不能拉她起来，他是真的很难过。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天的草草，软软地跌落在白莲臂弯里苍白无力的草草，她那么看着他，眼角几乎要掉下眼泪地看着他，最后绝望地合拢。
    “对不起，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都太出乎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外。
    夕颜，草草，小智，杰，白莲，罗致，大黄奶奶，这些人，他通通都不认得，甚至，他连自己都不再认得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算了。”萎顿在地上的夕颜挣扎着爬起来，晃了两晃，但终究还是站住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草草那晚用尽全力封印了你，是她自己愿意，不是你的错。”
    “呵呵，”她笑了，妖孽无比，娇俏无比，像往常那样，眼底平静无波：“我不是在讽刺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觉醒以后，能够在某个细小的瞬间，哪怕只有一秒，突然想起我们来，也就罢了。”
    “他恨我碰了你。”她突然又扯住他贴了上来，轻轻地吻他的唇线，他的眼角，他的眉头。“他其实，也傻。”
    她放开呆若木鸡的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扶住门框，回头盯住他的背影，一串眼泪滑下面颊，“罗可，你想觉醒，就觉醒吧。”然后，决绝地离开。
    草草，我想赌一把，用这世界，用我的命。
    白莲虽然可恨，但是他也许真的在爱你，爱到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程度。无论发生什么，他肯定都能护住你。
    所以我破了你的封印。
    对不起。
    因为他想。
    不管我们多不情愿，都得承认，那是他想要的。所以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那么就让我用天下苍生来赌一次，赌他不会忘记，赌我们在他身边的这段时光并不是没有意义，赌历史不会重演，赌他，不会再用尸体铺路，用鲜血成河。
    夕颜漫步在走廊里，不夜城的各色霓虹明晃晃地照进来，照上她纤长的睫毛，她妩媚的眼角，她晶莹的嘴唇，她美丽的微笑。
    可是我，草草，就要离开了。我不能够看到这场泼天的赌局的结果了。如果能成为他觉醒后献祭的第一个人，我是不是该很开心呢？
    他的唇角，永远都会有我的血，一想起杰那家伙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我大卸八块然后再鞭尸的表情，就觉得十分泄恨。
    她停住脚步。笑容不变，低头看看胸前多出来的一只手，细瘦纤长，线条优雅，手指白皙，一尘不染。
    她看着他飞速离去的背影从容淡定地倒下去，突然想再唱一回贵妃醉酒。
    草草，你会原谅我的吧。我对灯发誓，下一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他了。
    小智从暗处走出来，看着她合上眼睛，最终，那双眼睛里也还是没有他。
    草草正在绿界悠闲地吃葡萄看星星，突然心头一悸，面色惨白。转头去看正为她打扇子的白莲，他朝她微笑。
    “封印解开了。”
    “恩。以后，都不用你再操心了。”他顿一顿，“你恨他吧，她死了，所以你恨他吧。她死了，你又恨他，那么以后，你就只能爱我了。”
    罗可觉醒了，一样的残忍一样的嗜血一样的霸道无情，他要去重建他想看到的世界，那仿佛黑色屏幕上，有鲜血滴落的绝对美感。
    也许不一样了。他的嘴角，多了一块淡淡的红色，一如吻在他嘴角的红唇。温柔的颜色温柔的弧度，优雅地笑了。
    仿佛又看到赌场上那个和草草一起叼着烟卷毫无风度的妖女，大声吼叫：买定离手啊，老娘要赢得你连裤衩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