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楚国边陲的重镇,韩楚通商的必经之地。虽是两国交接之地,但这几年韩楚两国并无大的战事,比起十几里外的砚影山更是安全得多。两国的商贩通关前后多会在此停歇补给些水和食物。客栈,当铺,赌场,仓库遍布全城。街上行走的多是各地的商旅,衣着虽不甚华丽,较之普通百姓却周正不知多少。此番景象竟堪比硕京的繁华。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吴安随意找了家客栈投宿。
这是家很普通的客栈,也有着与之相称的普通的名字“云来客栈”,大约是图的客似云来的好意头。掌柜的是个中年的汉子,很是肥硕,我们进来时对我们衣服多看了两眼,却也没有多问。商人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问的,不该问的心里自然拿捏的清楚。
吴安让店里的小二去当铺随便买四身衣服,随后要了间上房。想是小二帮客人买衣服也是常事,也没细问,便拿了银子走了。
我并不当心吴安最后没有钱付账,他既然早有安排,随身的钱银自然不在话下。衣服是和茶水一起送来的,粗棉的料子,厚重耐磨,不同的颜色,却都是耐脏的暗沉之色。
“衣服虽有些旧了,倒也还算干净!”吴安掂着衣服,竟学了几分书生的酸气。
“还不错!”我冲小二一笑,温文尔雅。心里却等着吴安的下文。
他却只是唤了小二送菜。
我们相对而坐,想着各自的心事,静默无言。
房里只有一张床,我们只能睡在一起。这本不是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河边那夜之后我们一直睡在一起,只是现在••••••
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情非得已。那些人的目标怕不只是吴安而已,怕是要赶尽杀绝的。当时若不是让安景把人引开,最后恐怕所有的人都得死。他只是选了个划算些的方法。我咬着筷子,望着眼前的人。
想他,不也就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要是在我前世的世界,也就是个懵懂的少年,何须为自己的安危操心。让身边的人替自己去死,应该也是不好受的吧!自吴鹰来了之后,他便再没有笑过。
说起来他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般时候还带着我这样的累赘。要不是我,也许他最后的那十几个人就不用去送死了。
当然,只是也许。
“吃饭吧!明天还赶路呢!”说到底女人总是心软些,我夹了块牛肉放入吴安的碗里。
“你不怪我了?”吴安抬眼看我,大有些受宠若惊。
“怪你有用吗?”我平静的说,“我只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下半句。
“你为何不问?”
“问了你能说吗?”
“谢谢你!等此事了了,我一定倾囊相告,与你携手同游天下。”吴安放下筷子,握住我的手,很是认真,颇有些山盟海誓的感觉。
本想告诉他有些东西看似简单,却不是谁都能给的。可抬头看到他憧憬的眼,不知怎的竟忍下了,只淡淡回了句:“再说吧!”,听着倒似有几分撒娇。
我匆匆吃了饭,便和衣睡下了。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或是身旁的温暖让我太过心安而忘了我们正在逃亡的途中,竟一夜好梦。恍惚间似乎有人在耳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睁眼一翻身,发现吴安正盯着我,乌黑的眸子有些发蓝,嘴角还挂了满足的笑意!
“醒了?”吴安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如果不是这样的境地,所谓的朝朝暮暮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莲池虽然不大,但往来的商旅很多,消息相对还是比较灵通的。我们决定在莲池呆几日,打探安景的消息。只是我们不能一直呆在“云来”,每日换一家客栈,也让店中的伙计到当铺购买衣物。
因为这样的话即使他们发现我们到了莲池,追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们。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安景他们已经遭遇不测。可小心使得万年传嘛!
我们并没有打探到安景的任何消息。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倒真的是好消息了。
莲池的第三日,我们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刘家的使队也于六日前在五百里外的辉安遇劫。所幸刘家公子安然无事,只是折损了许多兵士。此刻他们正停在辉安,等候吴国加派人手。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吴安正在某家和“云来”一样普通的客栈里吃饭。吴安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倒似有些恍然大悟。
“你说劫我们的人和劫刘家的是不是同一伙人?”在离开莲池往北行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道。
“也是,也不是!”吴安答的漫不经心,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怎么说?”我疑惑。
“刘家的使队根本就没有遇劫!”吴安道。
“你是说•••劫我们的人是刘家的人?”
“确切的说,劫我们的人是刘家在遇劫时不幸身亡的人!”吴安笑着看我,仿佛在谈论的是别人的事。
我顿悟。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砚影山山上虽说势力复杂,但也算是势力平衡后的产物,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其他的人马总会收到些消息的。此次劫杀我们的人很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这样的一批人如何能避过各国的耳目而在砚影山出现?
刘家来这么一下。一方面,使刘家的一部分人在楚国境内合理消失,然后自由活动;另一方面还能使自己的儿子和安景处于一样的地位。将来就算真是遇见了,还能来个同病相怜。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不过。刘家这般算计,劫杀的却是吴安而非安景。是不是说吴安的生死比楚国公主的婚事还要重要?还是说,刘家早就胜券在握?
他到底是谁?
我看一眼身旁的吴安。
“终于开始想我是谁了?”吴安打趣的说,“算了,你是想不出来的!”末了,还轻捏了下我的鼻子。
“你心情不错?!”似乎从听到刘家的消息开始,他就有些不同。
吴安没有答我,只是冲我温柔的笑笑!
“那,安景会不会有事?”我小心地开口。
“不会!”吴安说。
虽然不知道吴安哪里来的根据,听他这么说,我的心还是着实安定了不少!
我们并没有如我想的扮成过往的商旅,而是在离城的前一日到卖成衣的铺子里买了身上好的袍子,还各要了件毛皮披风。吴安雇了辆马车,还花了九十两买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厮,分别给了个名字,叫:春桃,富贵。
出城的时候我们已是招摇的翩翩公子。
逃亡的路并没有想象的狼狈。吴安身上有足够的银两,一路上自是吃好,住好,还有下人伺候。感觉倒有些像是度假。
吴安死皮赖脸要和我住一间房,我受不住,便答应了。于是便是我和他一间房,春桃和富贵一间房。可对外却只能说是我年纪小,不敢独处。真是哑巴亏!谁叫我是个女的,年纪小,个子也小?
春桃的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岁的样子,却已经给人做了四年的丫头,这次是因为不小心打了主人家二房的一个花瓶,才发了出来又卖过的。富贵倒是头回伺候人,家里穷,弟妹也多,爹娘狠狠心,把他这个长子给卖了。富贵也愿意,想着自己一人受点苦,总比全家饿死强。
富贵说吴安很大方,□□桃的时候都没讲价,买富贵的时候还多给了人家五十两,搞得富贵爹差点把富贵的弟弟也给送来。
不过这样一路下来,倒也很是顺利,大家都很自然的把我们当成出门游玩的两兄弟。虽然长得不是很像,但吴安对我的照顾可是有目共睹的。
连春桃都说:“我们小少爷的命真好,出生在有家底的人家也就算了,还有个这么心疼自己的哥哥?没少见别家兄弟,哪家不是为了家产争个头破血流的。像我们大少爷这样的,把弟弟捧在手心里疼的,还真是少见。”
春桃本就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可能我和吴安都不是恶主,买过来没几日,便有些口无遮拦。
不过这样也倒好,有春桃这么一路叽叽喳喳,日子倒似乎过得不那么慢了。
“平远,平远城到了,公子!”春桃揭了帘子,朝我说道。
“哦!都到平远了!”我叹道。
转眼就要到帝都了,我们依然没有安景的消息。自莲池,我们已经过了岁远,宁远,柔远三大重镇,穿过前面的平远,再往北行三日,便到帝都了。
“又担心安景了?”吴安问。
“恩!”我又是一声轻叹,“你有没有办法给他们留口信?”
“你说!”
“让安景和刘家的人一起走!”
“好!”
一如我们经过其他的城镇,我们打算只在平远呆一晚。不想,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我,来癸水了。
好在,发现的人是春桃。更好在,那时吴安刚好出去打听消息。
当晚,用过晚饭,我便躺下了。不久便觉得□□潮湿,起身检查。床单上有红红的一点,不大,衬着米黄的底色,却红的十分刺眼。
我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可惜我一直没把这事考虑在内,突然来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被人发现。
我正对这床单盘算着如何应对。不巧,春桃给我弄了碗银耳莲子汤来。也是我俩平时待他们都太宽了,这丫头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迎面刚好看见弯腰检查床铺的我。自然看到了我身后的那抹猩红。
“少爷•••你•••”
“春桃?”我猛一惊,想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春桃是当过几年丫鬟的,所以虽然还小,对癸水一事应该也是有些了解的。
“少爷•••”春桃有些局促的看着我。显然已猜了个□□。
“春桃,我是小姐!”我顿了顿,心里想着怎么编个故事来骗这个孩子,“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春桃把汤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垂头不敢看我。
“春桃,你猜的没错,我是位小姐!”我重复道,“我本是位小姐。我与大少爷算是世交,也算是一起长大,自然感情好些,但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刚好都姓吴罢了。家父有四房夫人,家母是当家的大房,却十年无所出,其她三房却各有子女,家母日渐失宠。家父也隐约有扶正二房的意思。所幸家母三十有孕,诞下我,却是位小姐。家母恐失家中地位,便谎报了我的性别。我便只好顶着这吴公子的名声过了这十来年。家母对此事十分小心,现在,除了家母和奶大我的乳娘,春桃你便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上前拉着春桃的手,“春桃!你可愿帮我?”
“恩!”春桃点点头,“那,少爷知道吗?”
“大少爷不知道,你也不能让大少爷知道,你也还要一直叫我少爷。大少爷对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要是知道我是女的,保不准,会到家里提亲,到时候,这事就再不好藏了!”我继续胡诌道。
“好是好!可是,少爷就要这么过一辈子吗?”春桃问得有些小心。
“大概吧!至少也要等家母百年之后吧!我不能毁了她一生的经营啊!再说,现在这么也挺好。我还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不用和别家的小姐一样在闺中待字。”
春桃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这样的理由她应该是会信的吧!估计还会被我的孝心感动一把。
果然,春桃含泪道:“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少爷的!”
“行了,那你就赶快将被子处理一下,还有就是看看怎么帮我处理处理身下的东西吧!”我笑着抹去春桃的泪。
春桃手脚麻利的扯了床单,抱着出了门,临走还折回来把那汤拿了,说是现在的我不能喝凉的东西,给我换成银耳红枣。然后,她抱来了床新的床单换上,还给我拿了些布条。我看了看,皆是土布的料子,有些旧了,却浆洗得干净。我猜想是春桃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来的。我没有多问,便将它们垫在了身下。心想明天得给她和富贵买几身新衣服。要不然,再过几个月,这丫头就该没有衣服穿了。
与一般的女生一样,伴着例假来的,是腹部拉扯般的剧痛。当晚连续辗转反侧的我惊扰了身旁的吴安,他执意要请大夫,我便只好骗他说是连日的车马劳顿所至。所幸,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说若是再不好,便是要看大夫的。
想是吴安怜我体弱,我们在平远城足足呆了有五天。
我腹痛的第三日,吴安给我带来了安景的消息。他与随身护卫八人,正和刘家的人从另一条路北上。楚王怕途中再出什么意外,令大驸马帅五百精兵沿途护送。估计再过两日,他们便可到帝都了。倒是我们,因为我这不速之客,反倒要比他们晚两日才能到。
我安心不少,短期内安景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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