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之岛》40.沈亦秋的上衣

    沈亦秋的上衣
    独坐在夜色中的海边，月明，暖暖的海风迎面而来，阿善并没有仰起头看着那一轮银月，只是看着倒映在海中央的那个白色有些模糊的光圈。
    无语。
    海浪不时地冲上沙滩，代替了其它的任何声音，即使现在身无分文，身边更是只有清风，然而在那样的月色之下，能够让阿善一直想着的就只有她。阿善不知道自己这样坐在月光下，是不是又真的可以再见到月光的面，又可以再和她说一句话。不知有多少次，几乎已经决定马上去见月光，把她抢出来，即使在她的身周都是冷到极点的坚冰，但是也愿就这样拥着她一直到自己不醒人事，或是她可以在自己的体温下醒来。
    每一次想到这个，阿善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于是抬起头来，张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半空中的月亮，让它把光芒直接地投入到自己的眼中……
    几里之外的海滩却是灯火通明。
    “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天非要把这把剑给我□□，只要是拔了出来，你们每个出力的人我都有奖，但是如果拔不出来，我一开始就和你们说了，我连一口饭都不会给你们吃的。”银英站在高处，放嗓音到最大，恶狠狠地喝道。
    “知道了。”在她所站的高石下面那十几个男子都是大声地回答。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那根粗粗的绳子，绳子的那一端正绑在深深插入坚石的宝剑――蓝色的剑身上。
    银英涨红了脸，不住地给下面那些吃力的男子加油，下面那些人更是一起用力要把剑从石中□□。力量在持续地发挥作用，宝剑蓝色似乎也终于有松动的迹象了……
    阿善终于站了起来，将上衣拉到了一边的沙滩上，赤着上身，在月光下他的身体更是显得强悍，双腿叉步分开，一拳又一拳地击打在松软的地上，软软的沙地承受着巨大力量的冲击，近处的整个沙地都被震动要跳动起来，沙子更如云雾般地蒸腾起来，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声音沉闷又沉重，一直远远地传了开去……
    银英站到更高处，努力往这边看过来。
    阿善收回拳，热汗已经涌了出来，浑身的沙屑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象是一座雕塑。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我是否可以和你说一会话呢？”
    阿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来了一会了，但是却还是没有想到会是他，这个似乎从未和自己说过话的人，而自己对他也是只见过一面而已。
    “叮”地一声脆响，一个小小的蓝色火苗亮起，在没有月光的岩石背后显得更是有些弱不经风。沈亦秋为自己点着了一根雪茄，缓缓地走了上来笑道：”以前我一直没有时间来拜访你，实在是非常地失礼，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你有事找我？”阿善并没有因为他是红狐身边的人而显得反感，只是顾自将地上的上衣拾起，擦拭着脸上的沙土。
    “啊，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因为这几天对于我来说还是比较空闲的，所以我才想起来该见你一面。”沈亦秋笑道：“你不用奇怪，我是听紫兄说起过你，觉得你是一个可以相处的人，所以今天才来的。”
    “紫彤袍么？”阿善心中却是一紧，说道：“我也只是上次见过他一次，他现在还好吗？”
    沈亦秋轻笑着，走近阿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红狐的人，所以不信任我，也不准备对我说什么真心话，是吗？”
    阿善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的话中似乎是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存在，似乎他也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人：“哦？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你是红狐的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哼哼哼，”沈亦秋沉笑着，忽然低声说道：“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宁愿你说我是紫彤袍的朋友而并非是什么红狐的手下。”“哦？那又有什么分别吗？这两件事难道还不是事实吗？”阿善并没有采取守势，仍然想知道在他的心中到底有一些什么事隐瞒着，因为自己关心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沈亦秋，而是紫彤袍。
    “啊，因为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此紫兄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好吗？”
    “可惜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上一次和他喝酒觉得很过瘾，如果你见到他的话不如让他再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回请他的。”阿善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亦秋已经低声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轻却可以正好让阿善听到，接着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脱下身上的那件蓝色的西装，随意地铺在了地上，伸出手来指了一指它，说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再聊好吗？”
    阿善冷眼看着他，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我看你在电视上讲话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套颜色的衣服吧，你既然那么喜欢穿它，又为什么要把它当成是白纸一样地铺在地上？”
    沈亦秋淡淡地笑了一下，自己先坐了上去，舒展开了自己的双腿，然后再沉沉地吸了一口：“阿善，你其实并不是这个风中之岛的人，我想你是不会明白这里的某些事的。”
    “不！我已经懂很多了！”阿善说着把上衣往地上一放，也坐了下来。
    “是吗？”沈亦秋看了坐在他身下的那件不知道本来什么颜色的上衣一眼说道：“那么在你看来我这件名牌好料的上衣和你的这件衣服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他回过头，看着海的方向自己回答道：“本来就算是有不同，但是一旦被人们坐到了身下，就完全相同了。是吗？”
    阿善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听着。
    “也许在你的眼中我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会觉得这么坐着一件衣服实在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别人眼中的沈亦秋也是这样的，这样的想法很好理解，但是现在在我的心中有一个想法你却未必会了解了。”
    “哦？”
    “嗯，虽然那也是我近几天才感觉到的，但非常不幸的是我自己已经相信那会是真的了。”
    “到底是什么？”阿善偏着头看着他那一张本该是非常有自信的脸。
    “我感觉我就象是这件衣服，这件衣服本是穿在红狐身上的，而现在……”沈亦秋猛地站了起来，抓起地上的那件衣服连带着一大把沙子狠狠地往大海那边甩去，大叫道：”而现在他却已经把这件衣服坐在了自己的身下了。”
    迎面而来的海风并没有让这件衣服走多远，它马上就被吹到了地上。阿善凝望着那件沾满沙和海水的衣服，心里的感觉就象是上次在辛龙家中看到受伤的紫彤袍一样，那样地悲哀。
    “也许你会非常看不起我这个人！”沈亦秋并没有摔下他手中的雪茄，甩了衣服后的他似乎心情已经好些了，冷笑道：“我一直非常喜欢这件衣服，然而就象是红狐眼中的我一样，今天红狐终于把我坐在他的身下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又是不是认为我是自做自受？嗯，你说说看？你不是已经对风中之岛了解了很多了吗？”
    “难道说……你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人？”阿善不知为何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你说什么？”沈亦秋厉喝。
    阿善却并没有吓一跳，仍然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那么又怎么会说自己只是红狐身上的一件衣服呢？如果你一直认定自己就是他身上的一件衣服的话，那么今天他把你脱了下来并用力地甩了出去，又有什么不正常呢？”
    沈亦秋瞪着双眼狠狠地看着阿善，眼中似乎要冒出血来。海风一直吹不断，那件蓝色的衣服被沙沾在当地，只够得着它一只角的海水几次三番冲上来想把它据为己有。海水在一旁作着自己的努力，而阿善与沈亦秋却是互相对视着，什么话也不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沈亦秋早已忘记自己手中还捏着一只雪茄，愤然地将手掌捏紧，大声说道：“说的好！我沈亦秋自以为才华超群，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红狐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十成之中至少有我三成的功劳，但是想不到今天在你的口中，我只是一件别人不要的衣服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善看着他大笑，独自却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一步一步地向里面走去。
    “等一等！”沈亦秋冲上几步，喝道：“那么你认为我一辈子都无法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
    阿善也不停下来，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人就是人，衣服就是衣服，我根本没有说谁是衣服，而让你那样认为的人正是你自己。我只是奇怪……”阿善转过头来说道：”那本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我只是奇怪以你的聪明难道会真地想不通？”
    沈亦秋怔怔地看着阿善，轻声说道：“难道你觉得我……”
    阿善漫步而行，口中哼道：“我就是我，刀就是刀，又何必把一个握刀的我说成是杀手；人就是人，衣就是衣，又何必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硬说是件衣服……哈哈，沈亦秋，你说你自己是一件衣服，而我又觉得自己以前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并且居然以此为荣了十几年！沈亦秋，难道说我做得到的事你就做不到吗？”
    沈亦秋受到他笑声的感染，也是大声地问道：“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是我相信你，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现在的你还是那样，还是把自己当成是一把刀吗？”
    阿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道：“你现在有觉得我还象是一把刀吗？”
    沈亦秋远远地望着阿善的笑容，月光之下竟然是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来。
    两人互相凝视着，只是片刻的时间两人也感觉有了更深更真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