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也很美味》69.第六十九章

    贝茜失控了。
    这种失控来自于大量爆发的记忆与力量, 如同开闸放出的洪水猛兽肆虐不可收, 身体被无形大手牵线操纵似的, 缓缓抬手,去拂手臂上霍尔的黑绳。
    先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去的纯血族的力量此刻竟成了软绵绵摆设,她手指到的地方全落下小小的蝙蝠,还未坠地就化作黑烟散得一干二净。
    这种突然的变化匪夷所思, 即便霍尔是杀过贝茜一次的, 这时候也不得不握手成拳慢慢后退。
    他眼中的腥红里倒映着贝茜双眸的猩红。
    贝茜摆脱了桎梏,站直身体,一张原本痛苦的脸此时变得相当平静, 仿佛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往过来,不知怎么令他心头涌现些不安, 一眨眼就不在乎地压制下去,然后瞄到她颈上光芒流转的戒指, 才又生出几分忌惮。
    他向来不喜欢忌惮。
    因而扔掉手里的匕首,像希里兰德当年那样扬手召来两道呼啸的漆黑风刃,劈向还在囚笼里的贝茜。
    空气里都起了不小的漩涡。
    贝茜没有躲闪。
    她自成了那种异样的状态之后出奇安静, 霍尔起杀意的时候她正走到笼子边缘,伸手去重新抓一根铁杆。
    大概是想发力,可惜还没等拆了这空间狭小的笼, 先当头旋来两道刃, 倘若刮到脸上, 半张脸就没了。
    她抬眸去看。
    眼见着杀人利器距离她不过咫尺, 下一秒却被极快抬起的小手抓得稳稳,如飞蛾落网,她就是网。
    霍尔很惊诧。
    这种惊诧跟之前病态一样享受的表情对比真是强烈。
    但对比完之后,他对贝茜的杀意也明显高涨许多,原先还想着取她的血来唤醒被希里兰德埋的血族,而今看表情——他未必真将那所谓的同类放在心上。
    贝茜空手接风刃,接得并不很轻松。
    那两道风的狠厉能直接削下她两只手,即便给掌控在她手心,力道也不减,将她从原位置生生往后逼退好几步。
    礼服裙的裙摆早已撕裂开又沾染血迹,她一身都很狼狈。
    然而此时此刻狼狈无关紧要,一旦贝茜抓不住手里两道风,还是一样会被劈头盖脸地卷得皮开肉绽。
    贝茜咬紧了牙关。
    她这头正与厉风僵持,突然从笼子顶上哗啦啦落下无数黑鸦,扑簇簇的羽毛像扑簇簇的浪,要将她彻底掩埋。
    也确实埋了。
    速度太快,只听见贝茜反应时低低的吸气声,转瞬间便没在漆黑之中,给裹成混沌一般的圆,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等到缠成一线就连肉体带灵魂都成粉末。
    “我要道歉,伊丽莎白。”霍尔瞧着已经看不见身形的贝茜,抬手掩了一下唇,不知掩的是笑意抑或紧绷的唇角,低声道,“上一次对你太过残忍,你看,这次就不了,干净又利落,一丝痛苦也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缩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个侍从终于找回身上一点力气,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想偷摸从这见证了诡异的地牢出去。
    还没等转身,便觉身上一冷,双眼直愣愣往下看,心口开了个洞。
    心脏已揉碎在霍尔手里。
    “跑?”他道,“我讨厌懦夫。”
    话音未落,比贝茜异变时更剧烈的墙体震颤如浪来袭,险些令他一个踉跄,再听周围,已经摇晃出了囚笼的啷当声。
    霍尔脸色突变,没转脸看贝茜那侧,先听见耳畔风声,旋身躲过,墙面深深两道撕裂的伤痕。
    黑鸦碎成疾风扑面而来。
    轰然声中铁笼一分为二,飞扑至眼前的是再清晰不过的贝茜的身影。
    她裙袖撕裂大半,身上却毫发无损,血眸更亮,一瞬间有种勾魂摄魄的力度,以手作刀,直取他心口。
    千钧一发。
    可惜到底功败垂成。
    还差两根手指的距离贝茜的指尖就能触到霍尔的心口。
    但那之前,眼前一花,再看时已经被铁爪一般的手牢牢钳住了腕。
    “我以为希里兰德把力量给你的时候已经削去不少。”霍尔也是一张紧绷的脸,哑声道,“还能这样凶?真是不错。”
    他说着,发觉脸上有些疼,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抚,抚下一手的血来。
    他脸上的伤疤裂开了。
    贝茜死后,希里兰德在他脸上留了这个耻辱,如今又被贝茜活生生撕开。
    霍尔终于大怒,怒得冷笑一声,翻转手腕,能感受贝茜反抗的力度:“但力量爆发出来,你这样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恐怕刚才保命就已经用了八成的力气。”
    他再一用力,便听贝茜极力压抑的一声闷哼,伴随手骨折断的声响,将她抛飞出去。
    这一击极狠,贝茜摔在地牢台阶上,一时连爬都爬不起来。
    好疼。
    她却不能喊,眸中的红减淡了些,趴在那儿艰难喘,一低头看见光芒黯淡下去的戒指,又听见霍尔往这里过来的脚步声,知道他是真会再次杀了她,终于被激起些求生欲,拼命往上爬。
    霍尔知道她想跑出去,虽然盛怒,但没有阻拦,就这么瞧着那狼狈的身影苦苦求生。
    他不是仁慈,更不可能怕,不过被盛怒激发了虐杀欲,要像上次那样折磨完了贝茜再杀。
    本来想一石二鸟再用她逼出希里兰德,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贝茜死了其实更好利用。
    在霍尔这样残忍的心态下,贝茜顺利从地牢逃了出去。
    外头的光太亮,带着久违的希望与温暖,灼得人眼睛疼,要落下泪来。
    她终于能够站起,脚步踉跄,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因而并没有发现宅邸里空荡荡,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贝茜跑进大厅,门就在前头。
    大厅里的东西有些乱,稍不留神就要把人绊倒。
    绊倒贝茜的是霍尔放过去的一阵蝙蝠,啃啮她的脚腕,啃出一圈血。
    他非常喜欢她现在的表情,知道自己要死却还带点希望,活生生扼杀起来才有满足感。
    他脸上伤疤的血已经止住,还残留着血痕,看起来格外可怖。
    “到这里了,伊丽莎白。”他怜悯地道,“本来想让你等到希里兰德来的。你太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
    贝茜还在爬,并不回头看他,费力踢蹬着脚上食人血肉的蝙蝠,小脸白惨惨,几乎要没了生机。
    忽然,她神情一动。
    被霍尔重创,好在听觉还很敏锐,清楚听见隔着门、隔着一段距离的打斗声。
    有人来救她。
    贝茜发现被关时没哭,被霍尔折了手也没哭,这么艰难地逃命更没有哭,唯独这个认知一入脑,生出点落泪的欲望来。
    她紧紧咬着牙,爬得更快。
    霍尔怎么可能放她走,笑着抬手,缠在贝茜脚腕上那一圈蝙蝠扎进牙去,拖着她的腿往里头退。
    贝茜被硬生生拖回一段距离。
    这距离使她害怕,真怕了。
    她拼命用手掰住能摸到的一切东西,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见门迟迟不开,而回头看只离霍尔几步远的距离,终于呜咽着喊出声:“救救我……”
    她开始不自主回想被挖心的那一幕,手指抠着,已经抠破了皮。
    “别怕,来我这里。”霍尔道。
    他俯身要亲自去拉拽贝茜。
    这么一个动作间,贝茜颈上那戒指的光芒彻底黯淡,终于“啪”地应声碎成了两半。
    裂缝间倏然冲飞起的一道光似利箭,快得令人来不及躲,瞬间戳瞎了霍尔一只眼。
    霍尔惨叫一声,本能后退,听得大门作响,用力睁开另一只还完好的眼睛去看。
    指缝中的鲜血滴落到地板上,溅开的血花与站在门口那黑发的青年长剑上落下的血一般无二。
    赫恩很平静地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光,视线落到贝茜身上。
    他满手的血,不知杀了多少拦路的人,脸上也沾了殷红,一眼望过去竟不像王子,像被屠戮暂时平息了怒火的年轻的魔王。
    赫恩的怒火没有平。
    看见贝茜那一刻,他才算真正起了盛怒。
    而他身侧站着的那个同样浴血的身影,一头银发的发梢都成了红的。
    一双灰眸在望见贝茜的时候彻底失了神,脚步虚浮,仿佛重历前事,虽不动声色,但看神色分明一瞬间逼近癫狂。
    希里兰德的杀意凛冽刻骨得贝茜都能感受到。
    她从地上抬起头,下意识不是要看门口救她的人,是又挣扎着往前爬,要离霍尔远一些。
    然后才望过来。
    她第一个看的是赫恩,眼泪已浮到眼眶里来,却还没有掉。
    直到看见了希里兰德。
    四目相对,即便他不说,从前伪装了那样久,这一刻她也一清二楚了。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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