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僧人忙乱一番,那管药的和尚摇头说道:“血是暂时止住了,性命没有大碍。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地这几日天天早上都有受伤的师兄弟被抬来。”一名僧人摇头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等清晨醒来路过藏经阁时,发现这两名值夜师兄被人打倒在地,四周并无一人,想必凶手伤人之后便即逃窜了。”那药僧拍膝恨声说道:“果然又是伤在藏经阁。前日和上前日的几名受伤弟子均是藏经阁的值夜师兄弟。今天又发生伤人之事,还是快些禀报寺中师长知道。”同来的和尚中有人说道:“已经派人向释难师叔禀报过了,只怕他老人家现在也该到了。”
便在这时,释难从门外走入,众弟子一起行礼,令重阳也施了一礼,说道:“释难大师。”释难向他微微一笑道:“你也在这里。”,又向释衍看了一眼,微微颔首,便转头向受伤弟子走去。揭开伤口一看,不禁皱了皱眉头,伸指在两人天突,巨阙两处穴道上各点了一下,片刻后两人悠悠醒转。看见释难站在自己面前,挣扎着要起身。释难抬手止住,沉声问道:“你们看见出手之人是何模样了么?”一人惭道:“禀告师叔,弟子们当时巡夜正走到藏经阁门外,那人在背后突然出手,弟子……弟子只觉得后心一痛便没了知觉。所以没有,没有看见那贼子的模样。”
另外一名僧人便是胳臂被削断之人,也说未曾看见偷袭者的面目。释难略带失望道:“原来如此。”正沉吟间,那名断臂僧人又道:“不过好叫师叔知道,弟子看见那人象是……象是使刀的。”释难长眉一展,问道:“哦?你说来听听。”那名弟子续道:“当时弟子走在师兄侧面,黑暗中只听见师兄闷哼一声,想起这几日藏经阁发生的几起伤人之事,师父曾嘱咐弟子们巡夜时加倍小心,当下便知道不妙。反手打出一记须弥山掌。那人似是没有料到弟子还能反击,冷笑了一声,侧身躲开。但见得刀光一闪,便将弟子胳臂给削了下来,然后又是一掌拍在我后心。弟子无能,只来得及看见那刀大约三尺多长,就似弯月一般,形状甚是奇异。然后就……就痛得晕了过去。”
众僧人在旁,闻言均是议论纷纷,令重阳正自听他们说话,忽觉衣襟被人扯动,低头一看,释衍靠在床上对他低声说道:“这是塞外的兵刃,是鞑子惯用的圆月弯刀。”令重阳闻言,想起以前在泰山上见到的鞑袒好汉乌脱寒,所使的兵刃正是这样一把弯刀,当下恍然大悟,心道不错,定是如此。这弯刀正是塞外部落惯用的兵刃,当年那双月妹子小小年纪,腰间却也藏了这么一柄弯刀。不过那弯刀却是小小的一柄,就像她人儿一般大,可没有三尺那么长。不过这几年过去了,她也该长大许多了,想必这兵刃也该随之而换吧。
心中正这般想着,释难将受伤的弟子安顿完毕,对他说道:“令施主,方丈师兄今日正要找你,现在就请你和我一同过去吧。”令重阳不料释迦方丈此刻要找他过去,向释衍身上看看,心中为难。释衍却说道:“不妨事。重阳,你将师父抱起来,我和你一起去。”令重阳道劝道:“师父,你身上的伤口还未包扎呢。”释衍摆手道:“不要多言,这便去吧。”令重阳无奈,将他抱在怀中,向释难走去。
释难听见二人对话,脸色不禁一变,问道:“令施主,你为何称呼释衍先生为师父?”令重阳道:“释衍先生为人和蔼,见识又高,晚辈极是仰慕。承蒙他老人家不弃,昨日已将重阳收为门下弟子了。”话音未落释难便跌足道:“令施主,这等大事,你,你为何不和老僧商量一下呢?这下可不好办了……”令重阳心中不解,低头向怀中的释衍瞧去,却见他也是面色一变欲言又止,当下笑道:“此事的确是晚辈办的太草率了。师父,待会见了方丈大师,弟子在众位高僧面前再重新给你老人家磕几个头。嗯,我是你的开山大弟子,这拜师仪式本就该办的体面些,师父心情一好,以后便能多教弟子点功夫。哈哈。”
释难闻言却长叹一声,说道:“令施主,你……唉。你且随老僧过来吧。”当下几人出门,一直向方丈室行去。一路上释难几次看向令重阳,欲言又止,令重阳虽然聪明却也猜不透他心中想些什么,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再看释衍,却是也满腹心事一言不发。
正行走间,忽地听见寺中钟声悠悠响起,一连十余响延绵不绝。令重阳不知这大钟是寺中表示迎接客人之用,每一响均是代表有一位重要客人到访,正在奇怪,却见释难和释衍闻声面色一变,释难当下止住脚步,对令重阳说道:“令施主,现在寺中有客人到访,老僧须得赶去。想必方丈师兄此时也在迎客厅中,你先回房休息片刻,老僧事后自来寻你。”说罢不等他答话,转身便走。
令重阳正不知去向何处,忽闻得释衍开口道:“重阳,释难师弟去得这么着急,寺中必有大事发生,咱们也一同去看看。”此言一出正合令重阳心意,当下便远远随着释难而去。
一到迎客厅外,便见着几十名少林弟子站在堂外,个个面色凝重。令重阳这几日在寺中闲逛,已可分辨出寺中弟子服饰上的区别。这些僧人均是身着黄衣,衣袖上有白边的便是达摩堂弟子,有黑边的便是罗汉堂弟子。当下暗道:“这两堂弟子都来了,想必事情甚是严重。也不知是不是和寺中这几日伤人之事有关。”他和看守的武僧打个手势,指指前面的释难,意思是和他同来。这些僧人中有见过他的,便让他进去。令重阳却不进大殿,走到客厅的窗户外向内张望。
他向内瞧去,只见大殿内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怕不有好几十人。宾座上前四位坐着三男一女,均是道装打扮。首座一人乃是一名蓝衣道人,身材削瘦,面色严峻,那冷冰冰的神情令重阳一眼便瞧了出来,正是日前在北平府中见到的黄山派掌门人傲剑东来齐俨倨。身旁隔几而坐一名矮胖道士,身着玄袍,也是有些面熟。却是泰山派掌门人单鹏的师弟单如皋。令重阳虽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当日在泰山观鲁台上被泰山弟子欺负之时,这矮胖道人却曾在旁推波助澜。所以稍一回想便将这道士记了起来。
想起这道人的身份,令重阳心中不禁一阵狂跳。今日之事既然有泰山弟子参与,说不定瑶云依瑶姑娘也在众人之中。他抬目逐个看去,却见单如皋身后七八名弟子全是男道士,别说看见瑶姑娘的影子,就连一个不长胡须的都找不出来,心中大感失望。又恐怕瑶云依站得稍远自己看漏了,又将在场之人一一扫视一遍,方才死心,心道:“象瑶姑娘这样的长门弟子都不来出席,想必这泰山派对今日所要发生之事并不重视。”他此刻心中全是爱屋及乌之情,但觉凡事只要和瑶姑娘有关,必是大事,反之便不足为道。天下间少年,知少艾而慕罗裙,珍爱一切和心上人有关的事物,其时心情大抵都是如此,倒也不好笑得他。
见到黄山泰山两派之人,余下一男一女令重阳便猜出,定是青城,峨眉两派尊长。那青城派的道人正是壮年,身材极是雄壮,不知是不是掌门人一剑卓绝裴断庐。那女尼却也曾经见过,便是昔日和乌脱寒交过手,逼得令重阳三人狼狈而逃的峨眉代掌门景凌师太。
这道家四友此刻齐聚少林,身后都跟了七八名本门弟子,只这加起来便有二三十余人。余下宾座上还坐有□□人,看服饰也是江湖人士,想来都是各帮派为首之人。这些人身后所带弟子更是为数众多,人声喧哗秩序混乱,个个面上神情皆是不善,竟像是专程到少林寺兴师问罪而来。令重阳看看对面主座上坐着的少林僧人,以释迦方丈为首,不过十余人,个个低声颂佛,更显得对方气焰嚣张。当下心中不忿,对释衍说道:“师父,你看这帮人也太没规矩了些。”
释衍低声道:“且看看先,不要多话。”
却见黄山派掌门人齐俨倨站起身来,将手一拍,身后弟子抬上来一具担架,担架上一名道士,眼缠纱布,纱布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黄山派弟子将担架放在堂中,起身退下。齐俨倨向四方看看,开口说道:“释迦大师,这就是我前日信上所言,被你们少林弟子所伤的师弟鹰眼剑高韬。现在人在这里了,还请方丈大师给我道家四友一个说法。”说罢微微一揖,四下里扫视一遍。
齐俨倨待到大殿中安静下来后,方才续道:“各位朋友,我们道家四友今日到少林寺来,除了为了替在下的师弟鹰眼剑高韬讨一个说法之外,另外还有一件大事要相求于少林寺的各位高僧。少林寺名重江湖,各位师父都是德高望众的清修之人,若是大家在这里熙熙攘攘的吵闹得不成样子,惹得人家不高兴了,高师弟的事固然没有结果,咱们的大事却也落了个空。还请各位看在此事面上,少安毋躁,以免乱了阵脚。”他口中说是有事相求于少林,脸上神色却孤傲得紧,看不出半分有求于人的样子。口中所说对少林的恭维之词,也听不出何尊重之意。
泰山派的单如皋接道:“不错,各位朋友,若是还有人要在这大殿之上吵闹喧哗,坏了正事,便是不给我道家四友面子,我泰山派单如皋第一个将他从这里赶出去。”言毕,他调头对释迦方丈笑道:“释迦大师,此行前我们掌门单鹏师兄千叮万嘱,要我泰山派弟子对少林派千万不可失了礼数。我可是都记在心里,一一照作,没有半分违背。”
释迦方丈微微一笑,却不开口。令重阳站在方丈身后的窗外,将这道人脸色看个清清楚楚,心道:“你这臭老道,一贯耍滑头,当日在泰山之上便撺掇单鹏老道赶我下山,现在又跑到这里来装好人。你若是不敢对少林派失了礼数,今天便不该带这么多夹七杂八的人闯进来。哼,该带的不带,不该带的人却带了一大帮子,只这就该被释迦大师赶到外面去。”
令重阳心中念头转动不定,却听得那齐俨倨又说道:“虽是说……”话未说完,却闻得寺中大钟再次轰然敲响,少林派众人闻声色变,不知又有何人来到。此时一名弟子从门外跑入,来到方丈面前,低声说道:“启禀方丈,寺外又来了好多人,吵吵嚷嚷说要闯进寺里来。他们聚在门前不肯离去,师兄们正在极力阻挡。”
这名弟子说话声虽低,但场上内力稍好者都听了个清楚。释迦方丈抬头向对面望去,但见道家四友中景凌师太双眉微皱,齐俨倨面如沉水,剩下的人无不面露喜色。当下便心知对方早已知情。只不知对方如此劳师动众,到底有何目的,此时却是猜测不出。心中微一沉吟,缓缓起身,对那名弟子和声说道:“既然大家是一起来了,便让他们都进来吧。只是这里地方恐怕太小了,大家一起到前院去吧。”说罢,对齐俨倨微微一笑,率领群僧步出门外。堂中众人一哄而出,向前院拥去。令重阳怀抱着释衍,行动不便,走在最后。待到来到前院站定,却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黑压压站满了人,全是新来的人众,服饰装扮各不一致,但都是江湖打扮。少林寺僧众已算众多,但此刻达摩,罗汉两堂弟子尽数站到寺中尊长身后,却也比不上对方半数。一时间双方各自据地而站,阵垒分明,便似两军对峙般。令重阳心中不禁暗暗担忧。
齐俨倨四下里看看,见得院中有一个小小的石台,当下双足一点,轻轻站到石台之上,如此居高临下,轻易便将场间众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朗声说道:“各位朋友请了。”群豪闻得有人说话,便一起向他望去。但见这道人身材削瘦,但语音清朗,站在台上气定神闲,倒也有些气度。
齐俨倨道:“在下黄山派齐俨倨。今日我和泰山,青城,峨眉诸派道友前来少林寺,不过是有些些许小事要向少林寺释迦方丈讨教。难得北地武林的诸大帮派,以及各位英雄豪杰,瞧得起我傲剑东来,要一起跟过来瞧瞧,在下实在感激不尽。现在又新来了不少朋友,齐某虽不尽数识得,想必众位来此,也和这几日间发生的一件大事有关。既然劳动了各位大驾,那么我等此行所为的小事却也不得不先和众位朋友说个清楚,以免有人心中不明,跟着这百十号人浩浩荡荡误闯进少林寺,却以为我道家四友是来寻茬生事的,他日在江湖中说起,岂不坏了我四友和少林派的交情。”
这番话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内,群雄中当即有人叫道:“不错不错,老子们跟着你们这帮人来少林寺半天了,却还不知道是为了甚么,这场架打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齐掌门还是快些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子也好看看到底帮谁。”众人尽皆称是,眉眼间却多是不耐,看情形对此行目的早有默契。
也有一人低声说道:“帮谁?嘿,这些人当少林寺的大和尚真是这么好惹的么?老子在河南混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闯进过这庙里半步。要不是看你们人多势众,又仗着傲剑东来的名头,老子便是被打死也不敢到这里来浑水摸鱼。”此人说话满嘴乡音,想是本地人士。今日到场之人,十有八九是外地武林人物,说话这人想是心中有些不服,故而出言讥讽。人群中还有几人也是这般想法,当下出言附和。可惜数量太少,几声过后便尽被淹没。
齐俨倨冷笑一声,道:“各位朋友,今日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身怀绝学的英雄豪杰,武功高强见识不凡。在此我想请问大家,咱们习武之人学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历经千辛万苦学得了武功,到底又该用它来干些什么?”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顿时一楞,当下个个低头沉思,纵是同来的泰,青,峨三派尊长也不知他此言何意,只觉他这么一问,其间必定大有深意。半响后有人迟疑答道:“强身健体。”话音未落众人便是轰地一声,那人顿时面红耳赤,不敢抬头。随即又有人叫道:“除暴安良”。齐俨倨缓缓点头,举目四顾,其余有人也叫道:“报仇雪恨。他妈的,当年仇人杀我全家,我为了保得此仇方去学武,后来武功学成,我便将仇家也杀了个满门不留。当真是痛快。”
少林寺众人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令重阳在旁心中一动,心道:“想不到这人和我的遭遇倒是一样。”却闻得释衍轻声说道:“我少林弟子学武是为了除魔卫道,以证我佛。”
齐俨倨目光锁住那叫喊报仇之人,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现下你的仇既然已经报了,那么今后的日子却又想干些什么呢?”那人不料这掌门人继续追问下去,当下呆了一呆,方道:“老子的仇既然已经报了,心中的大愿便已经了了,今后的日子,能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那还要去考虑作些什么?但只日日大碗酒,大口肉,只要老子今天过得心里爽快,就算明日死在他人手中又怎么了?我等过的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谁耐烦管他妈他那么多事?”
此人言语虽是粗俗,却也道出在场多数人的心声。当时民生艰巨,谋生不易,能日日饮酒吃肉者,除了朝中权贵,豪门大户之外,只怕便只有这些江湖汉子了。比起其他普通百姓,其间佼佼者只怕还要长寿一些。
齐俨倨摇头道:“朋友言语爽快,是条好汉。依你这般想,江湖英雄江湖亡,倒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但……”话到此处,突地转慢,缓缓道:“但若是并非如阁下所想,将这条性命漂漂亮亮地丢在江湖之中,而是窝窝囊囊地交在了异族鞑子手里呢?”
场上群豪顿时嗡地一声喧闹起来。那汉子双眉一竖,握拳高声喊道:“那个鞑子杀得了我?老子若是遇到了鞑子的骑兵,一把便将他从马背上揪下来,然后嘎嘣一下将他脖子拧断。鞑子兵最好不要让老子看见,否则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齐俨倨微微击掌,却哼然冷笑道:“世事无常,可保不住有那么一天咱们都会把性命丢在了鞑子手中。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位朋友,若是面对面交锋,你拧断了人家脖子人家自然会死。不过要是你中了暗算,人家拧断了你的脖子,只怕你也活不了。我中原武林豪杰辈出,人才遍地都是,只可惜不是个个都像阁下这般耿直豪爽。那暗中勾结敌人,专门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啦,哼哼……”
话到此处,场间头脑灵活些的人都隐隐猜到齐俨倨此言是何意,当下面色都沉了下来。道家四友众人均是神色严峻,目光在对面少林僧众中扫来扫去,冷冷地全是不屑之意。那汉子犹是不解,喃喃问道:“谁敢在背后给老子捅刀子……”
齐俨倨将手一指,正指向黄山派弟子手中的担架,口内仿佛是在回答这汉子,眼睛却看向院中中群豪,厉声道:“为什么没有人敢在背后捅刀子?黄河帮前些日子抓住一名身怀重要机密的鞑子奸细,本待大发英雄贴,招集天下英雄前往郑州豫扬楼聚会,公审奸细,商讨对付鞑子大计,不料却在五日前遭遇灭帮惨祸,全帮上下一百三十二人全被屠戮。那鞑子奸贼更是被人当夜救走。我师弟绰号鹰眼剑,那是指他目光锐利,出剑迅捷,被他盯上过的敌人,从来就不会看错走眼,十年二十年后都能认出来。案发当晚他正巧在附近黄河岸边,眼见一人从黄河帮总部逸出,背上背负者正是鞑子的皮裘打扮。高师弟不顾个人安危愤而直追,不料被奸贼暗算。那奸贼知道高师弟绰号,便先出手将他双眼刺瞎,正待再下毒手,不料被师弟跃入黄河之中,才未能斩尽杀绝。高师弟侥幸逃得性命,事后回忆,他跳入黄河之后,曾闻得贼人喜而长啸。那啸声高亢,内力十足,分明是少林正宗达摩心经。今日我等前来少林,便是想请问释迦方丈,这救走鞑子奸细残害武林同道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但听见“啪”地一声,一名中年大汉一拳将身旁碗口粗的松树击断,声若洪钟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俺是山东聚拳帮的帮主马东灵,本来是接到了黄河帮帮主水龙王程德的英雄贴,说是为了一名身怀机密的鞑子和尚,得罪了一个江湖中响当当的门派,怕寡不敌众求俺们帮忙。俺不识水性,当年渡黄河时被肖小暗算,差点为了几两盘缠被扔到江中下馄饨,幸好得黄河帮之人救助,方才逃脱。前日俺率帮中弟兄千里迢迢从山东赶来,不料却只见到了程德的尸身。他姥姥个腿的,俺暗想,这河南境内,那还有什么响当当的门派是黄河帮得罪不起的?除了,除了……他妈的还有谁?”
这马帮主气愤之极,却仍是不敢说出少林寺的名字。心中悲愤,当下抬足提拳,又将身旁的一颗松树击断。
接着又有人叫道:“黄河帮本来和咱们北燕帮没有半分关系,我等本来是听说水龙王抓到一个鞑子奸细,身怀重大机密,这才赶来。我北燕帮世代均在边关抗敌,帮中男子从未有活过五十岁之上的,全是在壮年为国捐躯。但我北燕男儿前仆后继,一往无前,从来没有畏惧过半分。不料前日赶到这里,却闻说咱们中原武林内部藏有奸细,当真是痛不欲生。我们在前线为中原卖命,倒有人在咱们背后捅刀子。这种人要是不揪出来,只怕今日的黄河帮便是明日的北燕帮。叫我帮中二百五十六名北燕男儿如何不心寒?”
这一番话厉声道来,夺人心魄。场上群豪顿时呐喊起来。当下便有好几处的喊声叫道:“我等俱是黄河帮好友,此来正是想追讨屠杀黄河帮的凶手,还请黄山派齐掌门为我们做主。哼,少林寺寺大欺人,咱们便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蚁多咬死象,咱们大家伙一起上,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齐俨倨吸一口气,又缓缓说道:“做主之事我可不敢当。人所共知,我道家四友虽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但多年来门下弟子在武林中行走,却也秉持了一个公字,对江湖上大小帮派一视同仁,绝不敢以大欺小。更不敢作那勾结外邦出卖同道之事。这回为了鞑子奸细一事,我师弟固然受了重伤,但更可怜那黄河帮程老帮主及帮中一干上下人等,虽是帮小人微,却有一番忠义为国之心,不料遭人背后下了毒手。这等勾结外邦,残害中原正道之人,各位朋友,请问是不是应该一同将他找出来,交付公审?”
话说至此,群情早已激愤不已,院中几百人大声喧哗,一些粗豪的汉子早已骂声不绝。道家四友门下弟子虽是修道之人火气小些,却也面色难看之极。令重阳在人群外,仔细瞧那担架上的鹰眼剑高韬,虽是当日月色下瞧不太清楚,却也依稀认出,那人正是当日先挟持释衍,后又被青袍人刺瞎了眼睛的那名道士。现在闻得这傲剑东来如此说话,便知道不是那鹰眼剑未说实话,便是这傲剑东来在捏造事实。心中想起当日在渡船之上见过的曾三,知道这黄河派也算是武林正派,此刻得闻全派百十人尽被屠戮,心中难受,当下便想挺身而出,站到堂中央去,将自己所见一倾而出。
便在此刻,闻得少林僧众中传来一声佛号,语声中隐含龙吟虎啸,众人听在耳中,心里均是一震,口内说不出话来,场上内顿时静了一静。令重阳抬头一瞧,却是释迦方丈,当下心中暗道:“释迦大师这一手比那傲剑东可利害,不用站的那么高,单是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将说话声压了下去。他老人家德高望众,这一发言,众人必然不敢再放肆了。”
释迦方丈抬起头来,和声道:“齐掌门,你前日派门下弟子前来少林寺中给老衲传书,信上说道,贵派鹰眼剑高施主在几日前被我少林弟子伤于黄河岸边,要让少林寺给你道家四友作出一个交代。否则道家四友便要将此事公告武林,说少林寺仗势欺人,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中,肆意残害我正道同仁。接到你的来信之后,老纳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轻心,已在这几日间将所有外出过的弟子叫来,一一当面查询过了。”
齐俨倨冷哼道:“不知大师可有结果?”
释迦摇头道:“寺中所有外出过的弟子均道,这些日子间未曾有过与人冲突动手之事发生。老衲心想,此事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黄山派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派,对齐掌门老衲素来是十分敬仰的,我想此事其间必有隐情,是你我尚未知晓的。”
齐俨倨身材不高,语调却颇为清亮,堂上多有帮派弟子,熙熙攘攘。他一开口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这份内功修为却不可小视。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还有一两人正说得兴高采烈,一时收不住口,齐俨倨将目光投射过去,那人便觉得被一把冰凉的剑刺中了一般,顿时打个寒战,立时也都噤声不言。片刻后整个大殿便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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