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知意在食堂吃完午饭,两个人躲到清净的楼梯间,对着大玻璃窗吃冰棍。
两块钱一根的草莓布丁,是学校食品学院自己做的,只在学校食堂里出售。
白色环保纸的包装,上头印着校徽图案,看起来无甚食欲,但是打开包装就能看见马卡龙粉色的圆形冰棍,草莓香气和着凉意一起扑面而来,比许多高档冰淇淋都好吃。
秦知意舔着冰棍,看着窗外还没来得及清扫积雪的运动场,
“今年冬天真是冷,嘴馋吃点冷饮就透心凉。”说着就抖了一抖。
聂晚萤笑:“你这是心理作用吧食堂空调挺暖的。”
秦知意转过身,好奇道:
“昨天你问我锦夜的事,你之前居然不知道吗?是不是西宾人啊?锦夜是多出名的销金窟啊!”
听见锦夜两个字,聂晚萤微微低头,冰凉的草莓冰淇淋慢慢融化在舌头尖,直至完全消失,她才出声:
“知意,如果你第一眼见到一个东西,就觉得特别特别熟悉,会是什么原因?”
秦知意想了想:
“很多人都有这种情况吧,网上说了,可能你前世见过吧,不过这都是封建迷信,不要当真。”
前世吗?
对她来说,躺进医院之前的事情,确实已经是前世了。
她是一个没死就喝过孟婆汤的人,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可是却不能像神话里那样解脱,还是要在这尘世受苦,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一般。
秦知意眼看着聂晚萤神游天外,拉住她的胳膊摇晃:
“你不会当真了吧?哪有什么前世啊?科学说了,那只是种错觉,是大脑在欺骗你!”
聂晚萤被突然摇动,吓了一跳,无奈抽出胳膊:
“知道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肯定不会找大师去算前世的行了吧。”
秦知意点头,垂眸看表:
“我下午还有两节课呢,咱们走吧。”
“你们专业期末考试考几科啊?”
秦知意直嘟嘴:“哎呦可多了,不像你们英语,就是变着法的考英语。”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往楼下走。
大部分学生都是坐扶梯上来,楼梯间里人很少,她们在三楼说笑着下楼,没走几步,却从四楼扶手边探出个脑袋来,喊了一声:
“学姐。”
聂晚萤是个重读大一的食物链最底端,这一声学姐喊的是秦知意。
那个男生正在四楼抽烟,将烟头往墙跟一拧,登登登几步下楼来,笑呵呵打招呼。
“秦学姐,好久不见了。”
秦知意搜索自己的记忆库,一时没认出来。
男生赶紧接着说:“我是何岳,物理系的。”
秦知意这才哦了一声:“是你啊,这么巧。”
男生挠挠头:“是挺巧的,我现在都不怎么回学校,今天正好回来。”
秦知意若有所思,忽然抬头:
“刚才是不是乱扔烟头了快上去捡起来。”
何岳显然对这话摸不着头脑,错愕一瞬,不过还是转回身上楼去捡烟头。
趁着这个功夫,秦知意拉起聂晚萤的袖子,撒腿就跑,直到出了食堂挺远才停下。
聂晚萤体力不济,撑住膝盖,呼呼的喘着粗气,一边喘一边调侃:
“秦知意,老实交代,这是你的追求者吧?人家长的挺帅的,你至于这么落荒而逃吗?”
秦知意在她前方,没有回头,看不见表情,声音传来:
“哎呀,他,他比我小,不合适。”
聂晚萤拍拍她的肩膀:
“小怎么了?现在不就流行姐弟恋吗我看你是也喜欢人家,心虚。”
秦知意转过身来,表情似是难为情:
“哎呦,你别瞎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
聂晚萤给嘴上上拉锁,
“祝你们终成眷属!”
秦知意追打她,追得她气还没喘顺一顿乱跑,笑声断续传开,一扫刚才心里的纠结阴霾。
方才白其慎挂下电话之后,从侍者手里拿走一杯酒,有些话,此刻居然还能轻易说出来,只是听得人已经听不懂了,有些怅然,目光转向墙角沙发里独自坐着的那个身影。
楚洛一个人坐着,穿一件黑色礼服,腰身却略显空荡。
高定的裙子,原本应该是合身的,是它的主人突然消瘦下去,才会让裙子这样挂在身上。
她坐在那,不去寒暄不说话,已经很久了,目光无焦距,显然注意力全然不在宴会的任何一个人身上,端杯的那只手,手腕细的仿佛提上一点重物便要断掉。
这种病态的瘦,让白其慎想起远在西宾的另一个身影,那个人也是这样,当初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瘦的让人觉得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半分生命力了,就像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随时会永远离他而去。
白其慎朝着楚洛走去。
楚洛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看见白其慎,微微一举杯:
“听说我的事了?”
白其慎在对面沙发坐下来,淡笑:
“略有耳闻,我听到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版本。”
楚洛短促的一笑:
“差不多吧,不过不同之处是,我们都没有勇气去殉情而死,所以结局注定不凄美,而是乏味的真实。”
“你们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因后悔而改变主意,身份不合适,就是不能在一起,这不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所谓豪门。”
听了这话,楚洛眼里终于是亮了一亮:
“别人都劝我想开些,向前看,你倒是敢对我说真话。”
白其慎挑眉:
“因为我和你一样,觉得那些向前看的话都是放屁,我们就是要和过去死磕。”
他的姿态神情如此优雅,像在念一句莎士比亚的情诗,可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一种暗藏在内敛里的锋利,像一柄出鞘的刀,言语间有寒光一现。
楚洛终于笑起来,轻轻与他碰杯:
“没错,就是要和过去死磕。”
她喝一口酒,思索片刻,问:
“你们家的事我也有耳闻,这两年听说你收拾白伯伯留下的复杂境况,和你堂哥斗法,也是十分辛苦。”
白其慎点头,“没错,我和白其锋不久之后,差不多就要你死我活。”
楚洛尖尖的鞋头点地,仰起尖尖的下颚:
“我听过白其锋的传言。”
她缓缓摇头:
“此人心术不正,私心上,我希望你赢。”
白其慎笑的意味深长:
“那你难道觉得我心术正吗?”
楚洛不回答,只是站起身,
“白其慎,祝你成功。”
从辅导员通知的第二天起,聂晚萤没课的所有时间都改成礼仪训练,包括晚自习。
地点在体育课的健美操教室。
体育馆离教学楼很远,走路要二十多分钟,校车晚上五点之后就不开了,偏偏今年西宾的冬天格外冷,破天荒的连下了好几场雪。
黄昏十分,雪又纷纷扬扬飞起来,聂晚萤裹紧大衣,她因为身体虚弱,比旁人更怕冷,走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冻的缩起脖子。
教室里铺着木质的地板,镶着整面墙的镜子,照着屋里几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姑娘们。
聂晚萤没过170,所以按身高排列,站在队尾,李如妍比她高一点,站在她旁边,就像完全不认识她,目不斜视的看老师的示范动作。
走路,微笑,鞠躬,丁字步,练了一会,老师转身,看了看她们,
“你们还是把衣服换上,这样好一些。”
学校礼仪队的服装是月白色旗袍走银线绣花,十分雅致漂亮。
十几个容貌出众,盘亮条顺的姑娘,若穿着一色衣裳,将头发盘在脑后,着实是一道亮丽风景。
衣服依次传递过来,传到李如妍手上的时候,只见她抬头看了看镜子,忽然出列,说道:
“老师,聂晚萤比所有人都矮,是不是鞋子要穿的高些?”
老师转头看了看,
“是矮一些,不过今天就算了,明天再说鞋子的事。”
李如妍却继续说:
“老师,总共就三天,咱们还是进度快些的好,让她回寝室取双高跟鞋来吧?”
老师自然是喜欢尽善尽美的,于是转向聂晚萤,拿眼神询问意见。
“我没有高跟鞋在学校。”
不止高跟鞋,事实上她在学校什么都没有,那个寝室,她根本一天也没有住过。
话音还没落,就听李如妍的声音又响起来:
“没关系,我有,咱们俩一样的鞋码,我有一双新的鞋子还没穿呢,借给你,你回寝室取就行了,看我对你好吧?”
李如妍笑起来,就像和她真的是闺蜜一样。
只有聂晚萤觉得她简直是笑里藏刀,这么冷的天,把她架到下不来的地方,逼她在大雪里走一趟。
出了体育馆,发现雪下的更大了,等咯吱咯吱的踩着新雪到寝室楼下,聂晚萤头发都白了。
她敲了敲门,是王婷开的门,看见她很是诧异。
聂晚萤说明来意,于是王婷在李如妍的床底下翻翻找找,拿出一个鞋盒,里面确实是一双新鞋。
聂晚萤全程站在门口,没有进门。
李如妍对她很不友好,谁知道她进了门,会不会反口说自己丢了东西什么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王婷把鞋盒交给她,撇见她冻的通红的手,想了想,转身拿了一副手套给她,
“戴上这个吧。”
聂晚萤道了谢,戴上手套捧着鞋盒下楼,出了寝室,重新走入大雪。
王婷关上门爬回自己靠窗的床铺,一低头正好看到聂晚萤出去的身影,疑惑的嘀咕。
“咱们寝室长不是说那双鞋角度不好,明天要去退了吗?穿过就不能退了吧?”
回到健美操教室,聂晚萤在门口站住脚,把手套摘下来揣进兜里。
她觉得王婷其实人还不错,对她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李如妍这么讨厌自己,看到这双手套,万一连累王婷就不好了。
进去教室,别人早就换好了衣服,聂晚萤的那件旗袍放在一边凳子上,她匆匆走过去,拿起来去洗手间换衣服。
旗袍是改良的款式,只有领口两颗是真正的盘扣,侧身为了方便穿脱都暗缝的拉链。
聂晚萤穿的快,从头上套进去,扯了扯裙摆,伸手去拉侧方拉链。
伴随着刷拉一声,旗袍收紧腰身,聂晚萤穿上鞋子,在洗手间的镜子里仓促照了照。
来回顿了顿脚,只觉得这双鞋,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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