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6.第六章

    车子驶进川流不息的车河,白其憬穿件柔软的运动卫衣,气质温和,与白其慎大相径庭。
    聂晚萤整个人松懈下来,脱下大衣抱在怀里,又脱下了高跟鞋,赤脚踏在毛绒绒的脚踏垫上,长发已经逐渐失去弧度,从包里拿出个皮筋扎一个丸子在发顶。
    总算舒服了,聂晚萤长舒一口气。
    白其憬瞧见她的样子无声的微笑,被聂晚萤看见,便问:
    “白其慎为什么从来不和你生气呢?”
    白其憬笑意加深:
    “因为我不做惹他生气的事。”
    聂晚萤哼一声:“废话,可是我怎么知道什么事会惹怒他,他的心思谁猜的到?”
    白其慎的怒点,聂晚萤已经放弃研究,就像今天,陌生人跑到他房间去,他反应也不大,而几个月前,聂晚萤不小心弄脏客厅的沙发,他就好一通大发雷霆,把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
    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关心一句坐飞机的事情,无缘无故的,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这种大爷,谁能伺候得了?
    聂晚萤越想越气,白其憬面前,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生起气来便将眉眼紧皱成一团。
    “人的心里有伤口,碰到就会疼,疼就会生气发脾气,道理不是很简单吗?”
    “所以到底是哪个神通广大的人给白大总裁心里留下伤口啊?这个人伤完就跑,留下我在这受罪!”
    聂晚萤眼睛都瞪大了,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白其憬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不再回答。
    车里气氛一时寂静下来。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问的深一点,话题就会以沉默结束。
    她的人生,似乎永远在别人的掌控与迷雾中穿行。
    车窗外高楼一栋栋飞过,各色招牌眼花缭乱,聂晚萤觉得这安静,像一团紧实的棉花,淤堵在心口,堵的人心烦意乱。
    她随手按开收音机。
    交通频道里短暂的音乐声渐低,女播音员声音平稳播送路况信息通报。
    “淮安路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交通拥堵,行车路线经过淮安路的驾驶员建议从东阳路绕行。”
    恰好此时他们的车已经行到附近,直行就是淮安路,左转是东阳路。
    聂晚萤知道回别墅去一向是走淮安路,于是赶紧出声提醒。
    不知为什么,白其憬居然犹豫了一瞬,聂晚萤分明看见他抿了一下嘴唇。
    白其憬比他哥哥容易了解的多,他一但紧张起来,就会下意识抿紧嘴唇。
    聂晚萤莫名其妙,不过让你拐个弯,至于如此不乐意吗?
    白其憬最终还是打转方向盘驶进左车道,由东阳路绕行。
    聂晚萤坐在车里默默看街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每日基本上两点一线,大多数时候是在学校附近活动,对市区竟然不怎么了解,就比如这条东阳路,居然从来没有来过。
    白其憬明显加快了车速,高楼像风一样在眼前掠过,尽管如此,聂晚萤的视线还是被街上最漂亮的一栋建筑吸引。
    那栋大楼,楼身上有硕大的两个字“锦夜”。
    看见那两个字的一瞬间,聂晚萤突然觉得心脏一抽,仿佛心房里有一头怪兽要冲牢而出。
    她被自己这猛然受到的冲击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
    锦夜……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太奇怪了。
    她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
    白其憬的反应,是不愿意她看见这个地方,那么这里一定是他们瞒着她的事情的关键!
    锦夜……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不能被白其憬知道锦夜这个地方引起了她异常的反应,聂晚萤强行收回了想要敲打一下心口的手,垂下眼帘,极力装作若无其事。
    她是为什么会从楼上掉下来,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回去以后,聂晚提着鞋子上楼,到一楼中半时,忽听白其憬的声音响起,
    “晚萤。”
    他在一楼看着她,欲言又止。
    聂晚萤做出茫然疑惑的神情:
    “什么事?”
    白其憬看了她好一会,终于摇了摇头:
    “没什么,晚安。”
    回到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翻来覆去,最后按亮手机屏幕,给秦知意发微信:
    “你知道锦夜吗?”
    过了一分钟,秦知意回复:
    “当然知道啊,西宾最高档的娱乐会所啊?”
    紧接着又一条,伴随红脸表情:
    “听说那里有好多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哦,为什么问这个?你要去吗?土豪求带上我!”
    一只小猪在手机屏幕上卖萌翻滚。终于博得聂晚萤此夜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秦知意已经大三了,可是有时候说话聊天显得比她还小,一点没有个学姐的自觉,为人处事粗中有细,活泼热情,聂晚萤从上学到现在,就这么一个朋友,可是就算对这个唯一的朋友,她也不够坦诚,秦知意至今还以为她父母双全,家庭和睦,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所以,明明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些事情却无法对她吐露,听听她的意见。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恶意享受着信息不对等的友情。
    她手指翻飞点键盘:
    “如果我说,我一直有事瞒着你,你会怪我吗?”
    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对不起,知意,以后,我以后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不和白其慎在同一个床上睡觉,入睡便容易些。
    梦中,恍惚中再次坐车经过夜里的东阳路,她努力的趴在玻璃上想看的清楚一些,可是玻璃上像蒙上一层雾,看不清楚任何细节,最后,大楼离她越来越远了,只剩下那巨大的“锦夜”两个字,明亮辉煌,是一团雾气中唯一的醒目。
    她拍打车窗,可是车子不肯停下,最后,那金灿灿的两个字突然燃烧起来,梦里燃起熊熊大火,那火铺天盖地充满了视线。
    血腥气,胃里的疼痛,巨大的痛苦浪潮疏忽之间兜头灭顶。
    萦绕在脑海里的,是令人窒息的绝望情绪。
    她张开嘴,试图呼喊一个名字。
    是谁,她在地狱里呼唤着谁?
    “阿……!”
    聂晚萤在床上翻过身后骤然惊醒。
    胸腹中痛苦的幻觉慢慢退去,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周身冰凉。
    重新倒回床上,浑身失去力气,可是脑子却清明起来。
    她会那样呼唤的人,只有阿憬。
    阿憬,白其憬,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聂晚萤的黑眼圈几乎掉到了下巴,连高冷的袁丽丽都惊奇的多看了她两眼。
    李如妍还是坐在后排,再不肯像前几天一样佯作热情的和她打招呼,但也不见有什么恶意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下课之后,聂晚萤接到辅导员的短信:
    “聂晚萤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于是,聂晚萤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学楼向行政楼走去。
    走到导员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屋里比她早到了的李如妍。
    李如妍似乎没想到她也会来,错愕一瞬,终于皱了眉。
    辅导员看着两个人像看着两朵花,笑眯眯,
    “事情是这样,咱们学校的几个校董决定给咱咱们学校翻修图书馆,学校三天后有个内部小型的答谢会,但是咱们校礼仪队的同学啊,被借走去给市会展中心开幕做剪彩了,所以酒会上需要的礼仪,学校决定从各班抽调几个条件优秀的,集训几天,去出礼仪,怎么样?这是十分光荣的任务啊,被选上的同学可以加两分实践分。”
    聂晚萤决定去,她的想法很简单,不管以后到底有没有用处,总之凡是对学业有好处的事情,她能做都做,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就只能把手头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
    李如妍比她想的要多,活动上出席的,除了校董们,肯定还会有一些优秀的高年级学长,甚至毕业了的精英人才,到时候,是个多认识人的好机会,她是很高兴自己被选上的,只是美中不足,不愿意看见聂晚萤。
    周末时候的事情,李如妍和谁都没有说,回去就上网查了白其慎的信息,结果令她叹为观止。
    白其慎的背景能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本以为会戳穿聂晚萤被包养这件事,可是白其慎的出现狠狠打了她的脸,虽然聂晚萤嘴上不承认他是男朋友,但是两个人明显就是同居的关系,这么一个未婚的青年才俊,任谁都会把包养两个字换成恋爱。
    更大的挫败是,白其慎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心中意难平,却要强压着,说出来遭人耻笑,李如妍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等聂晚萤走了,李如妍瞟一眼门口,把嗓子调整温和,用公平正直的语气和导员说道:
    “老师,聂晚萤漂亮是漂亮,可是她性格特别内向,做礼仪恐怕是不合适吧?”
    导员推了推眼镜:
    “咱们学校理工科见长,文科专业少,女生太少,找外貌条件过关的女孩子不容易,再说还有几天培训,实在不行的也要刷掉几个的,放心吧。”
    聂晚萤约了秦知意去食堂吃午饭,路上接到白其慎的电话,一如既往是低沉冷淡的声线,
    “在干吗?”
    聂晚萤连忙回答:
    “在学校,准备吃饭。”
    “吃什么?”那头问。
    “吃食堂。”
    像这样聊日常,聂晚萤觉得很怪异,好像两个人真是情侣似得,专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没有营养的话。
    但是债主有这个雅兴,免不了得陪着,就在聂晚萤站在食堂门口,把今天的菜色都念了一遍以后,实在觉得这对话太诡异了,而且白其慎语气心不在焉,显然只是在打发时间,并没有认真在听。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辅导员让我去图书馆捐赠答谢会上当礼仪。”
    “你?”
    白其慎似乎是笑了笑:
    “你连个鞠躬都不会,还能当礼仪?”
    这又是哪的话?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说完这句话,白其慎就将电话挂掉了。
    聂晚萤听着忙音,大爷就是大爷,挂电话都不带打声招呼的。
    还有,什么叫鞠躬都不会?
    可是有些人说话,似乎天然就带有说服力,她居然真匪夷所思的怀疑了自己一下。
    聂晚萤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腰椎,挺灵活的。
    再往下,弯腰也没问题啊?
    于是,就在食堂大门前,来来往往的同学眼睁睁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郑重其事的给今日菜单的小黑板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然后满意的走了。
    路过的老教授直点头,现在知道感恩农民,知道粮食不易的孩子不多了。
    此话传开,食堂负责人迅速领悟老教授精神,第二天,菜牌子上就多了一行字:
    “粒粒皆辛苦。”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