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春(独孤天下同人)》40.第三十九章 疙瘩

    既是个女孩,自如般若所说,取名为丽华。般若卧床将养,有宇文护在旁陪伴,她心里伤感已经淡了许多,慢慢地身体逐渐恢复了,至少坐在床上不成问题;丽华又乖巧可爱,不爱啼哭,所以常常带来房里让父母逗弄。新生儿一天一个模样,每日见她都觉得新鲜,如今她已经半月大了,般若张嘴,她也张开小嘴,般若伸舌头,她也伸出小舌头,妈妈怎样她都跟着怎样,引得大人们发笑。般若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养孩子,乳娘解释,说婴儿最黏母亲,且喜模仿母亲,宇文护立刻抓住重点,叫般若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少忧思、少蹙眉,不然这些难看的表情都要被女儿学了去。般若莞尔,知他心意,也从善如流,静等他的人带回消息。
    这日正是叱罗金带着李安来府回禀,丽华不知怎么的,从寅时就开始不断啼哭,闹个不停,不仅弄得乳娘手忙脚乱,隔壁的般若和宇文护亦被闹醒,吩咐乳娘抱孩子过来,他们亲自哄试试看,一看却见到孩子右眼变蓝,般若自是感慨万千,感激上苍将前世那她亏欠了太多的女儿重新送来她身边;而宇文护的脑海里,丽华哭闹的样子却和前世他去独孤府找独孤信摊牌,偶遇伽罗时见到的那个笑颜盈盈的娃娃重合了,一下子他所忘却的往事悉数涌来,他如孤身面向大海立于沙滩上一般,被这些情感汇成的滔滔浪潮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心中百感,不知当捡拾哪一种起来细细品味。
    “丽华乖,丽华乖......丽华不哭......”般若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托着她的右臂,轻轻摇晃、细语诱哄。到底是母亲,丽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哼哼唧唧了几声,渐渐止住了泪,待她昏昏欲睡,乳娘小心地将丽华接过来,又将她带回邻屋照料了。
    丽华安抚好了,般若也困倦地重新躺下了,宇文护却再也睡不着了——大婚之夜听般若讲述前尘是一回事,自己忆起亲历的一切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般若先他一步离世了,留他一人又经历了许多般若不知的痛楚......
    终于熬到了天大亮,宇文护喂她用过早餐,梳洗一番后,叱罗金、李安终于到了。宇文护怎么也没想到李安竟然是一个身量不高、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丝毫不像个厨子,更不像个酒鬼,倒像是权贵豢养的娈童......多亏他早已喜怒忧惊不形于色。
    在宇文护打量李安时,李安亦在观察宇文护,见后者并未表现出他常能见到的猥亵神色,心里一松,将所知事无巨细地回禀了一遍。
    般若闻之心惊,继而后怕,要不是她那时命伽罗砸玉......但她将诸事一串,除了惊惧,更是疑虑,又有几分恼意,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必须要给他面子,只能按下不表。
    宇文护见他说话口齿伶俐、思路清晰、进退有度,倒还真入了他的眼,等他禀完便挑眉道:“你求我庇护,可我从来不养无用之人。”
    李安心喜,知道宇文护是同意他的条件了,乖觉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宇文护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我今日是第一回见面,我不清楚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不如你毛遂自荐。”
    “安愿意跟着叱罗大人,一同为大冢宰效力。”
    “好。”宇文护爽快应允。
    李安言谢,瞄了眼略有惊讶神情的叱罗金,与他一同告退。
    ***
    屋内。
    “阿护,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宇文毓不简单了?”
    ——她刚醒来那日,宇文护虽然同她说过赵贵与宇文毓早有勾结,赵贵闹寿乃宇文毓的指使,都是为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做铺垫,她嘴上答应了这世要以新眼光看人,到底是半信半疑的,现在看到李安其人,听到其言,知道一切属实,不禁气躁。
    宇文护知道她必有一问,早就想好了应对:“事实是无确凿证据前你并不全信我。我更早告诉你也是徒劳。”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想她知道宇文毓重生之事。
    般若被他言中,面上微窘,“......我承认这是我的过失,可......”她越想越觉得这一系列事不是单靠心计就能做到的,般若心中疑云密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觉得好多事情他早知道会发生似的。”说着说着,她心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宇文毓也是重生的?
    ‘早知道会发生’这几个字一出口,般若敏锐地觉察到宇文护的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她瞠目言问:“宇文毓也是......?!”见宇文护面色阴翳、沉默不语,她转而火起,越说越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早做防备,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这次我们独孤家险些一府遭殃,你还不打算告诉我,那下一次又是什么呢?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说!”
    为什么?他不希望她知道宇文毓也是重生之人后平添烦恼;他不愿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没有了其他人的影子,又要横亘出一个挥之不去的宇文毓;忆起前尘她种种行为后,他更害怕般若会再度阻碍他对宇文毓下手,让他再经历一遍前世撕心裂肺、心若寒冰的痛楚。宇文护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胸中隐怒如压顶乌云,几将爆发。
    般若咬了咬唇:“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还以为我会不让你对他动手?你也不想想,我既然选择站在你这边,你要做什么我本来就必会支持到底,就算宇文毓没做这些事,若有一天真挡了你的路,你拔了这个障碍便是;更不用说他现在如此歹毒,先对我们下了手。”
    “是吗?”宇文护讥诮一笑:“那如果他没挡我的路,但我就是要他死呢?你会怎么做?”
    般若愣住了,如果是那样,宇文护登位后,和嗜杀成性、残虐无道的暴君又有何分别?她本以为宇文护只是幼时受了欺辱,不忿淤积于心,为了成功才把底线放到无限低的地步,本性还是良善的......她一时怒火攻心、自陷囹圄,忘了宇文护对阎姬之孝,对哥舒之信,对她之爱......上述之言,不过是宇文护出于妒恨的气话。
    宇文护不知道般若所想与他南辕北辙,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还以为她感念宇文毓曾经的好,不忍对他下手。他心中酸的要命,出言更加刁钻,仿佛一只刺猬:“怎么不说话了?我猜对了是吗?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给他下了断子绝孙的药,因为我答应了要先推他登位。”宇文毓先当一阵子皇帝可以,但宇文护绝不允许宇文毓留下子嗣——
    如果宇文毓还有嫡子,即使他暴毙,宇文护也没那么容易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再杀一个幼儿,但这样事情就做的太明显了,世人都会认为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有节之士恐不肯尽心效力。
    “......什么?”看来宇文护不仅早知宇文毓重生之事,还和他做了交易,般若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宇文护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给你什么好处?”
    “大周百废待兴、风雨飘摇,处处受邻国掣肘,我可不愿当一个这样窝囊的君主。朝中要革新,他愿意替我受委屈、担骂名,不好吗?”宇文护避开她的眼睛,双拳攥紧,绝口不提当时他一口答应宇文毓的条件,就是想堵上宇文毓的嘴,不让他叫般若闹心;只是阴差阳错,事后发现先退一步反而更利于他谋就霸业,这话也不能说全是假的,所以更具欺骗性。
    般若信以为真,嘴唇被她咬得出血,脑中混沌一片,不知该说什么,难道重新来一次,他们还是一样的结局吗?他的某些观点,她恐永远不能苟同。她是真的爱他,她也绝对称不上善良,但有一些东西又根植于她的心中。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位强权人物问鼎天下吗?这对万民而言究竟是喜是忧?她真的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个小家的安宁而不顾其他一切么?
    宇文护从一开始就想岔了,所以见般若面有怜悯之色,他愈发醋意翻涌、怒气冲天,绯色从脖子一下子升到了侧脸,牙关被他咬得嘎吱作响:“你这么心疼他是吗?我......”要不是她还在榻上养身体,他可能会忍不住去掐住她的脖子。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背叛他!
    般若终于反应过来他一直在恼什么,顿悟那些不过他气急败坏、冲动所言,心下大安,
    但对于他这醋坛子打翻一地的情态当真无可奈何:“阿护,你用脑子想想,我是什么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双倍奉还。“宇文毓于我而言早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了,我只是不愿草菅人命。可如今他都把事情做这么绝了,你觉得我还会‘心疼’他?”
    “笃笃笃。”此时传来了敲门声。宇文护还在思索般若所言,没顾上外面。
    “笃笃笃。”怎么还敲个没完了?宇文护一恼:“是谁!”
    若是识趣,绝对不会现在去碰里面那个□□桶,但门外的人心情也很不好,硬声道:“是我。”颇有些怼回去的意思。
    那是哥舒的声音。
    ***
    要解释哥舒的郁卒,还要从前头说起。
    宇文护未去上朝的这段时间,哥舒格外忙碌,毕竟宇文护现在要扮演好温柔乡是英雄冢,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角色,最好在独孤度闭门不出,要召集多人谋事不太现实,哥舒就充当了全权代表人的角色,他一边遵照执行宇文护的计划,联络了宇文护身边几个最靠得住的党羽,在朝堂上示弱,一边还要与宫里的眼线接头,掌握宇文觉的一举一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宇文觉终于有动作了,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人昨日在宫中久留......哥舒拿了眼线所书的谍报就往独孤府赶来了。马似流星、人如飞箭,哥舒心情格外舒畅,感觉离目标更近了一步,宇文护应该也快重新上朝,自己能稍微喘口气了。
    进府之后,远见春诗一身芙蓉素裙,头戴一支寻常步摇,清丽可人。他心旌一摇,提步就要上前打声招呼,她身边却出现了个碍眼的身影——叱罗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居然缩身窥听起二人的谈话。
    “还记得我吗?”叱罗金身材尤其高大,肌肉结实,十分魁梧,虽然谈不上俊,但五官端正,又个性爽朗,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嗯,你是大冢宰的暗卫吧。” 春诗见他笑,不由被带动着展颜回应。想的却是他比哥舒还要高上两寸吧?而且哥舒是精韧的身材,远没有他看起来壮硕。和哥舒比起来,这个暗卫倒更像位将军呢。
    “没错,我叫叱罗金,刚才那个是我的新小弟。”他说的正是经由春诗指路,去小解的李安。
    “他也是暗卫?”不会吧,那个比许多女人都貌美的...小弟弟?反正看着比她小。
    “唔,算是吧。”等他回去试试他的身手如何在决定给他派什么活。
    “对了,夫人他们在屋里怎么样了,你看他们需要人去伺候吗?”
    叱罗金眼观六路,思及般若方才的模样,道:“再等等吧,他们需要自然会唤你。哦,他好像来了,那我们先走了。”
    “好。”春诗想走几步小送,却不留心扭了一下,原是夫人生产那日她恍惚间磕绊到的旧伤处。叱罗金立刻将她扶住,嘱咐两句便告辞了。她这回十分当心看路,向药房的方向走去,却见到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在她面前,一时没收住脚,在来人胸口撞了一下。
    她抬头,杏眼一弯:“是你?”
    “你是小孩子吗?总摔跤。”她刚才对着别人也是这么笑的,哼,而且她还被别人扶了,哥舒心里不快,面色更加冷冽,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口气却比她刚认识他时还要冷漠,春诗的笑容不由散了。
    想到般若对他们俩有意无意的撮合,想到自己对他忍不住的关心,又见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春诗不禁心下黯然,无意自语:“同样是大冢宰的手下,怎么差这么多,一个像暖阳,一个却像冰块......”
    “你在说什么?”其实哥舒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这下他当真色若玄冰。
    “没什么。我还要去药房,你自便。”春诗不愿他发现自己一厢情愿、为情所伤的样子,端起一副疏远的面孔,绕过他拦住去路的身子,远去了。
    哥舒感觉自己挨了记闷棍,却无处排遣心中的委屈,只好去耿直敲门了。听到屋里传来宇文护一句冒着火的“是谁”,他反而语带抬杠地回了嘴“是我”,而非平日里恭敬的“是属下”,居然心情意外好了不少。
    感受到哥舒的不愉,宇文护反而冷静了下来,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哥舒的无礼:“吃□□了?熄火了没?熄火了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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