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春(独孤天下同人)》37.第三十六章 蔽日

    独孤信听闻伽罗失踪的消息后,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身体一下子又垮了,般若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宇文护亦派人过去查探情况,数日之后终于等到了杨坚。
    杨坚衣不解带、日夜兼程,跑坏了两匹马,到宇文府前的时候第三匹马也已力竭,前蹄一软,杨坚几乎是从马背上跌下来的:“长姐,都是我的错,我们还没与我爹接头,就听说爹直奔蒲坂迎战北齐,伽罗见我担心,说没多远就到随州了,让我还是去爹身边好,我......都怪我......”
    什么?原来杨坚也没有在她身边护送,般若刚气急想发怒,又突然想起伽罗此举或有推拒与杨坚圆房,趁机将他打发得远些的嫌疑,一时不好发火,着人给他泡了杯茶润嗓子:“你不是赶回荆州过了吗?还是没伽罗的消息?”荆州正是伽罗失踪的地方。
    杨坚看了看身怀六甲的般若,不忍开头却不得不开口:“长姐......我信上不敢告诉你,怕你和岳父承受不住。其实伽罗并不是被山贼掳走的,她是掉下悬崖了,但是悬崖下乃是汉水支流,派人顺流而下一路搜寻到大周与后梁的边境,都找不到人,但又未发现尸体,所以才称失踪。”
    “什么?什么......”要不是坐着,般若恐已倒地。
    “而且我打探过了,周围的寨子最近的离伽罗出事的地点都有五十里路,山贼一般不会到超出寨子方圆十里外的地界劫掠,不仅如此,除了一个装晕而逃过一劫的丫鬟,队伍里所有的人都被直接杀死在当场,可是嫁妆一件都没少,可见来者不是谋财,而是害命。这丫鬟命大,去报了官,荆州刺史与我杨家交好,将信通报于我,我才知道了这件事。可是我杨家以忠厚闻名,从来不曾与他人结怨,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是谁要对我刚过门的妻子下手。但是长姐,等我见了荆州刺史才知道那丫鬟报官时,还带着这个,说是在悬崖边找到的。”杨坚将一物交于般若手中,般若只觉得那物有些熟悉,定睛一看,这不是成亲前她让伽罗当着自己和杨坚的面砸碎的玉佩吗!
    “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亲眼看着......”
    “长姐不必多言,我省得,定是有奸人从中作梗。因为荆州刺史告诉我,那丫鬟同他说,马车并未掉下悬崖,甚至还离边缘有不短的距离,是她亲眼看到伽罗跃下马车,自己跳崖的,只是留下了这块玉佩。”般若面冷如霜,好歹毒的计策。若不是早就让伽罗当着杨坚的面砸了玉佩,恐怕杨坚亦不会站在独孤府一边。可杨坚知情又怎样?这假玉佩亦有一个‘邕’字,那丫鬟拿着这玉佩去报了官,而不是直接给杨坚报信,已经牵涉不小了,此事若传言出去,有心人立刻就能说是伽罗难舍旧爱、殉情自杀,那独孤家的名声便就此毁于一旦了!
    “幸好荆州刺史知道事情轻重,他已经扣押了那个丫鬟,此事除了我们,便没有别人知情了。但伽罗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随州老家还等着新媳妇进府,坚该如何是好?是否还是将伽罗失踪的事情相告,再倾全族之力继续寻找?”
    般若立道:“绝对不行!那丫鬟虽被扣着,如果是奸贼有意谋划的,玉佩之事还是会不胫而走,毕竟那丫鬟去报官的事衙役们肯定都知道,消息是瞒不住的。虽然你我知道内情,两家之间不会有误会,可是三人成虎、流言杀人,以后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独孤家?被抓住这个寡廉鲜耻的把柄后,我爹、我的兄弟们还如何能在朝上抬得起头来?”
    杨坚猛地一听,突然觉得般若与他印象中那个慈爱长姐的形象一点也不同,她满口名声、利益,难道就要因此置自己亲生妹妹于不顾、放弃寻找伽罗了吗?就算他与伽罗相识不久,更是因为她与宇文邕的情谊有些尴尬,成婚之后未有肌肤之亲,一路交流不多,到底已经成了他们杨家人:“那伽罗......”
    般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已有泪珠垂挂双睫:“阿坚,你若当自己是独孤家的女婿,就听我的——找一个肖似伽罗的女子回府吧,反正随州地远,无人认识伽罗;这样一来就算伽罗失踪的消息走漏,甚至有‘殉情’一说流传,只要你带着人回府,谣言便不攻自破。我们独孤家一直在京,随行的护卫、丫鬟又都被杀了个干净,就不信奸贼还有本事去你们杨家闹事,说你带回去的女人不是伽罗。对了,那个扣押在荆州的丫鬟...灭口吧...”
    “......”杨坚惊呆了,他不知一个即将为母的闺中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他也知道必须要将那丫鬟杀了,可是这话由般若说出来,她就不怕杀戮太重,子孙福薄吗...
    般若说完那番话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方强收住眼泪。她睁眼见杨坚呆立不语,还以为他另有顾虑,便道:“你放心,我们两家还是姻亲,该照顾该帮衬的都会不少。”
    杨坚到底年轻,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登时一恼,他实在不懂般若的心怎么比石头还硬,这时候还想着这些。可他刚要讥讽,却想起杨忠之言,这门亲事或许有情,但不可否认的离不了“利”字,如果独孤家已经倾颓,杨忠与独孤信口头的亲约恐不会再提。认清了事实,他颓然道:“多谢长姐,只是伽罗......”
    听到妹妹的名字,般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控制不住,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伽罗...我的伽罗......你...姐.夫..会派人继续找的,杨家...就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免得徒惹他人生疑,导致前功尽弃......”
    “好,我立刻安排此事。长姐,你多保重。”杨坚知道事情耽误不得,甚至他入京之事都越隐蔽越少,他打算一刻也不在长安城停留,马上出城。
    “你也多保重。春诗,替我送送阿坚。”炎炎盛夏,她却心若冰窖。
    “是。”春诗知她,离开时帮她带上了门。
    当屋里只剩下般若一人时,她终是忍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当下甚至全无心思去揪出背后作怪的奸人。
    当宇文护下朝回府之后,她将事情尽数告知,并央他同她一起回独孤府看望一病不起的独孤信,她一个人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所有的一切。宇文护亲自用帕子给她洗了脸,看春诗给她上了脂粉,遮住她憔悴的颜色后,宇文护扶她上了马车,将她揽在怀里......
    ***
    孤独府。
    听说伽罗失踪后,独孤信一夜生了半头华发,他整日卧病床榻,食不下咽,双颊凹陷,肤色蜡黑无光,身躯枯瘦,没了肉的支撑,松弛的皮肤全皱到了一起,竟是苍老了十岁,再无半分俊美儒将的影子。
    当见到般若与宇文护前来时,他已终日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神采,喉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伽...伽罗...有消息了吗......”
    般若面如死灰地摇头,那浮在双颊的腮红显得尤其虚假。
    “岳父,只要一日找不到...就还有希望...”在这种情形下,连宇文护也说不出“尸身”二字。
    “好...”独孤信叹出一个好字,意识便又模糊了,只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幔帐。般若见独孤的样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仿佛父亲就要这样离她而去了,不要,不要!她突然抓住独孤信那树皮般蜡糙的手,颤抖着哭喊:“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叫阿护派杨忠去东境的,女儿不该的......你看着我,你打我好不好......”
    独孤信并未如他们期望般回神,而是僵躺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宇文护双拳紧握,再是权势滔天,对这样的情形亦无能为力,这一关,只能靠般若自己过......
    当手心的温度逐渐转凉,般若怔怔地突然放开了手,又不愿相信残酷的真相,再度握住,可这次,碰到的只有僵直的硬骨,根本无法贴合她的掌型握住了:“爹,爹!爹.....爹......”般若早已嘶哑的嗓子再难发出声音,宇文护只见她突然捂住了肚子,无声地喊道:“我的肚子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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