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37.第三十七章

    他的珍宝?
    这晦涩之言在秦茉耳中, 似是而非。
    瞧容非那眼神里的温柔, 满得快要溢出,如此专注,倒像……说的是她?
    但这用词暧昧不明,她如何接话?万一理解错了,岂不丢人?
    轻抿檀唇, 她温声道:“你落下的文房四宝、画具矿料, 我已替你藏好, 等你们安顿完毕, 再遣人送去。”
    容非斜睨着她, 抖动的长睫毛遮掩眸中光华,无从分辨她真听不懂,还是明白后假意推卸。
    若能像贺祁那样蛮横无理、霸王硬上弓,无视她的感受, 直抒胸臆,也许他不致落到进退两难之境。
    另寻良机告知身份?既怕她动怒, 又担心她知晓后, 勉强因他的地位而顺从。
    怀藏心事,二人并肩而行,自东转往西, 原先的匆匆形色, 因气氛缓解而慢下来。
    日影逐渐发烫, 容非落后半步, 走在秦茉身后, 以高大身躯,为她遮挡大半阳光。
    行至华云桥边,一耍猴汉子引来一大帮围观者,桥上挤得水泄不通。秦茉忽觉一男一女同行,易招人误解,示意容非停在南桥头等楚然,打算到卧仙桥再过河。
    柳荫浓绿处,万条丝绦柔软随风,容非青白身影尤为挺秀。枝叶滤下的一束艳阳光柔柔洒落,勾勒他宽肩窄腰的线条。
    与秦茉目光相接的刹那间,他的微笑无比温和,眸底星河流转,映照她心底慌乱的暗角。
    明明是极其寻常的早晨,明明身处围满人的河岸边,耍猴、欢呼、嬉笑、议论……还有河道上往来船只、条石街道疾行的驴车,喧嚣声此起彼伏,可她的心有须臾静谧,仿佛那些嘈杂声响在一瞬飘远、消失,乃至消亡,唯剩下两尺外的这名温润如玉的男子,始终如一。
    他的眼眸,如漩涡,吸牢她。不经意的一瞥,与别不同,使得这一瞬,沉寂心跳跃而起,真正的心动,分量极沉。
    秦茉陡然慌神,竭尽全力压抑,越是抵制,越是狂乱。
    与过往扑倒、捂嘴、牵手、拥抱、亲吻相比,此时此刻,他什么也没做,为何她紧张如斯?甚至被他牵制得挪不开目?
    路途奔波所致,他略显憔悴,耳畔碎发微翘,鬓角因炎热渗出薄汗,因阳光映照闪烁金芒。
    秦茉没来由冒出给他擦拭的冲动,顺手从袖口翻出一块青绫帕子,刚抬起手,猛然想起这举动过分亲密,急急忙忙塞入他手里。
    容非右手突然多了块质地极佳的手帕,细看对角处还绣有小小茉莉花,清雅别致,淡淡香气氤氲,心也跟着甜了。
    “这是……?”他没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赠予他的定情信物吧?
    “你、你自己擦擦汗。”声细如蚊。
    噢!他迟疑片刻,生怕弄脏帕子,轻轻拭去汗水。
    她特有的绵软甜香混合了他昂藏男儿的热汗气息,宛若互融。他小心折叠好,犹豫是否该洗净再还她,或者……干脆私藏?
    堂堂家主,对姑娘家随身携带的丝帕,起了觊欲,羞耻啊!羞耻!
    回味她适才之举,他隐约觉得,她似想亲手为他抹汗?
    就凭素手轻抬这一微小动作,容非深觉,彻夜未眠、马不停蹄赶回长宁镇,值了。
    他张口欲致谢,却听得秦茉问道:“左臂的伤……还没好?”
    事实上,臂伤基本痊愈,只要伤处不直接受力,便无痛感。
    他忽然想博取一丁点怜悯,作出努力忍耐状:“好些了,就是使不上劲。谢过姑娘关心。”
    秦茉原本擅长察言观色,无奈意乱神迷,未曾觉察他的小把戏,当下柔声安抚几句。
    与楚然汇合,三人回到主院。秦茉立即吩咐,将西苑仅剩的阁楼打扫干净。
    期间,楚然牵马入西苑安置,并留下来协助。容非无所事事,没敢厚着脸皮去找秦茉,取出小套笔墨纸砚,在小院落中画了几个小画稿,不知不觉,黄昏又至。
    傍晚凉风吹散白日闷热,晚饭后,西苑几名租客坐到花架下纳凉,包括两名山货商,还有在此长租的一家五口。
    燕鸣远从井水中捞出一个大西瓜,切了分给大伙吃,乐呵呵无半点架子。
    容非见状,笑道:“燕少侠用盖世刀法切西瓜,教人大开眼界!这西瓜修来多少福气,才盼得燕少侠这雄浑有力的几刀?”
    “我不擅长使刀,刀法平常得很,切瓜,不冤。”燕鸣远笑嘻嘻给他递了块大的。
    众人各自吃瓜,夸赞瓜甜,聊着天气与琐碎小事,容非偶尔插上几句,大多数时间笑而不语。
    正聊得热火朝天,燕鸣远霎时收敛笑容,朗声道:“进来。”
    余人愕然,半晌后,院门被人推开,一娇小瘦削的黑衣姑娘缓步而入,踏足处悄无声息。
    她蒙了半张脸,只露一双明如寒星的眼睛,径直行至燕鸣远跟前,俯首抱拳行礼,以嘶哑嗓音道:“小师叔。”
    容非已然猜出此乃青脊中炙手可热的指挥使杜栖迟,万万没料到,她瘦小得如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他与租客们一同放下西瓜,起身对杜栖迟行揖礼。
    杜栖迟无任何反应,只等燕鸣远发话。
    “麻雀,你且随我来。”燕鸣远收起平素的挤眉弄眼,瞬即变得严肃冷漠,只可惜手上被啃得歪歪扭扭的西瓜出卖了他的随性。
    听闻他叫杜栖迟“麻雀”,容非记起那晚,他喝多了,被人搀扶回西苑时,嘴里曾叨念过“麻雀”二字,心下了然。
    “是。”杜栖迟抬头,眼角余光扫向容非,似是略微惊讶,禁不住上下打量他。
    燕鸣远不悦,皱眉道:“别看!人家有主。”
    容非想笑又不敢笑,唇角一拉,以示不为意。
    待燕鸣远丢了瓜皮,擦净双手,当先迈步进屋,杜栖迟垂首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
    对于燕鸣远莫名摆了臭脸,容非深感不解。
    一名男子在半醉时呼唤了姑娘的小名,分明是放在心尖上疼的,可喝来喝去,又不像那么回事。
    孤男寡女入夜后共处一室,于礼不合,然则这二人打小一块长大,既是不拘小节的学武之人,又差了辈分,大抵无人敢妄议。
    碍于他们一人江湖地位极高,另一人在朝为官,容非无论如何也不敢听墙角,只得乱猜。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分,租客们收拾果皮残渣,陆续回屋。容非卷起画纸,正与楚然穿过院落,却见杜栖迟冷着一张脸,从燕鸣远那屋大步走出。
    主仆二人回避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见过杜指挥使。”
    弱光之下,杜栖迟口鼻处蒙了一块非丝非棉的罩子,显得她极其动人的眉眼锐气大盛。
    她如飞刀般的目光于容非和楚然脸上来回扫动,良久,沉声应对:“贺七爷好闲情。”
    容非登时如被人泼了一头冷水,自上而下,寒彻入骨。
    她认得他?他们见过面?
    转念一想,何需见面?青脊对朝野内外有影响力之人定是盯得极紧,留存他的画像,甚至关注他身边的人,也未尝不可。
    “杜指挥使说笑了,草民姓容,”容非自知瞒不过,低声补充道,“至少,眼下是。”
    “容?”杜栖迟若有所思,眼神一凛,“敢问容先生,到长宁镇所为何事?”
    “闲来作画,并无旁事。”容非只觉背上冒了一层密密细汗,粘腻难受。
    眼前人并非一般密探,而是杜家庄与钥华阁两大顶尖门派的传人,于现今状况而言,这谎撒得绝不高明。
    “噢?既然如此,”杜栖迟细眉微微一扬,眸瞳乍亮,“明晚,容先生可否为我绘一画像?”
    容非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僵立在地。
    僵持中,半敞院门口传来四五人的脚步声,“吱呀”声起,当先进门者一袭秀雅青绫裙,娇颜若春华,举手投足自有一身旖旎风情,却是秦茉。
    她半日没露面,忙于接待入住东苑的青脊要员,其后心神恍惚,直到用过晚膳,才想起容非的私物尚在书房。
    因当中藏有价值不菲之物,她放心不下,领了丫鬟,亲自监督仆役搬运。
    进门前,杜栖迟最后那句话恰恰飘入耳中。
    什么?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明晚?绘一画像?为杜栖迟?作画,为何要挑夜晚?诸多不合常理因素堆砌在一起,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冷若冰霜的指挥使,该不会被容非的皮相勾住了吧?
    容非蓦然转头,见秦茉站在门口,踟蹰不前,他抽离的心倏然狂跳。
    当着秦茉的面,答应一女子的邀约,意味什么?
    拒绝?冲那句“贺七爷”,杜栖迟显然不是找他画像,更像要借机问话,他如何婉拒?
    痛定思痛,再耗下去未必有好结果,他勉强一笑:“难得杜指挥使有此兴致,容某定当从命。”
    “那……”杜栖迟眼角如有诡秘隐笑,“明晚戌时过后,有劳容先生,亲赴秦家东苑撷翠堂。”
    “好,一言为定。”容非退无可退,唯有强笑应承。
    杜栖迟略一颔首,足下如行云流水,掠向大门,于秦茉局促施礼之际,淡淡发话:“秦东家无需多礼。”
    她半眯眼,狭长眼眸潋滟出一息间的审视,擦过眉目低垂的秦茉,随后如虚无处旋生的冷冽幽风,黑衣飘飘,无声无息融入门外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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