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临穿好寝衣, 披了件轻薄袍子才出去。
她知道是谁,也知道见这个人不需要拿剑。
等她轻飘飘地站在房顶上时, 确实看见了穿着月白长袍的背影。
越子临的烟枪在手中转了一圈, 道:“哪里来的蟊贼, 竟然到了魔教的房顶上,我看是嫌活的太长。”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又冷又冰, 却掩饰不住笑意。
段长歌转过身,无奈地笑了, 道:“越左使是打算架锅烧柴了?”
“那是你的活儿。”越子临道。
“恐怕某还要自己跳进去。”段长歌道。
越子临笑道:“大人不愿意?”
“既然是你想, 那某心甘情愿。”段长歌朝她走来,“自营中一别, 多日未见。”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离近了她才发现越子临穿得是什么,微微皱眉道:“怎么穿成这样?”
越子临似笑非笑道:“这可是要问你了,段少帅。我在房中沐浴, 你突然到了房顶, 我不知是谁, 可不要出门看看?”
“不知是谁便穿成这样。”段长歌闷闷道, 脱下外袍给她裹上了,“剑也不带。”
越子临知道这是关心, 于是笑意更深,道:“别在房顶, 我们进去说。”拉着段长歌的手腕就跳了下去。
凌无悔在房中听见有声音, 奈何那风月斋新送来的话本太有趣, 她也没探头看一眼。
总归不是段长歌。她心道。
……
进了房间,越子临立时换了表情,道:“我在房中沐浴,你却在上偷看。”
段长歌解释道:“我没看。”
越子临根本不听,道:“段不疑你枉为君子。”
她这幅模样动人,段少卿叹了一口气,道:“梁上君子也是君子。”
越子临仿佛第一次见过她一般地上下打量,几日不见,段长歌脸皮见厚啊。
段长歌丝毫没有被这样细细地审视看不自在,道:“过来。”
浴桶熏得整个屋子都闷热闷热的,热气都扑人脸。
越子临意外地觉得喉咙有些痒,她咳嗽了几声,道:“作甚?”
段长歌见她似乎提防什么似的,虽然不解,却没有探究,毕竟她有别的事情要做,便走了过去。
越子临见她把手搭上了腰带,然后——伸向了玉佩。
段长歌你真是!
越子临气得连什么都不想说。
段长歌解下玉佩,拉着越子临的手把玉佩放了上去。
越子临穿着寝衣,她实在没有地方给她把玉佩系上。
段长歌道:“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越子临弯着眉眼,道:“段大人对朋友总是这样好吗?”
“朋友?”段长歌细细品味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容很是奇怪,“我们还是朋友?”
“不若我们是什么?”
她倒要看看,这守礼斯文的段少帅如何说!
段长歌轻轻地摸着她的手指,道:“无病对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是某的朋友?”
两人挨得太近,几乎已经鼻尖贴了鼻尖。
段长歌的吐息,就落到了她的脸上,又热,又痒。
撩动人心。
这个距离似乎有些危险。
因为越子临确实感到了身体在趋于紧绷,在面对劲敌时,她一贯会如此,她甚至有拔剑而起的冲动。
但是这个人,是段长歌。
她按捺着心头的焦躁。
这种情况下,似乎人血是最好的解药,无论是用刀划开的伤口,还是用牙齿咬下的痕迹。
段长歌的嘴唇碰到了一个东西,冰凉冰凉的。
是越子临的玉烟杆。
她虽然没拿着刀,烟杆却是一直攥在手中。
越子临退后一步,道:“段少帅的伤势如何了?”
她镇定自若地坐下,任凭浴桶蒸腾的热气熏得眼角水红。
她是在犹豫,因为她比段长歌更冷静。
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为家族报仇,想当年的公案昭雪,她还想……
她还想要,段府的少帅,那位段少卿,段不疑。
段长歌压下刚刚被撩起来的情绪,也坐了下来,道:“还好。”
“还好?”越子临微微皱眉。
段长歌道:“伤口并未化脓,素先生又是妙手回春,伤好得很快,约半个月,这支胳膊便可以拿剑了。”
越子临突然笑了,歪着头,道:“果真?”
段长歌道:“果真。”
越子临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某并未……”她生生把痛呼咽下。
越子临抽回手,她的笑容甜美而冷漠。
段长歌看见了她手上的血,于是不再说话。
越子临甩去了血珠,嘲弄道:“段大人在撒谎之前,先看看自己的伤口裂没裂开。”
血都把衣服浸透了,还说好得快,当她是瞎子?
段长歌到的比她预期的早,显然行军速度比以往快,几日的舟车劳顿,到了漳州就开始处理公务,她伤口好得快才有鬼。
刚才恐怕是又上房,又从上面跳下来抻到了伤口,把血痂扯开了。
越子临道:“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她话说得直白明了,不让人有一点遐想的机会。
段长歌面露为难。
越子临冷冷道:“你我都是女子,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你要是在我这昏死过去,我解释不清楚。”
自然是解释不清楚,她该如何说那个声名在外私下相处却斯文守礼的段少帅怎么会半夜在她的房中还因为失血昏了过去?
在越子临面前脱衣服没什么,她以前也脱过,不过现在情势实在不同。
越子临能心如止水,难保她不会心猿意马。
烛光下美人如玉,亦隔了云端。
她想要伸出手,又轻轻地放下了。
越子临眉头一扬,道:“你脱不脱?”
不脱她替她脱。
段长歌正要说话,越子临却已经动手。
段少帅的衣料自然不是凡品,不过马上就变成了碎条。
越子临的刀功确实了得。
几次段长歌都感觉到刀锋划破寝衣,从肌肤上掠过。
冰凉的触感令她战栗。
越子临按着段长歌的肩膀,道:“别动,会受伤。”
“不如某自己来。”她提议道。
越子临调侃道:“自己动?”
段长歌轻声道:“莫要胡说。”
越子临把她身上的衣料一条一条地扯了下来,道:“原来扯人衣服是这样的感觉。”
她虽然生得极好,却不若段长歌那么流连花丛,一是生性如此,二是事务繁忙,她在魔教地位又高,且性情狠辣,武艺卓然,当然没有敢去扯她的衣服。
自荐枕席的不是没有,貌美的男女卑微地跪在床上等着她来,越子临却从未碰过一次。
她不喜欢。
喜欢的东西,她丁点都不会让人碰,不喜欢的东西,她一下都不会动弹。
不过她眼高于顶,喜欢的东西太少,显少经历这般滋味。
心中如同被甜水灌过,又像是时刻都有钝刀子在割。
段长歌道:“此事将就你情我愿。”
越子临起身取药,似笑非笑道:“那么,段少帅和多少人,你情我愿过?”
说出来她便想收回去,吃面汤都加不得这么多的醋,忒酸。
段长歌仰头道:“不知道越左使问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立场?”
“哦?”越子临把药拿来,小心地用刀挑开粘在她伤口上的布料,“何为立场?”
“是出于朋友,”她本想摇扇,奈何手臂动弹不得,调笑道:“还是出于其他?”
“朋友如何?其他又如何?”越子临饶有兴致道。
“若是朋友,”段长歌道:“某自然坦诚相待,如实相告。”
“若是其他,”
越子临打开止血药粉,取了酒,将药粉尽数倾到酒中。
她顿了顿,道:“旁人打探此事只会让某心生厌恶,若是欢场女子,那便是没眼色不知趣。”
“可如果是你……”
“我如何?”
“某坦诚相告。”
越子临道:“我十分欣喜,少帅拿我做朋友。”
“某从未把你当过朋友。”段长歌认真道。
“若是你,某坦诚相告,某还会告诉你,”
越子临把止血的药酒撒上去,不出意外地看见段长歌脸有些发白。
“疼就咬胳膊,”她把段长歌自己完好的手臂弯到她嘴边。
“再无下次。”她哑声道。
自知心意后,再无他人。
药液浸透了伤口,实在太疼了。
疼得段长歌嘴唇惨白。
她确实如越子临所言那般咬住了什么,不过不是她的胳膊。
是越子临的嘴唇。
凉的,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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