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罗奕吃痛,诧异地盯着逐渐渗出鲜红血滴的手指, 上面一道肉眼难寻的割口缓缓绽开, 直到血色慢慢溢了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微微刺痛。
罗奕惊愣地睁大眼, 还未从这种突发意外中反应过来, 不明白为什么手指只是从她的双翼上擦过就被割开了一道小伤口——什么时候露西看上去柔软无害的蝶翼居然变得比利刃还要尖锐, 就像薄透的纸张一样脆弱又锋利,轻易令人鲜血直流。
这种无声的变化让罗奕的心里下意识地发生了转变,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去处理伤口,正依偎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打哈欠的露西鼻子微微一动, 忽然睁开了眼, 那一滴滚圆的血珠正好沿着切口滑落,好巧不巧就坠在了她的脸颊上。
罗奕心脏顿时一紧,呼吸都要停止了。
实验室外的众人无法预料到这一幕会发生, 短暂的骇然过后, 立刻携带好防护器具与武器,打开大门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了冲进去——
露西鼻翼轻轻动了动, 身体比思维更快,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脸颊,摸到了暖暖的湿湿的的液体,熟悉至极的气味。她缓缓抬起了手,就靠在罗奕的怀中,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指腹上沾染的浓稠血滴, 浓郁的红与苍冷的白对比鲜明, 令她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有种莫名诡异的吸引力。
露西没有动,罗奕也不敢动——鉴于露西对人血的渴望和喜爱,就算自己深受她的喜爱,也完全无法把握她下一刻是否会突然触发深藏的兽性暴起伤人。是的,其实他的心里一直都对露西有这样的担忧和警惕,只是从未表露在人前罢了——
罗奕僵硬着身体盯着露西的一举一动,而这个类人生物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般将手指凑到了鼻下轻嗅,紫罗兰色的眼珠变得深暗幽邃,睫毛微微一颤,缓缓望向他——
罗奕呼吸一窒。
“你……”露西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太确定,上下打量着他,最终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你受伤了,罗?”
罗奕下颔收紧,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露西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来。可他看了几秒依旧只能从中看到类似于疑虑,担忧,关切的情绪,并没有他所以为的贪婪,冷酷,食肉动物狩猎般的盯视,依旧是那个甜美可人的露西。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悄然对玻璃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目光重归温和。
“是我太不小心了,”罗奕试图转移话题,刚想要收回手指起身出去处理伤口,露西却忽然一把伸出手攥住他的手腕,在罗奕放下的心重新提起来的一刻,她不言不语地拨开他的手掌心,然后低下头,在罗奕变得紧张起来的目光下,温柔而强硬地捉住他的手指,把受伤的那一根含入了口中。
罗奕嘶的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惊慌极了。
他能感受到口腔内的柔软和炽热,比人类的温度更高更稠的触感。他知道露西的舌头上生有肉眼不可见的细细倒刺,就和猫类一样,舔人皮肤的时候会带来极大的刺激和轻微痛感。可是显然她此刻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尽可能不让舌头触碰到他的伤口,只是细致而缓慢地□□着附近的肌肤,将每一丝血迹都舔舐干净,甚至把他的手指含在舌根下,没有倒刺的那一面更加柔软,湿润,一路烧灼到人心底里去——
罗奕甚至无法再感受到伤口的疼痛,比痛意更明显的是来自她的□□,明明不带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是类似于动物善意温柔处理伤口的一种更亲密的方式,而她根本不会明白这种动作发生在男女之间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他明白,也只有他会感受到那种、那种——
“好了。”露西不太舍得地放开他的手指,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疑后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抬头看向满脸通红目光微微迷离的罗奕,神色充满期待,就像是想要受到表扬的孩子一般,小声开口,“你没事了,罗……罗?”
罗奕猛然惊醒,倏地收回手,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他慌忙退后两步不敢直视露西的目光,掩盖般地低下头似乎是在查看伤口,而等到他真的回过神来看向手指时,却惊讶地发现,伤处愈合了——没有血迹,没有割口,完整如初。如果不是残留着水光和微微痛感,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在前一刻是否真的被她的翅膀割伤过。
“你……”罗奕一哽,目光陡然就变了,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露西,张了张嘴唇,“你这是……”
露西歪了歪头,见罗奕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没有丝毫要表扬她的迹象,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转过脸去不说话。
罗奕又低头看了看手指,心里的情绪忽然变得更复杂起来。他默不作声地将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舔舐过的地方,抿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下次……别再这样了,露西。听话。”
虽然自此意外后露西让他觉得她的确不是一头只知道喝人血的怪物,野兽,她有情感,可以产生交流,而且会体贴人,有所喜好,也有一定的自制力。但这次的事件也让实验从此走上了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看到了,露西的唾沫对人体有着促进组织再生的作用——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罗奕在心里问自己,觉得内心充满了疑惑和矛盾的情绪。一方面他渴望实验获得成功,从露西身上找到人类进化的方向,延长寿命;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露西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关键”和“有用”,因为只要在她身上发掘的价值愈多,那就意味着她愈发不可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或者得到自由。她只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当成实验材料和数据的活体提供者,被抽血,被刀割开皮肉,剜出骨头,甚至解剖——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为什么她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实验体呢?为什么要有意识和情感呢?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罗奕目光复杂地侧过脸,不能直视露西天真的笑容,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屏幕后众人的脸色是如何兴奋,首席又会如何看待他和露西之间的联系,今天之后她会遭受怎样的对待……不,打住,停止。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只是个实验品而已,喜欢喝人血喜怒不定的类人生物……是的,她不是人类,不属于自己的种族,决不能因为她而毁灭自己——
罗奕深深吸了口气,倏然握住身后的手指,力度大到伤口几乎又要崩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头来,凝视着露西,忽然就低声开口问她,“你的父母呢,露西,他们现在在哪儿?”
露西迷惑地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那个字眼,“父,母?”
罗奕耐心地解释道,“就是生下你的人——生物。”
露西偏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然后望向罗奕,有些好奇和期待,“你见过他们吗?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吗?和你长得像吗?”
罗奕心里有些失望,微微摇头,“我只找到了你。”
露西哦了一声,似乎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罗奕此刻的情绪不稳,歪头观察他片刻,忽然开口道,“那你呢,罗……你是我的谁?也是父母吗?”
他一顿,有些哭笑不得,但静下心来一想,却发觉这个无心之问难以回答,他微微皱眉思考片刻,才犹豫地低声说道,“算是……监护人吧。”
监护人?露西迷茫,于是罗奕再次解释道,“就是……对你负有责任的人。”
哦……露西恍然,眨眨眼睛,凑了过来,“那我呢?”她问,一眼的天真无邪,“我是你的谁?”
罗奕一愣。
她是……他的谁?
他应该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呢,是实验品,毕生最大的成果,人类开启基因锁的钥匙,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甜美动人即将成熟而散发着惑人幽香的少女……他的心血,他的孩子,他的梦想,他的女、女——
罗奕倏然从那个禁-忌词中惊醒,惊慌失措地退后两步,面对露西一脸不解的表情,他复杂难言地撇过脸,嘴唇张了又合,支支吾吾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露西……”
他吞了吞喉咙,发现自己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无法再和她待下去了,闭上了嘴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他即将打开门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逃出去的刹那,身后的刹那忽然开口了,带着点撒娇的娇憨味道,“太无聊了,罗……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玩,我想出去呀罗~”
最后那声呼唤被拉得长长的,带着令人心抖的颤音和甜腻,瞬间黏住了罗奕想要逃离的脚步。
他扶在门框上的手指陡然握紧,背对着露西沉默了许久,最终,低低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出去……只有更大的房间。”
说完他陡然吸了口气,这种类似于撒谎的言语让他的心里莫名难受极了,有些羞愧于面对那充满信赖的目光——他深知自己不能放她出去,即便他有这样的权利也不能。不仅仅是出于实验目的,他不想她离开自己。她是这样聪明敏锐,如果让她意识到外面的天空有多么蔚蓝广阔,有比他更好更可以依靠的雄性,尝到了无拘无束的甜美滋味……她还会心甘情愿地回到金丝笼里去吗?——会吗?
不。她不会的,任何一个有思想的动物都不会。即便是野兽,也渴望自由。
他不会放她走的——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做。所以即使她能从这个房间里出去,等待她的也只是更大的囚笼而已。
罗奕闭上眼,心里深深叹息,然后就听见露西天真而期待继续问道,“那……你会和我一起住吗?”
罗奕喉咙动了动,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微哑,“……你是大姑娘了,露西……女孩儿长大了,就应该一个人住了……明白吗?”
露西坐在地上,歪了歪头,很不解,“可我是你一个人的女孩儿……罗,为什么我们不能住在一起呢?”
那样,她和他就能一起做许多事了呀,她就不会再无聊了呢。多么有趣而美好的事,罗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露西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她只是看到罗奕在听到这句话后脊背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回答她的话,而等到他终于有所反应了,却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晚安,我明天再来”后,什么都没再说,脚步急匆匆地打开门就走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在十几平米的封闭室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沮丧地垂下了头,不言不语。
罗奕逃也似的走出了研究所,面色沉沉一个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他一句话都没说,做好了饭,简单洗了个澡,甚至破天荒地在晚上没有检查前一天的实验数据,默不作声地上了床,安静地闭上了眼。
当天夜晚,他就做了个梦。
那个梦境中发生的事实在过于羞耻,难以启齿,甚至让他在半夜里就一头大汗地从中惊醒,醒来时满脸红-潮,大口大口喘着气盯着天花板,鼻端似乎仍然萦绕着那含有毒-素般幽邃而充满蛊惑的甜腻香气,还能隐约回忆起那张熟悉的满目都是渴-望的紫色眼睛,脑海中回荡着她低哑的,难耐而痛苦的呼唤,这样近,这样真实,这样让人难忘,窒息……
罗奕艰难地闭了闭眼,在黑暗里独坐了许久,忽然喘了一大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动作僵硬地缓缓拉开自己的床单,低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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