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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死了!
包子出院一个月之后突然死了!
白曙站在房门口,看着院子, 有些愣神。
这一年的冬天极其冷, 十一月的天,说变就变, 大朵大朵的雪从空中掉落到地上。白曙瞟了一眼蜷缩在门口的小病公鸡, 那小病公鸡也盯着他, 豆大的黑眼珠,白曙竟然看出了些许怨念。
哎——
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声,白曙顿了一下,踢了这只小病公鸡一脚, 把它踢进屋里。
小病公鸡一进入白曙的房间, 就抖了抖身上的毛,小黑豆眼咕噜噜乱转,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它似乎很满意屋内的温度, 迅速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从一只小病公鸡变回了原来那只精神抖擞的小公鸡。
“咯咯咯——”
小公鸡在房间内走了走,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一样。
“这只小公鸡跟一般的公鸡还真不一样!”白金氏正好把白曙换洗的衣服拿到他的房间, 看到小公鸡,不由得自豪。她家乖孙厉害,这只鸡算是有些眼光!
白金氏现在依然坚持亲自打理白曙的衣服,就连白三朝和她自己的衣服,她都是尽可能扔给老大媳妇、老二媳妇, 或者是老三媳妇打理, 还美其名曰:我们这么老了, 是该该享享儿子儿媳的福了,但是对于白曙的衣服,无论是洗晒,还是缝补,她都是亲力亲为的。
“您今天运动了吗?”白曙盯着白金氏,淡淡地说道。
白金氏整理衣柜的动作停了一下,她转头朝白曙笑了笑,“运动了,运动了,我刚才学你爷爷伸伸腿脚了。”
白曙的眉头皱了皱,“撒谎。”奶奶只要一心虚,就会装得情绪和悦,如果她真的在理,肯定早就骂起来了!
白金氏的眼神有些飘忽,她心中真是无限复杂呀,养了个乖孙,大了倒是管着她了!但和她那天生凶狠的脸不和谐的柔和眼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欣喜。乖孙管她,是因为真的真的很在乎她!哼,肯定比在乎那糟老头更在乎她!
眼看着白曙的眉峰越来越皱了,白金氏只能实话实说,“好了,我待会儿就去伸伸手,扭扭腰……”乖孙非常要说她前阵子感冒是因为动得少,她天天忙着照顾乖孙,照顾这个家,哪里动得少了?
“啯啯啯啯——”小公鸡在离白金氏有一米的地方昂头高声叫了起来。
这声音也真是够嘹亮的,不一下,整片猫儿胡同、金鱼胡同、耗子胡同,养有鸡的人家,就开始鸡飞狗跳了!这大中午的,家里的公鸡集体叫起来了,能不闹腾吗?
白金氏惊喜地看着神气兮兮的小公鸡,再听着外边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恨不得把小公鸡抱起来仔细端详,“这小公鸡倒是个神奇的呀!”公鸡头头呢!怪不得眼光那么好,还就专门就黏着她家乖孙了。
白金氏想到了小公鸡刚到白家时那个蔫巴的模样,“包子的死,外面有人传是因为打鸡血的原因。”她说到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公鸡,再接着说:“幸好前阵子白雄那小子病了,宋医生请了假,调了班,正好避过了这事。要不然,肯定跟牛医生一样,要被包子家的那群人缠上!”不过,也幸好有牛医生,包子家的人才没有想到找一一、二二的麻烦。
白金氏想到这,有些嘘唏。主动提出要用鸡血疗法的是包子的家人,最后包子死了,他家人却去医院找牛医生的麻烦,牛医生也真是可怜。不过这牛医生也不能说没有错。她今天可听王医生说了,虽然鸡血的确是个好东西,华国长久以来就有内服鸡血治病的案例,但是注射和内服达到的效果是否一样,还没有个定数。
不过,卫生部那边已经调查过了,百分十六打过四针鸡血以上的病人,出现了怕冷、发热、拉肚子、荨麻疹、身体局部出现红肿等症状,有些甚至还出现过休克的例子。卫生部曾经给各大医院下发过文件,说新鲜的鸡血并不安全,它的确会对某种特定慢性病有些疗效,但是这些慢性病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病,犯不着为了这些小病而冒着过敏的风险去注射鸡血。但是这个文件下发到各医院之后,并没能引起重视,更不能杜绝鸡血疗法。社会上有需求,所以打鸡血不能停。医院药品不足,人民没有足够的钱去买昂贵的药,这些都是阻止鸡血疗法暂停的因素。
包子刚开始注射鸡血的时候,的确有些调解中枢神级的作用,也的确是促进了新陈代谢,甚至还能抗菌、抗毒,但是随着他频繁地注射鸡血,过敏反应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严重,最后突然就猝死了。
“都是蠢的呀,好好一个孩子,就这样走了!哎,馒头那孩子,肯定是要受家人责怪的了。”白金氏是见过包子和馒头的。但凡在状元高中就读的孩子,和她乖孙是同学的孩子,她基本上都见过,也都能叫得出名字。
白曙紧蹙的眉头还没有松开,自从上次馒头来传达不用上学这个消息的那天起,他就没再见过他。学校已经很久没有上课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没有人来通知他们什么时候去学校了,他们都是想去就去,没去就不去,成天在胡同里、在街道上游荡。
白家的这几个孩子算是被管得厉害的,但是白曙还是跟着白义、一一、二二,还有许卫出去荡过几次。现在外面的气氛非常不对,街上出现了不少身上穿着黄军装,手臂上别着红袖章,腰上系着武装皮带的大孩子。这些大孩子和白曙他们年龄不相上下,有些大孩子还会把皮带拿在手上,这种皮带的两头都有沉重的黄铜铁扣,他们挥舞着皮带,皮带在空中发出“啪”的响声,很是吓人,但大孩子们却笑得非常得意。
白曙见过这些大孩子当街抡着皮带打人的样子,一个瘦老头,被皮带一打下去,头上就血流不止……
“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一个新政权刚建立的时候,总要清查一些与当权相异的思想,这是必经之路,只要过了这段时期,就好了……”这是白金氏和白三朝一直灌输给白曙的思想,可是这会儿,白曙有些疑惑了,这个时期要多久?
大都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热闹了,街上,胡同里,随处可见不上学的学生,甚至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
白启智的工作已经彻底停了,他这几天在家无所事事,甚至有些恍惚,似乎是经历了什么惊吓。
这个春节,白家相较往年冷清了很多,刘清、石正他们没有回来,白昌他们也没有回来,白仁倒是回来了,但他的装扮,令白家人面色非常难看。他也穿上了黄军装,戴上了红袖章,系上了武装皮带……他非常神气,因为他是小红兵了。
那一天,家里只听到白仁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和他的伙伴们做了什么,做了什么,白义刚开始的时候,还一惊一乍,很是捧场,但是白仁越说到后面,白义的脸色就越奇怪,他看了白曙一眼,就闭上嘴,没说话了。
当天晚上,许文志趁着夜色,到了白家。
许文志上个月刚升职,从卫生部秘书变成了卫生部部长。原来的卫生部部长因为“鸡血疗法”的时候,而下台了。从包子死亡,到包子家人到军区医院大闹,再到牛医生谢罪自杀,这一系列事情下来,鸡血疗法的弊端就被众人周知了。而卫生部原来曾给各大医院下发过有关鸡血疗法的弊端分析,但并未明令静止,明知不好而不止,引发了巨大的社会损失。卫生部部长属于严重失职,不得不引咎辞职了。而做了将近十六年秘书的许文志,本以为会在这个位置上做到退休,没想到竟在这个当口,升值了。
屋内,众人围坐一圈。
“人挪活,树挪死!”许文志的话异常坚定!
白启智有些犹豫,“可是爸妈他们?”
白金氏呸了他一声,“我们俩还犯不着你操心,也不看看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操心我们?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
白启智沮丧地低着头,他大学老师的身份,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可不再是个金贵的了!
“离开,隐姓埋名!”白曙的声音在正房内响起,淡淡的,仿佛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留在这里,会连累白家。”
他的话令白启智噎住了,白曙说的话固然难听,但是却道出了事实。白启智想起了他的那些同事,他们现在的境遇非常糟糕。师不师,生不生,社会伦理纲常已经乱了!
“往南边去!”白曙说道,“今晚就走!”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些年,他没再见到过预言的画面,但是危险来临前,他的感觉变得非常敏锐了。
白曙的话令在场的人都惊讶,白启智猛地抬头,看向这个侄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定要今晚吗?”
“嗯!”白曙的声音异常坚定。
白曙发言了,大伙就没再说什么。时间紧迫,白启智没有拖拉,他立刻拉着白玉氏回房收拾行李。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知道,白曙的话,不能不听!他是不凡的,这也决定了他在白家超然的地位,即使大家伙都没有明说,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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