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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老邱这段时间, 过得并不如意。他的虹光阁和琉璃街其他古玩店合并成为了国有大型文玩高级商场, 只面向外国人开放。铺子是大了,但他也从一个堂堂总经理变成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主管。
四个多月前, 他给手下一个售货员小邢批假, 但是到了销假的时限, 小邢还没回来。而售货员的家人却到单位来找人,那可是个孕妇呀!她挺着大肚子,叫嚷着要他把小邢交出来。老邱这才知道小邢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怀孕的妻子才请假的,他在妻子面前以单位出差的名义离家, 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这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小邢的老婆天天搬着一张凳子在商场门口坐着, 见人就问有没有遇到过小邢,我那这客人进进出出的,都被问了个遍, 场面很不好看。”老邱坐在白家厅堂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老丁问。
“早就报警了, 警察那边查到有人看到他往城外走。哦,对了, 似乎就是往都村那个方向走的。”老邱揉了揉太阳穴,春节这几天,小邢的老婆天天到他家门口报到。他今儿个还是翻了墙才出来的。
在院子里玩得口渴,到厅堂里找水喝的白曙听到这,心中一动, “邱爷爷, 那邢叔叔长什么模样?”
老邱不知道白曙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他的样貌比较特殊,很好辨认。他的头秃了一半,高高瘦瘦的,呃,有些尖嘴猴腮,看着不大讨喜,不过很会恭维人。”也就是因为小邢的外貌太独特,所以才有目击证人记得他是往都村的方向去的。
白曙和白三朝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当初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半秃头男。
“他是十月份失踪的?”白三朝把茶杯放下。今天因为是乖孙的生辰,所以待客用的是真正的茶水。
老邱点点头,“对。不过你怎么猜到的?”
白三朝叹了一口气,“那阵子,都村附近有不少村子的村民都报了人口失踪。”
这事情老邢倒是没有听说过,“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那些村民竟然都在十月失踪。
白三朝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自然不会同情那半秃头男。
“这个,我知道。”老丁突然慢里斯条地说道,“十一月份的时候,公安局那边负责这起事件的警察到广和居吃饭。我听了一耳朵,说是那些人到山上打猎,被猛兽吃了。为了不引起社会的恐慌,这才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原来这样!”老邱脸色更不好了,“我听说小邢以前就喜欢打猎……”搞不好这次他也去了……
厅堂里沉默了片刻。
白曙的生日不适合谈这些血腥的事情,老邱忙转移话题,“对了,怎么不见日朝他们?”
白日朝、白三朝兄弟俩感情非常好,可今天是白三朝最疼的乖孙十周岁生日,白日朝他们竟然没有出现,真是奇怪了。
“他们才刚回去。”白三朝话里多了几分担忧。
大伙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秋天那会儿,本该成熟的玉米瘪了米粒儿,大伙都想再等等,看会不会出现奇迹,等到了不得不把玉米秆拔掉的时候,天气又开始恶化了,这冬小麦种下去,可以预想今年也是没什么收成的。
“别说这些糟心事,活一天是一天,开开心心地过吧!”老丁乐呵呵的,在他看来,开心也是活,不开心也是活,何不活得开心一些呢?
白曙的十岁生日,以院子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为背景落下了帷幕。但是在和这欢笑声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厅堂里,气氛却格外沉闷。这也昭示着接下来延续了两年,一年比一年更严重的阿鼻地狱,异常的气候,异常的作物,异常艰难的生存环境,成为了经历过这一段艰辛时期的人们记忆中,最灰暗的时期。当然相较于农村人而言,吃公粮的城里人活得幸福多了。
刘清和石正也在白曙生日的第二天,离开了白家。这一次返校,他们少年班全体成员就要离开大都,前往军事秘密基地参加训练,归期不定。
临别前,石正依旧还是笑得灿烂,没有任何阴霾,他拍了拍白曙的肩头,“曙儿,你等着,等我学成归来,给你当靠山!有我罩着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白立业当场就朝他弹了一个脑绷子!
“你进军校,为的是保家卫国!可不是让你有这样的私心!”
石正捂着脑袋,哈哈大笑,“知道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白曙嘴角抽搐,格外无语。
相比起石正的爽朗,刘清倒是显得阴郁多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白曙点点头。他只希望军校的训练,能让这个金相玉质的少年,少几分别扭,多几分豁达,把他这块美玉表面的灰渍给擦掉,让他散发出属于他的耀眼光芒。
“你记得给我回信。”刘清上车前,最后朝白曙交代了这么一句话。
“好的,会给你回的!”白曙回答。
只可惜,这个承诺,直到五年后,才实现。因为直到五年之后,他才收到了刘清的信,知道了他的通信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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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任小番外
门,还是没有开。
刘英站在白家门口,已经站了很久,门还是没有开。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书店那边还有工作呢。
刘英的脚发软,步伐有些飘忽,身子不断打晃,站都快站不稳了。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大前天,她好不容易借了钱和粮票,排队买到了些三合面,用三合面烙了几张饼。她只吃了半张,剩下的就用油纸包了起来,锁在柜子里。
可是等她下班回到家,打开柜子的时候,却发现饼已经没有了。不用想都知道,饼肯定又是被启后拿去给向凤了。
家里就只剩这几张饼了,这可是她和白启后这三天的口粮,刘英又急又气,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她的肚子饿得绞痛。她用手按了一下肚皮,肚皮窝了下去,没有再涨起来。
“你回来了?”白启后下班回到家里,径直往厨房去。厨房里总会有一壶糖水,只要吃了一碗糖水,他就可以撑过这个晚上了。
“启后,我们家里已经很困难了,求求你,别再把粮食拿去给向凤了好吗?她当初照顾你的恩情,这两年,你也该还完了……”刘英不敢说大声,她也说不了大声了,因为实在是饿得没力气。
白启后也一样没力气,不过他比刘英好些,他才刚吃过一个三合面饼子。他找到水壶,想要倒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他朝刘英看了一眼。
刘英气若游丝,“家里没糖了。”随着粮食越来越紧张,白启后当初的捐赠活动都暂停了,但是,他又有了新的捐赠对象,也就是向凤。他搬空家里,只为补贴向凤。
“你,明天去妈那,借一借。“白启后的声音有些虚弱。其实,他明白,自从他和刘英的户口从家里迁出来之后,他就被爸爸妈妈放弃了。可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前些日子见过大哥和二哥,他们活得很好,虽然廋了些,但精神很好,跟他完全不一样……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坚持不把户口迁出来的,也许不把户口迁出来,他现在也不会饿成这样,他至少还有一个吃饭的去处!
刘英僵住了,她去过白家不下百次了,每一次都被婆婆拒之门外。只有二嫂和二哥,还有大哥,十次有一次会给她一些吃的。她甚至还拉下脸,去找白仁和白梅了。可是那两个孩子,只要一跟他们提到吃的,脸色就不好,也只能拿出一点点口粮给她。她知道,婆婆给这两个孩子的吃食都是定量的,给了她,他们就没吃的。不过,她也知道,婆婆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的。但是,这点粮对她和启后来说,就是救命粮呀!
刘英也曾经想要找白曙帮忙求情,可是白曙比白梅、白仁他们做得更绝。除非是她实在饿得快不行了,他才会给她两口粥喝,其他情况,都当她是陌生人,不带搭理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荒灾越来越严重!渐渐地,白家的大门不再打开,即使她在外面站得再久,即使她把门敲得再响,门始终都没有再打开。
刘英边走边想边哭,她强撑着身体回到书店。
书店的休息室里,放着一排玻璃瓶子,瓶子里放着水,水里泡着绿色的小球藻,看起来有些像海苔。这是刘英跟同事学习怎样养育的,小球藻这东西不仅营养高,而且还能治疗水肿。她已经往肚子里灌了几天的水,早上搬书的时候,手臂上不小心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骇人的是流出来的是黄色的血水。
刘英往其中一个玻璃瓶里掏出一把小球藻,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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