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 太子殿下竟然还认得本王。”
说来,萧佑瑭其人,在大周是个特别的存在。
曾经大夏末朝的储君, 后又成大周初年的太子殿下,如今大周的锦王殿下。新旧朝更替誓不改母姓, 被幽禁在京城南郊别宫中。自从十年前东宫事变, 他便与他手下的势力在紫禁城内甚至大周销声匿迹。
近九年没出现的人,突然深夜现身西宫,徐浩然的酒被吓醒了。
萧佑瑭倚在凉亭的廊柱上, 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徐浩然狼狈至极,有种脸皮全被扒下来踩碎了的羞耻, 瞬间恼羞成怒了!他狠狠推开身后之人, 抓起衣裳便飞快地往身上套:“滚!快给孤滚!”
那少年被推得一踉跄, 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地。脸蹭着案几尖角过去, 鲜红的血当场便渗了出来。他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仓皇地退出去。
“舅舅……”徐浩然掩好衣衫,站起来腿角落的椅子上坐下。脸上还带着红晕, 眼底渐渐带了丝狠厉之色, “你怎么会来西宫?”
萧佑瑭挑了挑眉, 施施然走到他的对面,拍了拍衣袍下摆坐下:“闲来无事, 来瞧一瞧本王的外甥。”
他今儿可算来得太巧, 不用费心去抓徐浩然的小辫子, 他自个儿就捧着送上门来。萧佑瑭一手撑着下巴, 摆出一副聊家常的姿态,笑说:“太子殿下好雅兴,对湖情尽风月之事,是否别有一番意趣?”
徐浩然的脸倏地涨得青紫,恨不得找地缝钻下去。
“你住口!”徐浩然抓了东西就往对面砸过去,“别以为孤唤你一声舅舅,就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孤的事儿,轮不到你多嘴!”
“哟,玉势碎了呢?”萧佑瑭却没理会他,眼睛盯着地上他随手砸的东西,笑得说不出的讽刺。
徐浩然怒极,扑过去就打他。
萧佑瑭与徐浩然这废物可不同,年幼之时便作为大夏储君受过系统教导。帝王之术与君子六艺他样样精通,武艺更是一等一。他身子未动,偏头闪开。抬腿一脚,轻易将徐浩然给踹得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瓜果的案几上,果盘与案几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徐浩然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萧佑瑭抚了抚衣袖,慢慢走来在他的面前蹲下。一手捻着鬓角,端着一副和蔼又温润儒雅的模样:“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急躁?本王来此,不过是想与外甥叙叙话。若太子不介意,不如坐下秉烛夜谈?”
— —
蔡何轩发动宫变之时,萧国使臣见势不对便向徐慧茹请辞。
彼时京城各方势力都忙于各自的成算,礼部只按照往年旧历,以女皇的名义反赠与萧国,格尔托亚一行人便匆匆归国。途中遭遇大周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路上耽搁了许久,辗转过了四个月才抵达萧国首都。
仆一进城,全员没修整,直接进宫去复旨。
格尔托亚率领着车队,拉着从大周带回的礼品,一路张扬地往皇宫驶去。
失踪多年的十一皇子人在大周的消息,格尔托亚早在曝光之后便飞鸽传书回来。萧国国主早就在等着,耐着性子等宦官唱完大周礼单,迫不及待将一行人被传召到御书房,与他细细分说。
格尔托亚对萨博的所作所为早有微词,行完礼后,不偏不倚地将在大周发生的所有事一一汇报。至于萨博没能将阿尔列顺利带回,反而惹怒他之事,自然也一丝不苟地全告知了国主。
不出所料,萨博不仅没得到预料的赏赐,反而罚俸三年,降职一等。
且不说萨博偷鸡不成蚀把米,暗自悔得肠子都青了。霍林*雷奇犽确切知晓了阿尔列的近况,心中已然激动得无以复加。格尔托业还颇为有心地奉上一副阿尔列的肖像画,果不其然,霍林*雷奇犽欢喜得不得了。
将画像挂在御书房,素来火爆残忍的国主竟接连两个月对朝堂内外和颜悦色,更不曾斩杀过一个人。
如此反常,远在大周的十一皇子尚未曾露面,通过萧国国主的态度便已然隐隐震慑了诸多有心之人。区区一个出身令人不齿的皇子,走失十多年竟还能如此得上圣眷,实在令人心中难安。
萧国各方势力暗中的浮动,暂且不提。
霍林*雷奇犽找阿尔列的决心经过十多年,早已演变成执念。不论阿尔列是否愿意回国,他是非要将人认回不可!霍林的人如今已经根据格尔托亚所查信息和阿尔列的画像,追去了大周南边。
……
徐皎然一行人回到闵州,已经是梅雨季节。
一路上为了掩饰行踪,辗转了多处。加之天气有异道路难走,比预估的多耗费了一个半月才到。岑九长雪接到来信,一大早便在城门外候着。徐皎然遭遇刺杀一事他们最近才从信中得知,心急如焚。
城外道路两旁,杨柳青青,又是一年春雨。雨水沙沙地冲刷着新绿的枝叶,田野里一片喜人的绿意盎然。
掀开窗帘出神地望着车外,看到熟悉的景熟悉的物,徐皎然紧绷了许久的心弦松弛了下来。说来也是讽刺,明明生于皇宫,长于京城,她竟然对这旅居的闵州最有归属感与安心之情。
她突然笑了下,或许是皇宫太冷,而她在闵州生活过的岁月最惬意吧。
远远听到打马的声音,清晰的雨声,黄牛低沉的哞哞声,以及农田里冒雨耕田的吆喝声,钩织了一副安宁祥和的田园之景。显然京城政权的震动不曾影响到这里。徐皎然怔怔地看着,放下车帘。
赵瑾玉睁开眼,默默地凝视着她的侧脸,眼神有些闪烁。然后在徐皎然察觉之前迅速移开视线。脸骗过去,嘴里低到听不见地一声哼。
他近来都是这个样子,徐皎然已经习惯了。
心道怕是又在别扭,这个年纪的少年脾气躁也属正常。徐皎然便次次只当没看到,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儿。
于是眨了眨眼,又陷入沉思。
城门就在前方了,城门口凉亭里徐府下人远远看到马车过来,有些冒雨迎了上来。车夫见状甩了一下马鞭,加快脚步,往城门口驶去。
到了跟前,岑九不等马车停下,嗖地一声飞进了马车内。
冷不丁地闯进来,发现赵瑾玉在徐皎然的马车里,他眉头当即挑了起来。这姐弟两的情分何时这般融洽了?
岑九这张脸,心中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赵瑾玉有些恼怒,这一个两个的怎地都如此爱管闲事?他跟徐皎然怎地就不能多亲近些?他睁开眼,狭长的眸子冷森森地扫了过去。那戾气的眼神,跟吐着信子的毒蛇似得,直教岑九鸡皮疙瘩起一身。
岑九一愣,转而勾起了唇,哈哈一笑。
“哟吼,你小子不错啊!”大喇喇地往赵瑾玉徐皎然中间一挤,他一屁股坐到徐皎然身边,兴致勃勃道,“上京一趟,眼神练得像模像样。”
赵瑾玉瞥了眼两人的距离,毫不留情地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
岑九迅速一闪,眨眼间换到徐皎然的另一边。一手搭在徐皎然肩膀上,不满地冲赵瑾玉叫:“哎,你作甚!”
“不准靠近本公子,脏。”
赵瑾玉冷冷吐出几个字,嘴角邪气地勾了起来。车帘被风吹起,照着他半张脸,白皙如玉。他冷淡地瞥着跟徐皎然挤一起的岑九,鸦青色的浓睫下瞳色幽暗,眼尾高高地吊起,十分嫌弃的模样。
岑九额头青筋一跳,怒道,“你嫌弃谁呢!”
“身上味儿这么大,”赵瑾玉语调奇异地上扬,显得格外的乖戾欠揍,“别沾到本公子衣服上。”
“小子你找死!”
徐皎然扶额,一把抓住被赵瑾玉一句话气得跳脚的岑九的后领,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赵瑾玉的额头:“你好好说话!”
赵瑾玉浑身一僵,眼睫毛飞快地抖了几下,头偏去了车窗。
徐皎然见他闭嘴,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闹腾的岑九,“一上来就没个消停,你到底来此作甚?”
岑九抱着大刀,往车厢上一靠,“来看你死了没。”说着他歪了下头,上下打量了徐皎然,耸肩,“现在看来活蹦乱跳的。”
“命大死不掉。”
徐皎然这次吃了深刻的教训,心中有些惘然。
岑九定定地看着她,皱了下眉,想说什么。不过想起前儿那封信,他对徐皎然此次京城一行的凶险也有所了解。若非侥幸,怕是真没法活着回来。
“不如,往后你也跟着本大爷习武吧。”
虽然抵不了什么用,岑九摸着下巴想,但若以后再遇到刺杀伏击,逃命至少会更利落些,“虽然你这把骨头都老了,但只要你肯下功夫,本大爷保证你下次还死不了。”
徐皎然:“……”
“哎对了,你那男宠呢?”岑九就说哪里奇怪,原来是没看到阿尔列那跟屁虫,“那小子真是那劳什子的萧国皇子?买男宠还能买到别国皇子,天底下真有这等奇事?本大爷怎地就这般不信呢……”
说着,他还到处张望。马车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连边的翻找,好像阿尔列那么大一个人能藏木缝里似得。
徐皎然没说话,赵瑾玉嫌他烦:“引发那次刺杀的缘由就是萧国使臣认出了他,你说他是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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