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黑屋》45.受辱

    她说的那样自然，眉梢眼角还带着稚气, 云聿植沉吟了一会儿, 竟然有些相信。
    但从他万年沉峻的面色上，却难以窥出任何线索, 云昭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算是过关, 好在云聿植没有再提这件事。
    不过直到最后他吩咐即安来送云昭回棠堂去的时候，他果然信守自己的话, 重新拿了一本字帖递给云昭, 是比较适合女孩子们练习的簪花小楷，字体小巧秀气。
    见他这样, 云昭心知肚明, 自己再怎么说，一时半会儿云聿植是不会改变他的决定了。
    云昭微微一笑，索性接了过来, 随后便回了棠堂。
    这样也好，凡事过犹不及, 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不知道的是，望着她的背影, 云聿植的面色阴沉如水。
    ******
    城南书院在广陵的郊外, 地方很偏僻, 并不是真的位于广陵城南, 而是有点偏西, 坐落在覃山半山腰上。
    马车悠悠走了不知道多久, 云昭从睡梦中一脚踩空, 身体猛然一怔，睁开眼睛，恰好听到车厢外面云芷绘的声音，似乎是在和哪家的小姐在说话，若不是声音太大大咧咧，其实挺像一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你们先走吧，我还要等我五妹呢······就是云昭，她早就没事了——我大姐，她早走了，二姐肯定跟着她，你去看看呗——哎，云昭！到书院了，你倒是下车啊！方之语还在等我呢！盈翠你动作快点去看看她在磨蹭些什么——”
    车厢门壁上响起一阵“咚咚”敲击声，盈翠朗声问：“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云昭揉揉额头，竭力从梦里那种恍惚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她伸手掀开帘子，打开内锁，然后在盈翠的搀扶下下了车。
    刚从较为幽暗的车厢里出来，外面白花花的阳光亮的有些刺眼，盈翠见她眯着眼神情有些蔫，就替她戴上了帷笠，长长的面纱从竹箬上垂下，云昭果然觉得适应了些。
    云芷绘早就习惯了她娇滴滴的身体，不由分手过来拉住她，刚要说话，就听见旁边一辆马车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芷绘，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且等等我。”
    云芷绘不由停住，对上云昭投来的询问眼神，她撅着嘴道：“看我干吗，我可没法给你提示，我也不太记得这声音是谁。”
    云昭默然，她发现自己对这声音也一点儿都不熟悉，没有一点关于它的印象，所以才想着能不能从云芷绘这里得到什么提示，看来是她想多了。
    直到叫住云芷绘的女孩从那辆马车中出来，她才露出一抹恍然，对云昭挤了挤眼睛，然后皮笑肉不笑道：“宋思梦，你叫我有什么事？”
    哦，是她。
    云昭知道她是谁了。
    真是冤家路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脑海里正蹦出的这个词，宋思梦那辆马车上，又走下来一名少女，穿着金银错串木兰花纹半臂，内搭一件石榴红点翠缠枝纹襦裙，精致的眉眼笑意甜甜。
    云芷绘吃了一惊：“宋家表姐？你今天怎么坐宋思梦的马车来书院？”她话一出口，就看到宋真真的表情略微僵了僵，宋思梦笑意盎然，意味不明地挑眉睨了一眼宋真真。
    云芷绘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宋真真表情在被宋思梦看了一眼之后，不悦就变得很明显，云芷绘皱了皱眉，解释道：“宋家表姐，我不是说你们姐妹关系不好——我只是——”
    她说到一半，卡住了，只是什么呢？她都快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想说的就只有那个。
    好在宋真真调整的很及时，笑着打圆场道：“我的马车昨日坏了，所以今天只能和思梦挤一挤啦。”
    而宋思梦明显意不在此，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云昭之后，下巴微抬道：“想必你就是云五小姐云昭吧？我是宋思梦，真真的嫡妹。”
    她吐字清晰文雅，姿态拿的很足，配上那双天生的柳叶吊梢眉，看上去多了几分高傲，尤其是在她刻意加重“嫡”这个字音的时候。
    云昭罕见地看到宋真真脸色漆黑一片，却沉默不语，心道果真一物降一物，看来宋真真在宋府过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啊，那她就放心了。
    “宋二表姐。”云昭点点头，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我很久没来书院，想先去选课，您也一起去吗？”
    如果不去的话，那请让个路我要走啦。
    宋思梦明显迟疑了片刻，云昭是因为出事，所以才大半年没来书院，而她不一样，她的课可早都选好了，如果这时候陪云昭去选课，后面就会耽误自己的第一堂课，但若不跟去，不说服对方选自己选的课，有些事情就没那么方便了。
    想到这儿，宋思梦咬咬牙，扯开笑脸，冲云昭道：“自然是同去，许久没有见到书院里的郑女先生，正好趁此机会去拜访她，我们走吧。”
    云昭：“······嗯。”为什么这个瞬间她觉得宋思梦和平时努力讨好云聿植的自己有一点像？
    云芷绘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听云昭等人说话已经耗光了她最后一点耐心，见终于可以走，她便一把拉住云昭小跑了几步。
    “四小姐——您别拉着五小姐，她身子弱，禁不起你——”盈翠在后面无奈地劝阻。
    云芷绘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腾地缩回拉着云昭的手，不满道：“行了，我知道。”
    宋真真察言观色，见盈翠还要跟上，忙卖了云芷绘一个面子朝盈翠笑道：“里面用不着你，颂院从来不许人带侍女进去的，你是第一回送五妹妹来书院吗？”
    她说的十分自然平常，眼睛也全神贯注地看着盈翠，仿佛只是问她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周围没有跟上的贴身侍女们，却有不少都偷偷拿眼去瞧盈翠，似乎她是个异类一样。
    云芷绘果然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盈翠这人怎么当的差，云昭才小半年没来书院，她一个做丫鬟的却连这种常识都忘了，比她的紫荷差多了，偏偏还那么凶。
    盈翠闻言也很尴尬，她虽然是一等丫鬟没错，但是以前在棠堂里，因为和赤樱处处规劝云昭，反而在她心中更中意只带着小丫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打算跟进去，结果竟像乡村里的仆妇进了城一样惹人注目。
    自己被人瞧不起也罢，还给小姐丢脸。
    她往后退了退，歉意地放开云昭。
    云昭却扶着盈翠的手，乌凌凌的眸子微微闪着灵动的光，道：“大表姐有所不知，她就是第一次来啊，我以前有些顽劣，上学也只是敷衍，自然不会让她跟来，寻常的也只带两个小丫头便觉得够了，现在决定认真从头开始，才带了她来，有她在，除了读书我便凡事妥帖了。”
    宋思梦在旁听着，自然懂得事情为何如此发展，不仅如此，她还看出云昭很重视这个丫鬟，于是帮腔道：“你眼光真好，这个丫鬟举止安静的很，一看办事就很稳妥，比我的青禾也不差。”
    云昭微笑着应了。
    盈翠最终留了下来没有跟去。
    云昭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她，见她已经和几个靠的近的丫鬟攀谈，嘴角不由得绽开一朵微笑。
    那些丫鬟对待盈翠的神态再不复之前的瞧不起，反而很有几分羡慕她当众被几位主子抬举之意。
    宋真真也发现了，暗暗咬了咬嘴唇，她忍不住一直盯着云昭看，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学会了见招拆招？
    然而还未容她多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四位少女顺着藏青长条石板铺就的路走了一段，就听到隐隐约约的争执声，里面还夹杂着几声啜泣。
    越走近云昭越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就连云芷绘也觉得如此。
    拐过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花园的开阔场地上，一群人围在三个女孩身边，其中一个身量最高挑的，正趾高气扬地说着什么，声音颇大。“······洛敏娇行为浪荡，就是个贱人——她自愿跟人夜奔，还想赖到我父亲头上，还气病了我母亲，今天这笔账我要好好跟你算算······”
    “呜呜呜······你闭嘴！不许你骂我母亲——你还我母亲——我知道——呜呜······”云芷柔哽咽难言，死活说不出话来，便梗着脖子去推那个女孩，想阻止她继续骂洛氏，但她年岁最幼，本就没什么力气，还被那女孩身边的几个人抢先推倒，手臂重重撞在旁边景石上，疼得哇哇直叫。
    云芷幽煞白着一张脸，死死把云芷柔抱在怀里，捂住嘴，不许她再说什么，包围她们的圈子渐渐缩小，四面八方都有人趁机或掐或打，她只好伏在云芷柔身上，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