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声音掉了》81.我、我们、回家。

    最近妹妹总是很晚回家, 真教人担心。
    君以沐左顾右盼, 然后挨着墙边往前走了几步，躲到路边的大树后边, 确认树围够宽大后她才慢慢地把探出头，看着前边的苏凉。
    妹妹才来这边两周, 上周还生了病, 好不容易好了呢，这个周末就又一个人跑出来到处乱跑，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君以沐捂着有些破烂的书包继续往前跑了几步, 蹲在一辆三轮车后边。
    苏凉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
    她的身后只成行的大树，一辆蓝色的三轮车，路上也没有别人，可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似的。
    大概是想的事情太多了容易致幻吧，苏凉这样安慰自己。
    上星期苏凉无意间从老妈手机上看到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两个人吵得很凶, 男人说他要去别的地方, 再也不回来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 她和老妈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君以沐要怎么办呢, 总不能老是吃泡面啊, 会长不大的。
    为什么要管她？苏凉有时候也为自己这种瞎操心的心态感到恼火, 她们离开后, 君以沐总会有她的生活方式。
    可是, 或许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苏凉抬头看着眼前的大门对着手机上的地址再看了一遍，就是这里了，本地比较大的一个福利院。
    虽然十五岁通常福利院不要，可是君以沐那么小，而且还有听力障碍，应该可以放宽条件。
    在苏凉印象里，福利院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很多孩子在一起，总比君以沐总是一个人要好得多，不会那么孤单和无聊。
    说起来，苏凉觉得君以沐确实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以至于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
    比如喜欢光溜溜的睡觉，虽然现在天气是有些热，可至少随便穿件小背心也好得多，苏凉有些头疼地捂了捂脸。她想起了君以沐身子贴着她后背的那种感觉，莫名就全身会有臊感。
    君以沐完全都不会么？苏凉有些挫败。
    可能君以沐不在意这种事情吧，等她长大一些应该就会知道什么是害羞了。
    福利院？
    君以沐眼睛一下子就酸了，妹妹难道以为我会不要她吗？
    妈妈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君以沐知道昨天晚上妹妹和妈妈在隔壁吵架了，  可是她的助听器只有一边有用，还被摔过，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都怪我是个没用的姐姐。
    君以沐跑上前去，拽过苏凉衣角把她拖到边上，不给她进福利院：“回家、我、们回、家。”
    “你、你怎么在这里。”苏凉被突然跑出来的君以沐吓了一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好告诉君以沐，她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福利院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可是终究是没人疼没人爱才会被送到这里吧。
    君以沐现在只想赶紧带着妹妹离开这里，好像晚走一步苏凉就会被福利院的大门咬一口似的。
    “回、家。”她埋着头，拉着苏凉衣角，像头小牛似地弓着身子往前拉苏凉，顺便抬手抹了把眼泪。
    才不要让妹妹看见我在哭呢，我可是姐姐，厉害的姐姐。
    苏凉再次回头看到眼近在咫尺的福利院大门，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个地方的，可是一转过来看着君以沐越走越慢以及耸得越来越厉害的背，她只好先不去想福利院的事情了。
    衣服都快被拽烂了，苏凉伸手拉过君以沐的手，在她手心里捏了捏：“你怎么了？”
    或许……她可能知道了我要把她送到福利院的事情吧。
    这样一想，苏凉心里边的愧疚感就变得更重了些，上前拉住君以沐，低头看着她满脸的泪，更加手足无措：“你不要哭。”
    “我、没哭、才、没哭，呜呜呜……。”君以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这下看你还怎么做姐姐，君以沐拿手背抹着泪，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只好抓过苏凉的衣服在脸上擦了擦：“嗝、我没、哭。”
    “嗯嗯，你没哭。”苏凉不会安慰，她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完全是心里太过意不去了，所以觉得好像错都在她似的。
    君以沐好一会才总算止住了眼泪，她拉过苏凉的手，抿了抿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不、要去孤、儿院。”
    “我不是说你没有照顾好我。”苏凉更加局促不安：“只是觉得孤儿院也挺好的，有那么多伴，一起吃饭睡觉什么的。”
    妹妹是觉得太孤单了吗？
    君以沐看着有些抓耳挠腮的苏凉，也开始不安起来，肯定是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
    “可是我也会陪你吃饭睡觉啊，你不喜欢和我睡了吗？”君以沐肋邦子鼓了鼓，斗大的泪即时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抹掉。
    君以沐重新恢复眼神，认真地盯着苏凉。
    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呢，妹妹居然还想着和别人睡觉和吃饭，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没有，和你睡觉很好，很好。”苏凉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好拉着君以沐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算了，再观察观察看看吧，君以沐这么不情愿去福利院，哭得这么伤心。
    公车上君以沐把掉下来的眼泪抹掉，继续认真地盯着苏凉。
    苏凉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车上虽然不会很挤，可也是满座啊，她和君以沐站在中间本来就很显眼，君以沐还不扶着，光拽着她的胳膊了。
    这也没什么，可是君以沐盯着她一动不动，光掉眼泪。
    “不哭了好不好？我们不去福利院。”苏凉涨红着脸，得摁住被君以沐扯着的衣服，还得抓着扶手，别提多尴尬的。
    君以沐又抬着手背抹了把泪：“嗝，我、没、没哭，嗝。”
    呃。
    车身摇了摇，君以沐一趔趄就往后倒去，苏凉手急眼快地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站稳后，苏凉脸前已然湿湿的了，君以沐的眼泪正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滑，而君以沐的手也自然而然地环上了她的腰。
    哎，算了算了，苏凉一只手抓紧头上的扶杆，一只手紧紧地环住君以沐以防她再次被公交甩倒。
    好不容易到站了。
    苏凉抓扶手的胳膊都要掉了似地，君以沐却在她怀里呼哧哧地打瞌睡。
    “醒醒。”苏凉把懵懂的君以沐扶到了车下，顺带把她摇醒了些。
    君以沐全程都拉着苏凉的衣摆，迷迷糊糊地的看着周边，过了好一会她才完全醒过来：“阿、阿凉、我、们在、菜市、场、吗？”
    “你才发现吗？”苏凉在君以沐脸上搓了搓：“现在醒了没有？”
    君以沐摇了摇头，把脸伸前一些说：“你再、揉、一揉可、能、就醒、了。”
    “别闹，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
    “想……。”君以沐突然眼睛就又酸了起来使劲地摇了摇头，拉着苏凉往菜市场外边走着：“不、不做、饭。”
    君以沐的力气，当用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大，苏凉被拽得踉跄几步就走到了菜市场门口，最后只听见菜摊上的大妈一声暴吼：“小姑娘，白菜你还没给钱呢。”
    呃……
    把白菜还回去后，苏凉无奈用手代替了衣服递给君以沐。
    再这么下去，她的校服一角都要扯出一个洞来了，而实际上校服胸口处现在还有抹湿意呢，全是君以沐的眼泪。
    “你要带我去哪里？”苏凉时刻注意着君以沐的表情，努力冲她挤出些许笑容，哄着她，生怕她一会又当街哭起来。
    真是个十足的泪人儿。
    君以沐看到苏凉笑笑的样子也高兴了些，没有再掉眼泪，只是心头却还是酸酸地，她伸手指了指前边的一个招牌：“带、你吃、好、吃的。”
    一定要让妹妹吃好穿好，让她不要总想着去福利院的事情，君以沐摸了摸裤袋里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零钱，继续拉着苏凉往前边。
    吃KFC会不会有点奢侈了。
    苏凉站在点餐台边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君以沐，她想不明白前天些还那么抠的人怎么突然要吃这些东西。
    “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姐、姐有有钱。”君以沐再次紧了紧裤子口袋里卷成团的零钱。
    虽然要让妹妹吃好的，可是也要精打细算才行，最近妈妈没有送钱来，爸爸也没有给她钱。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之前就应该少吃些泡面，吃白饭还更省些，君以沐暗自责怪自己没有好好为妹妹打算。
    苏凉低头看了下被紧紧拽着手想了想：“我没有想吃的，你想吃什么？”
    “没、没有、 我不喜、欢油、炸的。”君以沐赶紧摇头。
    “咦，说话很可爱的女孩子啊，我记得你，我记得去年夏天，你来买了一个甜筒的对不对？”
    点餐台的服务生对君以沐说话的方式记忆犹深，不过对于事件的记忆更深一些：“我记得你是想买给奶奶吃的，觉得好乖哦。”
    “咦？”君以沐抬头看着点餐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君以沐已经不记得点餐员了，不过她之前确实来这里买过一个甜筒，因为有同学说很好吃，她问奶奶，奶奶说没有吃过，所以才跑来买的。
    苏凉见后边又有人上来排队，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指了指餐牌说：“那就要一个甜筒吧。”
    “可、可、是吃、不饱、的呀。”君以沐连连摇头。
    “我反正也不饿。”苏凉说着从口袋里搜了钱出来付掉。
    本来还想着用来买些好点的菜呢，省省吧，下周的生活费都在这里了。
    君以沐赶紧拦着她，然后把口袋里捆成团的毛票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准备数的时候才慌里慌张地问的点餐员：“多、多少、钱？”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苏凉看着君以沐推向点餐员的一堆毛票，脸又一寸寸地变成了粉的，君以沐这是存了好久的毛票吧，现在市面上很少见的那种都有。
    君以沐小心翼翼地接过甜筒，一转身就赶紧呼啦着苏凉说：“快、快吃、不、不然、就化了。 ”
    君以沐显得很焦急，明明只是一个甜筒，她却仿佛又要哭出来似的，苏凉怔了怔，有些尴尬，笑着说：“你、你吃吧，给你买的。”
    “你、你吃。”君以沐使劲摇头，再往前伸了伸冰淇淋，然后就哭了出来：“不然要化了。”
    “ 好、好吧。”
    苏凉有些不自觉地学起了君以沐说话，边上好些人看着她们直笑，她只好上前轻轻在甜筒上抿了口，然后拉着君以沐走到了外边。
    君以沐从店里出来后就低头看着甜筒上白色的尖尖，过了会，她又把甜筒拿到苏凉面前说：“你吃。”
    苏凉怕她又要哭只好老实地又咬了一口。
    看着被咬掉一口的甜筒，君以沐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吃、吃、掉、就好、了。”
    “怎么了吗？”
    “给、奶、奶买、的，她没有、吃到。”君以沐小肩膀一耸一耸：“天、气太、热、化、化掉了。”
    尽管已经跑得很快了，还是化得只剩下一点点，奶奶还不肯吃，让她吃。
    原来是这样，难怪一直让她吃，是怕化掉啊。
    苏凉小心翼翼地把甜筒接过来，然后放到君以沐嘴边：“那就现在吃掉好不好，大口一点。”
    妹妹在笑呢，君以沐轻轻凑到甜筒上咬了小口，然后就摇头说：“买给你、吃的，你、快吃、呀。”
    最后还是买了点菜回家做的饭解决了晚餐的问题。
    至于福利院的事情，苏凉也很无奈看来君以沐是很不喜欢那里，去洗澡的时候故意翻出来很多关于福利院的□□搁在桌子上放着。
    君以沐下来的时候，苏凉低下头玩着手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说：“其实我就是去福利院那边散散步。”
    还是不要告诉她我的打算好了，苏凉想。
    听到苏凉这样说，君以沐还是略微有些担心，她的这个妹妹要是下次又自己跑去福利院，给里边的人带走可怎么好。
    毕竟妹妹那么好看。
    “嗯，我会、给、你买吃、的，买、衣服，总、之，你不、要、怕，我会、好、好对你、的，不、让你、被、孤、儿院、带、带走。”
    呃？
    苏凉指节松了松，手机便滑落在被面上，陷出个小小的坑来，好一会她才理清楚思绪，明白君以沐哭的原因是以为她想住进福利院里。
    这个傻瓜，苏凉慢慢躺进被子里，看着君以沐的后背。
    她又穿着那件破了个洞的睡衣，苏凉看着那小块裸露着的肌肤，眼睛慢慢有些模糊，那样一小点白色，慢慢在晶莹的液体中放大，放大，比太阳还要灼目。
    苏凉把被子往上撂了撂，挡着眼睛，假装睡着。
    妹妹好像在床上的时候就会很乖地闭眼睛睡觉呢，不知道新闻有没有听进去，君以沐收好平板和日记本。
    摄手摄脚走到床边，很轻很轻地摸了摸苏凉的头发，在她额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下，下一秒又很快地躲到了床底。
    已经……习惯了她这种略为变态的毛病，苏凉展了展眉毛，被亲过的地方总觉得痒痒的，感觉到君以沐正探出脑袋来看她，她便眯起眼睛一副熟睡得不得了的样子。
    妹妹没有发现呢。
    君以沐这才开始脱衣服，露出了削瘦的小身板关掉灯后轻轻地钻进了被窝里侧身缩在苏凉旁边，伸出手，扯住苏凉的衣角。
    世界一如即往地安静，可手心里拽着的是最嘹亮的声音，那样的声音，能去到比风还要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