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离京城约二百来里的一条林间小道上。
一队人马正在不徐不急地行进着。
队伍最前面是骑着马, 腰间暗藏弓刀的侍卫, 中间是三辆马车, 后面又有七八个侍卫押后。
孟韶与夏侯明景就坐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
天气已近炎夏, 不过外面林深草密, 有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太阳的热力,所以即便是在路途之中, 不方便用冰,马车里也是凉意阵阵的。
车中,孟韶手中执了棋子, 正在苦苦地思索,下一步该走哪里。夏侯明景却是神态悠闲地喝着茶。
那天孟韶请假不成,夏侯明景却是接到了一个折子。有人参浙江督抚办事不力, 上任两年以来, 都没能将浙江的土地、户籍核查清楚。夏侯明景就决定要到江南走一趟, 顺便也带上孟韶,帮他将葬父之事了了。
跟太子商量后, 因怕打草惊蛇, 夏侯明景就只带了两个户部的官员,并十几名侍卫, 轻装上路了。
因孟韶的父亲葬在青州,所以还要先去青州一趟, 为掩人耳目, 夏侯明景索性对外说是要去青州公干。
如今他们出来也有三日了。每日里晓行夜宿, 住店打尖, 走得并不快。
因在路途之中,车上闲坐无事,所以两人经常下棋。
可惜孟韶棋艺不好,十回里倒是有八回是输的。就是赢的那两次,大多还是夏侯明景故意让着她。
孟韶原本并不怎么喜欢下棋,只是路上无事,她也不想总是输得这么惨,就趁着打尖住店时去买了一本棋谱。这不,她如今是一边看棋谱,一边思索,思索完了再落子。
夏侯明景看着孟韶,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今儿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现学现卖了。”
孟韶闷头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道:“现学现卖怎么了?只要能赢就行了。”
夏侯明景一笑:“输赢有什么,不过是路上无事,逗个乐子罢了。”
孟韶不语。心想,你每次都赢,当然觉得输赢无所谓,可是我每次都输,也是很影响心情的好不好?
她也不理夏侯明景,手中拿着棋子,继续思索着。
孟韶低着头,夏侯明景就只能看到他白|皙的额头,还有乌油油的头发。看他认真的小模样,夏侯明景真想伸手拍拍他的头。
终于,孟韶落下了手中的棋子,抬起头来望向夏侯明景,脸上的神情既期待又忐忑。
看来孟韶是很想赢这一盘棋了。夏侯明景心中好笑,他倒是很想让他赢。
孟韶赢棋后的高兴样子,夏侯明景看了心中也是欢喜的。仿佛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一样,他的眼睛总会亮得如同夜空里的满天星光一般。
只是,想让一个棋艺差你很多的人赢棋,还要不着痕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侯明景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拿出陪父皇下棋的精神劲儿,才算是让孟韶赢了这一局。
果然,孟韶高兴起来,得意道:“殿下你看,现学现卖还是很有用的。”
孟韶虽然尽力做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嘴角早已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夏侯明景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满天的星光,璀璨,亮人眼目,他又想伸手摸|他的头了。
他握了一下拳,转而拿起了手边的折扇,轻敲了一下孟韶的头,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太傻。”
孟韶摸了一下头:“殿下干嘛打我?莫不是输了,生气了?”
孟韶小|脸白净,双目乌溜溜地看向他,神情似嗔似喜。
夏侯明景突然觉得有些热,他打开折扇,随手摇了两把,刚想说我赢了那么多次,不过是输了一次,有什么可生气的,就听外面一阵喧闹,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夏侯明景挑起了帘子,问道:“什么事?”
就见两名侍卫拖了一个人过来。之所以说是拖,是因为那人腿上中了箭,两个侍卫架着他,可能是嫌他走得太慢,直接将他拖在地上拖了过来。
“殿下,这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这一带林深草密,我等怕有强人,想着这人莫非是强人派来的探子?所以就将他拿了下来,还请殿下定夺。”
夏侯明景下了车,扫了一下地上之人,还没开口说话,就见他抬起头来,喊道:“殿下,我不是什么强人啊,更不是什么探子!我,我是到青州去送信的。”
竟然是宋怀瑜!夏侯明景眼晴一眯,大概明白他为何要偷偷跟着了。
他怕孟韶看见,一抬手,刚要叫侍卫将他押下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下时,就见孟韶已经跳下了马车,惊讶地问道:“宋兄,你去青州做什么?怎么还被当做探子了?”
宋怀瑜一见孟韶,立时就拉出了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要哭不哭的:“孟弟,我到青州去送信,看到前面有一队人,就想看看是不是你们,谁知……谁知他们,一箭就将我射成这样了。”
宋怀瑜说着,抱着自己受伤的腿就惨叫起来:“哎呀,好疼啊!好疼啊!”
宋怀瑜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打量孟韶。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抢了这个送信的差事的,就是想着能追上孟韶,好跟他一块儿去青州。
虽然人都说五皇子最厌恶断袖之人,可他总觉得夏侯明景对孟韶很不一样。他一定是也看上孟弟了,两人这次一同外出公干,万一……
宋怀瑜一想到这个可能,就痛心不已。这时再看看自己受伤的腿,又觉得这一次的伤受得还算是时候。他都这样了,夏侯明景总不能赶他走吧?
谁知夏侯明景一点儿都不顾忌他的伤,淡淡地吩咐侍卫道:“留下一个人给他包扎伤口,其他人跟着队伍先走。”
又冲宋怀瑜一抱拳,说道:“宋公子,在下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将车帘掀开,向孟韶一招手:“孟弟,你上来。”
孟韶也知道夏侯明景不待见宋怀瑜,这也难怪,谁叫宋怀瑜在书院时,对夏侯明景多有得罪呢。
不过做为宋怀瑜的朋友,她却不能这样冷情,将受伤的宋怀瑜丢下不管。
她有些欠意地看了夏侯明景一眼,弯下腰来问宋怀瑜:“你是怎么来的?骑马还是坐车?”
宋怀瑜道:“我是骑马来的。可如今我这个样子,哎,如何还骑得了马?”他有些艰难地冲孟韶抱了抱拳,“孟弟,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耽误你们的公事,等我伤一好,我就离开。”
孟韶粗粗检视了一下宋怀瑜的箭伤,只见箭头没了进去,虽不算太深,但他腿上还流着血,就跟夏侯明景说道:“殿下,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他们去青州也没有什么公事,只是去取她父亲的骨殖而已。
夏侯明景一看孟韶竟然为了宋怀瑜来求他,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起来。
宋怀瑜为什么来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送信这种小事,怎么可能派到宋怀瑜身上?一定是他为了孟韶,故意要来的。宋怀瑜心怀不轨,偏孟韶傻乎乎的,还这样同情他。
可是这话如何能明着说出来?夏侯明景冷声道:“不行,我们此行出来,事关机密,不能收留闲杂人等。”
孟韶走到夏侯明景跟前,软语求道:“等宋兄好了,就让他走不就行了。只是路上同行一段时间而已,路上……又不用办公。”
“你,非要替他求情吗?”夏侯明景心里都咬牙了。
“殿下,他好歹是我在书院的朋友。再说了,大家都是户部的同僚,殿下,您看……”
夏侯明景一甩袖子,“随你!”说完,气哼哼地回自己车上去了。
孟韶一看夏侯明景同意了,高兴地上前扶起了宋怀瑜,对两个侍卫道:“劳驾两位帮他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又扭头跟吕主事商量:“吕大人,您看将他安排在哪里好?”
吕主事见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虽说五皇子不高兴,但这不是有孟韶在前面顶着嘛,就卖了个好,道:“就让他坐我的马车吧,我骑马就行了。”
孟韶忙冲他道了谢,跟一个侍卫一起,将宋怀瑜扶到了马车上,又看着侍卫取了箭,上了金创药,包扎好了,这才回到了前面夏侯明景的马车上。
“殿下,我回来了。要不,我还陪您下棋吧?”孟韶知道夏侯明景不高兴,一坐下来,就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夏侯明景却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没心情。”
他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这个孟韶!都知道宋怀瑜对他心怀不轨了,还这样对他好,不会是……他也对宋怀瑜有什么心思吧?
夏侯明景再也没心情看书了,“啪”地一声,将书扔在了小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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