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孟韶早早就来到了户部。夏侯明景还没有来。接待她的吕主事可能是知道她是五皇子身边的人, 所以对她十分殷勤。
夏侯明景这次来户部, 挂了一个郎中令的衔, 他办公的屋子自是不必说, 位置自然是最好的。就连孟韶也跟着沾了光。她的书案就在夏侯明景的屋外,阳光最好的一扇窗户底下, 外面还种了一丛绿竹,翠叶舒展,绿意盈盈。一阵微风吹来, 让人从心里都感到清爽舒心。
孟韶看了一下,她的椅子、书案也都是新的,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了。
吕主事还陪笑问道:“孟主薄, 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尽管跟下官说, 下官一定会尽心尽力,重新置办。”
孟韶忙拱手说道:“大人太客气了, 小的十分满意。”人家可是六品主事, 比自己的官可大着一级呢。
两人正说着,有一个小吏捧了一身簇新的官服进来了。
吕主事接了过来, 道:“这是在下为孟主薄准备的官服,您试试可还合身?不行的话, 我再让下面的人改。”
本朝的官服都是新上任时发放一套, 后面就是两年一身, 再不够了就要自己花银子按品置办了。
品级高的官员自然是无事, 自有下面的人巴结,可品级低的官员、小吏什么的,经常上任时领不到官服,上面只一句话,没有了,你也是无法。或者给你一套旧的、破的,或者是尺寸不合适的,随意打发了你,你也不敢说什么。
上一次孟韶到左春坊就没有领到统一的官服,还是自己掏腰包做的呢。
孟韶接过衣裳,展开一看,新展展的,尺寸也刚刚好。看来这位吕主事是真用心了。
她冲吕主事道谢道:“多谢吕大人费心了。”
心中却是感慨,跟着皇子办事就是好啊。上官竟然来巴结她这个下官。
趁着夏侯明景还没有来,孟韶进里边屋子将新官服的外袍换上了。吕主事还贴心地在官服下面放了一个小蓝布包袱。孟韶就将自己的家常外袍包了起来。刚放到书案底下,夏侯明景就来了。
只见他穿了一身绯色常服,腰束玉带,头戴赤金冠。面如冠玉,身姿如松,行动间尽显其尊贵态度。身后跟了两名侍卫,还有一个小太监。
吕主事一见,急忙跪了下来:“小的见过五殿下。”
孟韶见状,也要上前磕头。夏侯明景却是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不必拒礼。”
又对跪在一旁的吕主事说道:“如今我到了户部,不过是一名郎中令,只比你的职衔高了一点儿,不必如此大礼参拜。起来吧。”
“是,是。”吕主事这才爬了起来,要领夏侯明景去看他办公的屋子。
夏侯明景不以为意道:“不必看了。今日有什么案子,且呈上来吧。”
“是,是。”吕主事忙叫人呈上了一本宗卷,夏侯明景就顺势坐在了孟韶的位子上翻看。
吕主事站在一旁介绍道:“是顺明府治下三川县的事。一位姓高的监生状告一位李姓人员,扮成女子混入了他家内宅,奸|淫了其妹妹、小妾、还有几名丫环。”
“哦,男扮女装?这倒是稀奇。”夏侯明景不由地看向了孟韶。
只见他穿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身姿挺秀,虽还是有些瘦弱,其神态却并不像女子。并且听到了这等男扮女装之事,脸上也并没有露出惊诧或害怕的神情。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他并非是女子?夏侯明景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失望。亏他昨晚还想了半宿,如果孟韶真要是女子,他该怎么办。
见夏侯明景有些愣怔,吕主事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夏侯明景回神,问道:“只是这样的案子,怎么会到户部来?”
“回殿下,是这样,”吕主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说道,“这位李姓男子也是一位监生,当时他确实穿着女装,且是在被那位高监生搂住强行求|欢时被发现的。他一进来就大喊冤枉,说自己与高监生的妹妹有私情,所以才扮成女装与其相会的。并没有奸|淫|妇人。又反告高监生冒名顶替他人身份捐监,还说自己还知道许多三川县捐监的秘事,所以顺明府才上报,将这件案子转到了咱们户部来的。”
“冒名顶替,捐监?顶的什么人的名?”夏侯明景问道。
“回殿下,说是这位高监生本是皂吏之子,后来不知怎么发了济,其父就不再做皂吏,又冒用了乡下一个村人的名字捐了监,从此就做起监生老爷来了。”
“该叛何罪?”
“按律合该流放。”
“他不是说还有些捐监的秘事吗?我们到牢里走一趟,看到底是何秘事。”夏侯明景将宗卷一合,站了起来。
抬眼看向孟韶时,却见他呆愣愣地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双拳紧紧地捏在一起,很是害怕的样子。
“孟韶,你怎么了?”
听到夏侯明景叫自己,孟韶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一时失态,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殿下,没什么。”
夏侯明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走吧。”
吕主事头前带路,一行人往牢里走去。
夏侯明景时不时瞅一眼走在自己身旁的孟韶。却见他脸色早已恢复了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轻松的浅笑。让夏侯明景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
可刚才孟韶明明是一副害怕的模样。听了男扮女装之事后,他从不在意到害怕,又从害怕到轻松浅笑,夏侯明景有些不解了。
难道他一开始没听清楚,所以不在意,后来听清了,就害怕了起来?可他后来为何又不怕了呢?
夏侯明景不由地又瞅了孟韶一眼。
孟韶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可脸上却依然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情。刚才乍一听到假冒身份捐监、流放时,她一时担心,怕葛安智会把自己的身世捅出去,露了一点儿行藏。大概是让夏侯明景起疑心了。
她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且看看夏侯明景怎样处置那个冒捐之人,以后万一自己的事情暴露,也就大概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了。
等到了牢里,孟韶环顾四周,只见高墙厚壁,可能是因为只在屋顶的最高处留有一扇小小的窗子,长年不见阳光,所以里面极是阴暗潮|湿,散发出一股带着腥气的霉味。
她从没有见过牢房,此时一踏进来,就觉得心中莫名一悸。自己的身世要是暴露了,只怕也要来坐这阴森恐怖的牢房了。偏刚走了两步,一阵阴风吹来,墙壁上昏暗的油灯竟然被吹灭了一盏。孟韶心中害怕,脚下一抖,差点儿滑倒。
夏侯明景走在她身旁,一伸手扶住了他:“孟弟,小心些。”眼神却是在他脸上逡巡,见他神情害怕,脸色发白,心中又起了疑。敢情刚才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不然这会儿怎么又怕起来了?
心中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孟韶的手臂柔软,身上也散发出一股不知名的馨香。他装做不经意间,手指滑过了孟韶的手腕,只觉触手细滑柔软。
而孟韶心情紧张,却是丝毫没有觉出夏侯明景有什么不对。她忙站稳了身子,道:“谢谢殿下。这牢里太黑了,我没看清脚下。”
一旁的狱卒赶紧拿了火折子过来,将灯重新点上了。
一行人来到关押李监生的牢门前,只见他穿着一身丁香色的折枝梅花褙子,月白色绫裙,头上梳了垂髻。只是衣裳被扯得破了好几处,在狱中的草堆里滚得皱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上面的首饰早就没了,还沾着几根稻草。
一见有人进来,他立马就扑到了牢门口,大喊着冤枉。
“大人,小的冤枉啊!想我李某人好歹也是个监生,家中也薄有资财,怎会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孟韶心中默默地想道:是监生,家里有钱,就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么?这人喊冤喊的好没道理。
忽听夏侯明景问道:“你真的是男人吗?”
“啊?”那人的含冤声戛然而止。他如此粗的嗓子,难道还会是女人不成?
夏侯明景冲孟韶一扬下巴:“你上前去检视一番,看他是否真为男子。”
孟韶要是女人的话,必定羞于上前检验一个男人的身子。夏侯明景目光灼灼的看着孟韶。
孟韶也愣住了。没想到夏侯明景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去给一个男子验身!?
虽然她一直扮做男人,与男人同窗读书,可让她去给男人验身……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怎么,不愿意吗?”夏侯明景盯着孟韶道。
孟韶抬头看了看夏侯明景,总觉得他神情有些奇怪的样子。
“我……殿下,他要万一是个女子怎么办?我一个大男人家,这样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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