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气》57.酒肉朋友

    周扬眉出来了,她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出的无涯, 就这么窝在京城的一角, 窝了整整一天, 直至夜幕降临, 不远处湖上的艘艘花船穿行,灯火通明。
    “扬儿,你向来识大局, 比起子宴,师父反而更放心你。”
    “他们说你已经废了, 但师父清楚,你有你的原因。”
    “师父给你文书,不是给你压力, 只是想再给你一次选择,不要做让自己遗憾的事。”
    遗憾吗?
    她看着京城繁华的地方之一,湖上,千金一掷, 人前她最爱的地方, 湖边,萧索寂寥,却是人后她最喜欢待的地方。
    很少有人知道,京中有名的纨绔,会喜欢这种阴暗到发臭的角落, 但是她只有在这里, 才真正的心安。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的繁华,听着各艘船上传来的靡靡之音,她才能记得自己要干嘛,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会真的丢了自己。
    她不是真的要当一个纨绔,也不是真的要扔下所学,让她爹恨铁不成钢,让叶兆脸上无光,她是要护着赵家,护着一个虽然真的铜臭满满,至今还相信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商户之家。
    她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也做不到扔下他们不管,他们除了异想天开的想让她做官,想在周家跟朱家面前扬眉吐气,真的没什么不好。
    他们爱她,护她,给了她最好的,其他人还在为昂贵的书籍烦恼的时候,她已经翻遍赵家的书库,她的笔墨纸砚,随随便便一样,就够穷人家半年的口粮。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废了自己,断了他们的念想。
    所以,她摸了摸怀中那几近发烫的文书,师父,真的对不起啊……
    她将脑袋埋进膝盖,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哀怨之音,夹杂在一众乐声当中。
    周扬眉:“……”
    需要这么应景吗?
    她又抬头看了看,十多艘的花船湖上飘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特立独行?这种地方,该弹得是这种曲子吗?就不怕惹毛客人?
    她找了会,没找到,索性继续趴她自己的,任由着那曲子若有若无的飘进自己的耳朵,五分恨意,三分悲凉,两分后悔,这姑娘真的绝了。
    “说好的,要回来的!”饱含怒气的声音忽的从一侧传来,周扬眉抬起头来,男子一身银白,忽明忽暗的灯火衬得那张脸……委屈满满?
    周扬眉:“……”
    为什么有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感觉?
    “王爷,你怎么在这?”
    她四处看了看,一瘦瘦的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捂着胳膊,腿脚貌似不便的走过来——此处的地痞流氓,阿三。
    半个时辰前见他,他还完好无损的……
    “周……公子。”阿三咬着唇,愤恨的看着景昱。
    “你……打他了?”周扬眉有点小震惊,阿三是她的人,她特地让人给她空出这地方。
    “嗯,他拦着不让本王过来。”景昱理直气壮的说着,那双眸还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人,说好的回来的,现在居然窝这了!他的人找了好久才找到!
    周扬眉:“……”
    打人,他还有理了?
    “为什么不回来?”景昱又问道。
    周扬眉脑袋继续趴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像是真的要隔绝世间一切,最好只剩她一人:“王爷,小人明日再回去,今日想一个人待会。”
    景昱闻言,心跟着一块悲凉悲凉的,站到她身侧,看着不远处的艘艘船只经过,低声问着:“冷吗?”
    蜷缩着的人,摇了摇头。
    景昱解下自己的外袍,蹲下身来,将人罩了起来,看着那对着他脑袋,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让他都舍不得摸一下,深怕给她弄乱了,他暗哑着声音问着:“为什么……要自己扛?”
    还有,她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身上一阵暖气传来,某人的体温透过那外袍,直达心底,顺便凿着她关了几年的心门,周扬眉忽的哽咽了,强撑道:“王爷,小人习惯了,所以,让小人一个人待会就好。”
    所以,快点离开,可以吗?她不想在人前哭。
    景昱听着声音,揽过人,让那张脸对着自己的胸膛,当什么都不知道般,道:“本王怕你明天回去又得风寒了,你就当本王不存在,就好。”
    “王爷,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周扬眉挣扎着就要起来,虽说石术受了重伤,但他那拳头也是实打实的,否则她那天在书房闻的药味不会那么重。
    “无妨,你还不如他的拳头重。”说完,又将人按了下来。
    暖暖的,身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暖的她都不想动。
    “这里其实挺吵的。”他又道,“你为何不找个安静点的?”
    是吗?原来很吵啊?那应该听不到吧?
    周扬眉松了下来,抓着身前人的衣服,静静的哭着,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如决堤般的江水,涌出,停不下。
    景昱搂着人,感受着怀里人的轻颤,她在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原来,他还不可以让她放声哭出来……
    他垂眸,下巴抵在怀里的那颗脑袋上,周扬眉,本王在等你,等你更信任本王一点。
    夜风徐徐吹过,不远处的湖上,依旧是丝竹琴音夹杂着各种欢声笑语,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累了,睡了,那半张脸露了出来,一双手还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一侧泪痕在一不远处的灯火下,忽隐忽现。
    景昱伸出手来,给她擦了擦,哭完了,就好了,醒了,依旧会是他的幕僚,指尖下的脸依旧嫩嫩的,就是有点冰冰,不如以前的热乎了。
    他俯身,看着人,那睫毛不安稳的动了动,从那双眼睛开始,唇一点点的往下滑过,咸咸的,也嫩嫩的,一路滑到朱唇前,看着,双眼迷离,想咬一口,头刚低下,然后又抬头了……
    一侧,那阿三目瞪口呆的站着,一手还牵着一六七岁脏兮兮的小姑娘。
    “阿三哥,那坏蛋是在吃周大哥吗?”小姑娘愣愣的站在阿三身侧,阿三飞走的魂回来了,僵硬着道:“他不是要吃了周公子,而是另一种意义的吃……”
    “哪种?难道不是刚刚那艘船上的大叔对漂亮姐姐说的那种吃吗?”
    阿三低头,一手拍在人脑袋上:“这种东西,是你该懂的?”
    景昱:“……”
    为什么还在这?
    最重要的位置,还没亲下去呢……
    他解下银袋,扔过去,道:“什么意思,知道吗?”
    阿三掂了掂重量,立马笑开来,道:“知道!公子您随便亲!往死里亲!阿三保证嘴严!”
    景昱:“……”
    这就是传说中的酒肉朋友?一袋银子,就把她给卖了?
    “青青,走,咱们啃猪蹄去。”
    “那周大哥……”
    “周什么周,现在是周猪蹄,身为猪蹄,就得被啃,懂不?”
    景昱:“……”
    他看了眼怀里的人,那眉头皱起,貌似有转醒的迹象,赶忙捂住人眼睛,感受到人又睡了回去,才松了口气,算了,以后再说。他替人盖好衣服,直接搂着睡了,至少搂着也挺舒服的。
    天还没有亮,周扬眉先醒了过来,她从未在外面睡过,低下的“床”不够软,一晚上,睡得不太安稳,还梦到一只蜗牛从墙上掉下来,在她脸上滑来滑去的,吓得她一动不敢动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好只是个梦。
    她松了口气,仰起脑袋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小嘴张了张,她家王爷不愧是在战场存活下来的人,在这种地方,他居然都能睡得那么香,还嘴角含笑的。
    她又看了眼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躺在了他身上。
    周扬眉:“……”
    她一幕僚,拿主子当床,真的好吗?还嫌弃人家不够软……
    她小心翼翼的掰开那只搂着她的手,王爷睡得那么好,把人吵醒就不好了,她刚掰开,从人身上滚下来,躺在冰凉的地上,瞬间肚子又传来点诡异的痛感。
    好像从昨晚开始,就在诡异的痛了。
    周扬眉:“……”
    这种不正常的疼痛,代表着什么来着……
    她躺着,仰望着点点星光,愣了下,忽的一道灵光一闪而过,她惊恐了,赶忙拿起给人披上的那件外袍,对着远处的灯火细细的瞧了下,好像有块黑渍。
    还好,是黑的,她松了口气,肯定是不小心在哪蹭到的。
    就在此时,一艘花船经过,那灯火顺带照过,只见那块黑渍,变成了暗红……
    周扬眉:“……”
    景昱醒来的时候,懵了。
    怀里的人,不见了?四处看了看,周围冷冷清清的,昨晚湖上的船都已经靠岸了,偌大的湖面又透着股清冷。
    他抖了抖,看向抱着包子回来的阿三。
    阿三见人醒了,慷慨的递过包子,道:“要吃吗?”
    景昱摇了摇头,恐慌的问道:“人呢?”
    “哦,你说周公子啊?”阿三啃了口包子,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刚刚急急忙忙的披着你的外套,问我,菲芳楼的船停哪了,所以……”
    菲芳楼?
    “昨夜,柳絮絮在那些船上?”景昱有种自己又被扔了的感觉。
    阿三双眸大睁,佩服的看了人一眼:“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情敌是谁?那可是名震天下的柳絮絮。”
    景昱:“……”
    大脑不听话的冒出幅画面,某日阳光下,一女子白衣飘飘,步步生莲,一颦一笑,勾人心弦。
    他家幕僚的魂貌似又被那柳絮絮勾走了……
    阿三看着那在无数妇人身上见过的表情,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会问道:“要菜刀吗?”
    “嗯?”景昱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去,带着三分杀气。
    阿三:“……”
    “我那菜刀虽然破了点,但杀进去阉了周公子,还是可以的,只要十两就好。”
    景昱:“……”
    “我这是友情价,其她夫人来买,都是二十两的!”
    景昱咬了咬牙,问道:“菲芳楼的船,停哪了?”
    他得把人逮回来!
    菲芳楼船上,一众人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回去。
    周扬眉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道:“絮絮跟月儿留下,其余出去!”
    “是!”
    几个丫鬟走了,柳絮絮才狐疑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人:“怎么了?”
    周扬眉看着人,忽的万分的委屈,道:“絮絮,我又想起男子与女子的差别了……你说,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她要来葵水这种麻烦东西?
    絮絮:“……”
    月儿:“……”
    原来,她来葵水了……
    絮絮无奈的给仿佛天又塌了的人准备好东西,又给她泡着红糖水。
    待周扬眉收拾完,换上衣服,看着身上菲芳楼龟奴的衣服,莫名的合身,让她又想起了自己逼着石术那良家妇男为娼的场景……
    嘴角一抽,赶忙转了思维,问道:“话说,絮絮,昨夜你有听到谁在弹首万分凄凉的曲子吗?”
    絮絮倒水的手顿了下,一双美眸眨了眨:“你听错了吧?”
    周扬眉:“……”
    昨晚听得她都哭了,她能听错?
    算了,这小丫头肯定忙得没心思去听。
    “话说,周公子怎么两件外袍?”月儿一手拿起一件,一件纯白,一件银白,还一大一小,还都染了点血迹。
    “哦,另一件是我家王爷的。”
    “他……他知道了?”美人惊恐的看着人,递过红糖水,就见面前的人自豪的摇了摇头:“我醒的早,发现这鬼东西来了,就立马将人交给阿三,自己跑来了。”
    “阿三?你把长安王放阿三的地方了?”絮絮震惊了。
    “嗯。”周扬眉放心的点了点头,头刚点完,就看到两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怎么了?我的人,阿三不会坑他的。”周扬眉接过那红糖水,坐下来,慢悠悠的喝着。
    絮絮咽了咽口水,提醒道:“那里,不止阿三一个流氓吧……你把王爷一个人扔那好吗?”
    “没事,我已经让阿三照顾下了,其他人总得看看佛面。”喝了红糖水,暖暖的,但貌似没啥作用,该难受的还是难受,周扬眉皱了皱眉头,顺带在心里又骂了句老天不公。
    絮絮瞅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絮絮同情的看着她:“你大概不知道,每逢各青楼出船的时候,那附近是乱到阿三都会吃亏的。”
    周扬眉抖了下:“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好像将大肥羊扔进了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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