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幕僚,门口一自称是您师兄的人求见, 他说他叫许子宴。”一下人站在门口禀报着。
许子宴?
周扬眉愣了下, 左肩的伤口忽的又隐隐作痛, 她伸手按了按, 瞥了眼床上的人,就见那眼神瞬间亮了。
像什么呢?
好像有点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发现主人来接他了一般。
周扬眉:“……”
她可以肯定的是,许子宴绝对不是来要人的, 他才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来管一武学的学子,况且, 不仅许子宴不会来,其他无涯的人可能也不会来。
按无涯那种变态院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有这个时间天天盯着王府, 没看到连柳木生来王府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吗?
所以,他石术,与其说是学子,倒不如说是无涯的护卫, 一护卫不见了, 有人会特地找吗?不会。
再加上,他不见了,无涯的学子只会庆祝,并且死命瞒下来,而一从不给书院带来荣誉, 只是吃白食的人, 那帮夫子恐怕也没真正管过他, 唯一可能在乎他的人,就是养大他的院长邱奎,但他偏偏早就不怎么管书院的事了,可能至今都还没发现他失踪了。
“别想了,王爷肯定已经跟书院打过招呼,说你暂住王府。”周扬眉起身,看着人又倔强的闭上了眼睛,不打算理她。
有些时候,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她最后看了眼人,才道:“看好人,别让他跑了!”
“是!”
周扬眉走了,身后的人才慢慢睁眼,那眼睛有点暗淡无光,像是早就知道了般,他看着头顶,有点恍惚,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有些人一根筋,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在乎,然后,习惯了,再也改不过来了……
周扬眉出门,看到一群巡逻的护卫经过,二话不说的抢过一把刀,杀气腾腾的就往大门走去,彼时,许子宴正在门口站着,抬起头,望着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扬眉笑了,嘴角阴森森的扯开,在这寂静的晚上,吓得两边的护卫都能打个寒颤。
“师兄。”她叫着,许子宴一转身,就见着台阶之上,一小小的人,扛着把刀,对着他笑的万分灿烂……
“师兄是特地来让师弟砍一刀的吗?”周扬眉继续笑着,那眉眼弯弯,精光四射的,跟她手中的刀,有的一拼。
许子宴:“……”
他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怎么连这种不切实际的梦都能做出来?
他怎么可能让他砍一刀?
“师父要见你。”他道。
清风明月,吹得周扬眉那一身破烂衣服飘了飘,那耷拉着的头发丝都跟着晃了晃。
“啊?哪……哪个师父……”
她师父有点多,但她跟许子宴共同的师父貌似只有一个——江南,叶兆。
“还能有哪个!”许子宴皱了皱眉,继续道,“他来京城了,现在在无涯竹居暂住,他说,如果你不来见他,他就亲自过来。”
“那个……师兄……师弟最近身子……不太”周扬眉退了两步,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地,在大晚上的发出一声脆响,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周扬眉,他已经七十多了,你要是觉得他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你可以继续躲着,反正你已经那么久没去见他了,不差这几年!”许子宴看着人,意料之中的神情,“他是怎么待你的,你自个掂量着,要不要见,随便你,明天一早,我来接你,我只等你一盏茶的时间!”说完,人就挥袖而走,留下门口丢了魂一般的站着的人。
晚风习习的吹过,周扬眉傻站着,他怎么待她,她当然知道,但就因为太好,她……没脸见啊。
叶兆学生众多,最让他骄傲的就是她跟许子宴两人,只是现在,不说她的名声,就说她已经有多久没好好看正正经经的书了?
他会失望的……
“你还打算站多久?”景昱走到她身侧,身边的人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有点空洞?
“没事,小人要进去了。”周扬眉行了个礼,就要往里面走去,景昱被吓了一跳,这家伙什么时候好好行过礼了?愣神之际,那迈步就要进门的人有点心不在焉,脚抬得不够高,直接向前摔去。
景昱赶紧伸手拽住,手一拽,他那件可怜的衣服倒是被扯了下来,还散发着点臭味,但衣服包裹下的人“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貌似很疼。
“周……”他刚喊了个字,就见着地上的人,跟没事人一样,又爬了起来,继续走着。
景昱手拿着那件衣服傻了,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居然就自己起来了?
她难道不是该委屈的仰着脑袋看着他?等着他来拉她起来?
他又惊又悚。
屋内,周扬眉泡在水里,水漫过头顶,一头青丝,水中散开,自从她下定决心不参加任何考试后,她就再也没踏进叶兆的那里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让人失望,总比让人一块担着风险强吧?
她以为叶兆已经彻底放弃她这个自甘堕落的学生了,毕竟,他也多年不曾过问过她,所以,为何突然要见她?
见她了,到底又想说什么?
到时,她又该说什么?
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哗啦”一声,脑袋又冒了出来,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青丝如瀑,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还有大好年华的那种,但他,原来已经七十多了……
一七十多的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上苍的施舍吧?不见的话,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见了。
所以,周扬眉,你还能再躲吗?
以前见他的时候,就是一副白发苍苍的样子,几年不见,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她苦笑了下,缓缓起身,水珠顺着身子滴滴落下,她换上衣服,长发披肩,拿出景昱放在抽屉里的笔墨纸砚,白纸展开,墨香四溢,灯火摇曳,桌前的人,皓腕微转,从她看过的第一本书起,慢慢的往下默写。
叶兆曾摸着她的头说过,心烦了,就抄书,直到心静,于是,她抄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景昱起来上朝,那门刚打开,一白衣束发的少年,恭恭敬敬的站着。
“周……周扬眉?”
景昱见鬼般的看着,走廊上站着的人,居然担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连那风吹起的长发,都透着股谦谦君子的味道。
所以,这是他家犯贱的幕僚?
“王爷,小人去趟无涯。”
那声音,稳重低沉,毕恭毕敬,行的礼也是标标准准,说话更是规规矩矩,没了平常吊儿郎当,让人想揍的感觉。
景昱愣住了,就这么他发愣的时候,那人的脑袋还是一动不动的低着,礼数十足,要换成平常,他都不用说话,人已经自己抬起脑袋来,冲着他乱笑。
“嗯,你去吧。”说完,他才发现,他有多久没端着王爷的架子跟她说话呢?好像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没了吧?
“多谢王爷。”
人又是那样恭恭敬敬的说着,景昱看着莫名的心慌,这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对劲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着,总有种不问,人就回不来的感觉。
“可能晚上。王爷,小人告辞。”
人走了,景昱看着走路的速度没变,步伐的大小也没变,但就是不一样了,比如那衣摆,以前就算走得再规矩,那衣服给人的感觉就是乱飞的,现在,那风吹一下,那衣摆也能给你摆出一规矩的弧度来。
王府外,许子宴坐在马车里,一侧车帘打开,望着王府,到点了,王府的门缓缓打开,一少年一身素雅长衫,就这么站着,望着他,这感觉恍如隔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只是,那时,是他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被一老人牵在手里,步步向他走来。
这个才是曾经的周扬眉,知礼仪,懂谦卑,不需要跟书院里那帮人一样高谈阔论,只需要他站着,走着,就能让人感受到那身为读书人,还是胸中自有丘壑的那种沉稳大气。
“走吧。”他道。
两人坐着马车,就这么到了无涯,彼时,正是早课,只闻朗朗读书声,见不到半个人。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许子宴问着。
周扬眉抬起头,同门的默契难得的出来:“你放心,小时候我就没告过你的状,现在更不会,我还没有闲到拿他老人家身体开玩笑。”
许子宴瞥过头,不去看她:“如果你不为景昱做事,我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是吗?许子宴,你替二王爷卖命,我有动过你吗!”周扬眉冷笑着看着人。
“周扬眉,你从小到大都有人护着,出事了也有人顶着,你到底懂什么叫为难吗!什么叫取舍吗!”许子宴被她戳到了痛脚,怒着道。
“我不懂?”周扬眉气得浑身发抖,“许子宴,你到底凭什么说我不懂!”
她要是不懂,就不会违着所有人的意愿,去当什么纨绔。
他居然说她不懂?
两人僵着,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火气。
秋风落叶扫过,叶兆身边的小童走了过来,对着两个人,疑惑的问着:“二位在吵架?”
“没!”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
小童:“……”
“那个,师父在等你们了!”
两人这才压着火气,跟着人走着。
竹居门口,周扬眉头一次觉得那门槛有那么难迈进去。
“没脸见了?”许子宴嘲讽着。
周扬眉理了理衣袖,瞥了眼人,道:“我们好像是半斤八两吧?”
许子宴脸瞬间白了下来。
他们两一个浪费所学,一个对同门下杀手,的确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们两个,还打算在门外站多久?”里面,苍老的声音无奈的传出。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迈入,对着屋内窗边坐着的人,行礼:“扬儿(子宴)见过师父。”
“子宴先到一侧屋子,看会书,为师待会再跟你谈。”
“是,师父。”许子宴走前看了她一眼,提醒她别乱说话。
周扬眉哪有空管他,她额前开始冒汗了,突然懂了小时候,那帮同窗一听到要跟他单独谈话时,那紧张感是哪来的了。
“扬儿。”
“是,师父。”
“玩够了没?”叶兆打量着人,比以前倒是高了点,就是性子,好像更会藏东西了,跟许子宴一模一样。
“啊?”
叶兆看着人的反应,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抽出一精致的册子来,道“趁为师还活着,这点薄面还有人看的时候,这个你收着吧。”
周扬眉接过,打开,瞬间瞬间手上的东西重如千金。
担保文书……
皇选属于科举一类,凡参加者,必须品性端正,若有存疑者,一需德高望重之辈以自身名誉做为担保,二需三品以上官员以官职为保。
她就是属于那存疑一类的……
“扬儿,参不参加,由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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