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2.第 2 章

    一
    华满天死后,武林中人莫不谈“七月十五”变色。
    因为前前后后死在“七月十五”这个组织的成名人士已有十七人之多,其中还包括少林寺方丈枯叶大师和武当掌门玄真道人,现在又加上了江湖上公认轻功第一的华满天。一时间,几乎所有稍有名气的武林人士都惴惴不安,闭门不出,生怕下一个接到“月圆贴”的人就轮到了自己。
    但仍是有些人不信邪,我行我素,丝毫没把这个索命贴给放在眼里。就如“飞鱼庄”的众人,仍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全没替他们庄主担心。
    要说到“飞鱼庄”,江湖上可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据说那“飞鱼庄”的庄主年轻之时乃是一代大侠,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很干过些轰动一时的大事。后来年纪渐大,退隐江湖,建立了这座“飞鱼庄”,仍不忘为武林的安定出一份力,竟然自己掏腰包出资悬赏,缉拿那些在江湖上为恶之徒。
    后来众人提起“飞鱼庄”无不翘起大拇指,更无人敢对飞鱼庄庄主有丝毫不敬,有许多人就连骑马路过“飞鱼庄”也定要下马来步行走过庄前,以示对飞鱼庄庄主的尊敬。
    然而此时,漫天雪花中却有两骑一前一后的奔来,转瞬间就已到了“飞鱼庄”的门口。
    当先一人身着一袭普通的青布衣衫,衣裳虽旧却洗的非常干净,正舒舒服服的坐在马上,说不出的潇洒。待两骑走近,才看清他的面目,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眉目间颇为秀气,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但这笑意却从未传到他的眼里。这少年的一双眼睛很黑、很沉,如静静的潭水,掀不起一丝涟漪。
    而后面一匹马上,却驮的是个死人,尸体早已僵硬,只因天寒地冻,是以面容仍然如生。华丽的衣饰,色彩鲜艳,完整如初,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面上犹自带着最后一丝微笑,看来平和安逸已极,竟似死的舒服的很。
    这两骑到得庄前,那青衫少年翻身下马,抱起那具尸体走入了庄门,他看来文文弱弱,似是毫无力气,但一手提着那具尸身,却有似毫不费力。他看来并非有钱之人,但下得马来,便对那两匹骏马毫不照管,似乎那两匹价值千金的骏马纵然跑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青衫少年笔直的走进庄内,只见那“飞鱼庄”的大院内有一面用汉白玉所雕成的巨大屏风。那屏风上并没有像普通的屏风一般题有字画,而是凌乱的贴满了悬赏捉人的告示,每张告示上都写着一人的姓名来历,所犯的恶行,以及悬赏的花红数目。告示下面的署名却不是官家衙门,而只是“飞鱼庄主人”几个字。
    那青衫少年目光一扫,只见最最破旧的一张告示上写着:“胡福,三十四岁,艺出华山门下,此人诡计多端,淫毒凶恶,劫财采花,无所不为,七年来每月至少作案一次,若有人将之擒获,无论死活,酬银五百两,决不食言。飞鱼庄主人谨启。”
    青衫少年伸手撕下了这张告示,转身走向屏风右面的小院。他似已来过数次,是以轻车熟路。门边坐着两个黑衣人,正各自抱着一坛酒喝得不亦乐乎,见到他来,对望一眼,长身而起。
    左边那人个子稍高,冷着一张脸,似每个人都欠了他一大笔钱不还似的。而右边的那人却是见人就笑,说不出的和善。这两人一冷一热,原本应是毫无交集,但此时站在一起却又没有丝毫的不协调之处。
    那青衫少年将尸体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朝他们笑笑,便静静的在一旁等着。
    高个黑衣人将尸体挑起,细细地看了两遍,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透出一丝暖意,将尸身挟在肋下,大步奔出。另一个黑衣人倒了杯酒,朝青衫少年笑笑,递了过去。
    那高个黑衣人自小路抄到第二重院落,却听院里有一股箫声哀怨缠绵。只见庭院之中一人长身玉立,气度从容,双目微闭,似已陶醉在自己所吹的箫声之中。此人咋看之下犹只有三十出头,但细看时又会发现眼角已有不少皱纹,表明此人年岁已然不小。
    那人见高个黑衣人进来,微微一皱眉,似不高兴他打断了自己的兴致。然而转眼看清那高个黑衣人肋下之人后,又不禁转怒为喜,哈哈一笑道:“恩,这回总算是轮到胡福了。瞧他的死法,定又是那个奇怪少年干的,对不对?”
    过了半晌,却不见有人答话。那高个黑衣人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根本就没听见那人的问话。那人似对这种情形颇为习以为常,也不生气,又自顾自的说道:“这一年来,他连送来五具尸体,五人都是我等悬赏多年、犹未能捉到的恶贼,这些人作恶多端,凶狠奸诈,武功又都颇高,也不知道这少年是用什么法子将他们杀死的。”
    那高个黑衣人似听得颇不耐烦,笔直走到那人跟前,道:“五百两。”
    那人不禁失笑道:“银子又不是你拿,你着什么急?”却又接着说道:“花姑,快取五百两银子来给张三。”
    原本只得两人的庭院中刹时多出一人,却是一个又肥又丑,腮边长着个肉瘤,满头是杂草般黄发的女子。那女子向那人微一恭身,应了声“是,庄主。”便递上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而后又迅速消失不见,要不是张三手中多了五百两的银票,任谁都会以为这个人从来都未出现过。
    张三接过银票,一字也不多说,转身正要离开,却听飞鱼庄庄主缓缓道:“这少年必然甚有来历,今日之事,不妨请他参与其中,必定甚有帮助……张三,你去请他至前厅落坐用酒……”
    青衫少年与那矮个黑衣人你一杯,我一杯,转瞬间已将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那矮个黑衣人的舌头不禁大了起来,道:“兄弟,真有你的,这一年来,这已是你送来的第五个人了,可不可以告诉俺,你究竟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仍是给那矮个黑衣人满上,也不答话。
    那矮个黑衣人却似受了什么刺激,“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叫李四,刚才进去的是我的兄弟张三。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张三李四就是我们俩。我见你这个人还不错,才想和你交个朋友,哼哼……”
    青衫少年正自奇怪李四的话往肚里吞,回头却见张三拿着银票,两道寒冰似的目光直射而来,当下已明白怎么回事。连饮三杯,揣起银票,抱拳一笑,站起就走,却又瞧见张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没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青衫少年摇首苦笑一声,身子一侧,想从张三与门之间的孔隙处走出。哪知道张三身形一晃,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青衫少年双眉一扬,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张三终于不得不说话了,低头沉思片刻,似在盘算该如何回答才能用最少的字,方才缓缓道:“庄主请厅上用酒。”
    那青衫少年前前后后已来过“飞鱼庄”五次,每次都从未听到张三说上十个字,如今见他一口气就说了七个字,不禁顽皮之心大起,忍不住想逗张三再多说些话,又问道:“不知庄主找在下有何事?”
    哪知张三一连说了七个字,早已觉得太多,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堵在门口不让,大有“如你不随我去,我今天就不让”之势。
    那青衫少年笑笑,忽然一扬手,弹出两枚银针朝张三的眼睛直飞过去。那青衫少年原本只是想趁张三闪避时溜走,哪知张三竟似对这两枚银针视而不见,眼见就要射入他的眼中,他仍是一动不动,不肯推让半步。
    倒是那青衫少年大吃一惊,急忙一挥衣袖,将那两枚银针裹在袖中,诧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仍是紧紧地抿着嘴不着声。倒是在一旁的李四好心为他解释道:“庄主要他请你到前厅饮酒,他请不到,当然只有以死谢罪。”
    青衫少年呆了半晌,摇首苦笑道:“兄台这又是何苦,我随你走便是。”
    张三道:“随我来。”转身而行,将少年带到大厅,又道:“坐。”瞧也不瞧大厅中人一眼,掉头就走。
    那青衫少年目送他身形消失,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随意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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