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44.第44Q 别扭的烂好人

    少女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
    从来没有那么多人把她围在中间大声夸过她,从来没有。
    以前做模特儿的时候,或许会被别人羡慕,或许会被别人赞赏,但是从来不会有人对她说“你表现得真的好精彩”“真令人兴奋,你太棒了,你是天才”。虽然也为了练习付出了相当的辛劳与汗水,但是工作的最后可以拿到劳动报酬,因而口头表扬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钱都拿了还想怎样啊。他们说。
    对工作来说是正确的理论,金钱交易后无意义的口头表扬都该省略。得到了报酬的少女渐渐地压抑着自己想要被表扬的心。
    但越是压抑,想要被表扬的心情就越是疯狂滋长,只要有一点点表扬,上神未花就会像开心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原地打转,表演出更多的拿手绝活。
    今天她是彻彻底底地开心到疯掉了。
    因为太过开心,因此少女没有注意到,没有意识到,自己连续接下十发时速140km的地狱变化球并将之全部转化为全垒打,最后一击甚至单手甩棒是多么违反常理,不可思议,有悖天道的事情。甚至已经不是职业棒球选手能做到的程度了,她造成的结果,其实根本就是击球中心老板故意设定出来绝不可能完成的条件,不如说被完成了反而令人困扰!
    然而上神未花丝毫不明白她现在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通关了绝不可能通关的挑战,沸腾的人海也渐渐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儿了,于是欢呼声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窃窃私语声。
    击球中心的老板也气得要死,他从层层人群中挤出来,一手拍上未花的肩膀,言辞不善地问:“小姑娘。”
    未花顺着这只手看过去,与娇小可人的山本学姐完全不同,山本老板既高大又肥胖,满脸横肉凶得要死:“你动了什么手脚!?”
    ——是的,当出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时,通常人类也只能以道具被动了手脚来解释了。
    且不说山本老板并没有准备海外旅行券和什么电视台采访,就算准备了也绝不可能把奖品颁发给打出如此不合理全垒打的纤细高中女生!
    在他的质问之下,未花反而愣住了:“诶?什么手脚?”
    被山本老板一提醒,围着未花的人群也明白刚才开始的违和感究竟出自哪里了。
    “喂小姑娘,刚才的球真的是你打的吗。”“是不是你往球棒和球里设定了什么装置啊。”“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打出那么多全垒打,那可是地狱全垒打哦!”“哇,那她就是个骗子咯!”
    “……诶?”
    只要有一个人定义为骗子,其他人自然纷纷附和为少女贴上了骗子的标签。“骗子”“骗子”的称呼不绝于耳,少女的表情逐渐惊恐起来。
    肌肉凝固成了硬铁,紧绷的神经难以动作,压迫感与恐惧感将少女的身体挤压作一团,浑身上下颤抖起来。
    我做了什么了?我明明只是在普通地击球啊,为什么会变成骗子了!?
    “等一下……我……”
    “对不起。对不起!请让一让。”
    忽然熟悉的嗓音从人群背后传来。未花抬头看过去,有着翠绿发丝的男生高喊着请大家让开,压过其他人“骗子”“骗子”的声音,一脸事不关己地挤了进来。
    绿间走到未花身后默默地拿起两人的书包和球棒,慢条斯理地将书包拉链拉好。
    紧接着下一秒,趁山本老板放松注意力的一瞬间,男人的大手被他猛地格开,少女的手腕则被紧紧拉住。
    “走。”
    绿间低声发出急促的命令,然后未花的身体就像是解开咒语似的被他拉动着跑了起来。
    “喂!站住!快来人!快来人报警啊!”
    人群被人高马大的绿间撞开,给未花留出了小小的窄缝,少女从缝隙中挣扎着钻出人群,果不其然山本老板在背后大吼着要她站住。未花下意识想要回头看,绿间立刻将她的手腕拉得更紧:“别回头,快走。”
    “可是……”
    未花还想和大家解释她并不是骗子,绿间一句话堵死了她的话头:“这根本就是诅咒!”
    ——这是诅咒?
    少女只能用余光看见山本桐生冲上去抱住自己的老爸不让他追上来,心头回荡着绿间的结论。
    跑出击球中心,男生把手上的东西丢进板车,对少女皱紧眉头:“上去!”
    慌忙之间未花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听话地爬上板车。绿间马上坐上车座,半蹲着大力蹬起了板车载着少女逃之夭夭。夜色已深,两人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总算是跑到了不会被追上的地方,上神未花才稍稍安心一些,抬起头注视着夜风吹拂中绿间真太郎的背影。平常完全想象不到绿间竟然也会屈尊蹬板车穿行在大街上,少女难得地有了非常新奇的体验。
    刚才在人群中,男生也是紧紧地拉着她,留给她这样冷淡却可靠的背影。
    总是不愿意多说,把“一切都做好”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自尊。动不动就威胁未花要杀了她,一直用优等生的姿态把周围人推开,却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总是能细心地体察到,暗自准备好退路和挽救的方法,别扭的烂好人。
    她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心中的感动也在如风般清凉的夜里悄悄地蔓延。
    “绿,绿间同学,谢谢你。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
    板车刹闸声刺耳地响起。
    向前的惯性差点让少女摔倒在车斗里,她横晃了一下,一头撞向绿间后背。
    “好痛!为什么突然刹车啊!”“不要突然说怪恶心的话!”“哪里恶心了!我是在感谢你啊!”“被你这样的女人感谢我会折寿的!”“你这个人没有一句好话是吗!”
    上神未花一拳打到绿间后背,赌气背过去不理他。
    可惜优等生绿间真太郎的高傲姿态并不能体察到如今的气氛,在他的意识里就是,女生的赌气通常是表演性质居多,放着不管自己就好了。因此即便女生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做出要人哄的姿态,他也绝不会哄——根本不知道如何哄。
    毕竟他家里的两名女性,母亲和妹妹,都是性格温顺的样板,以极为出色的表现在街坊四邻中口碑良好。出身高等家庭的母亲自不必说,妹妹也从小受到良好的礼仪教育被规矩地抚养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发脾气或是心情不佳,永远都是微笑着软言细语和他人交谈。与板车车斗里正嘟着嘴的上神未花完全不同。
    果不其然,一会儿工夫,未花见没人理她,又忍不住主动和绿间搭话了。
    “喂喂,绿间同学,他们叫我骗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你要送我回家吗?”
    想着看吧你果然是装的,绿间又想起了从击球中心得出的诅咒结论,气得要命也不想说话。
    “吵死了,先闭嘴。”
    绿间逐渐放慢了车速开始制动,在一栋漂亮的米白色独栋房子前停下了。房子占地面积很大,与左右邻居家相比气派又干净;靠墙边摆放的花盆排得整整齐齐,盆中一丝杂草也无,花朵争奇斗艳,显然被人定期精心打理过;院门与门牌擦得铮亮,上面清清楚楚印着“绿间”。
    他侧身跳下车,从车斗里拿起自己的书包,看着未花:“别说傻话了,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把板车送到高尾那里你就可以回家了。他家的地址是——”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少女的表情充满着不可思议,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深夜,英雄救美劫后余生的气氛中,面前的优等生居然理所当然地要她自己把板车骑走!?
    “笨,笨蛋!太大声了!”
    害怕未花的不礼貌行径打扰到邻居们,也害怕被自家人听见未花嚷嚷,绿间焦急地扑上去试图捂住她的嘴巴。
    正在两人挣扎之时,板车后方忽然两束光照了过来,随即响起一声清脆的鸣笛。绿间浑身一抖,顺着光看过去,是自家轿车的车前灯。看到这辆轿车,绿间真太郎一反常态,非常恐惧地低下头,迅速将板车拉到一边,站在刚才被板车挡住的车库入口旁。车中人伸手按下车库遥控器,卷闸门缓缓卷起,轿车带着低低的引擎声滑入车库。
    上神未花在一旁看着绿间反常的举动,心生疑惑:轿车驶入绿间家的车库,车中人该是绿间的家人吧?是他爸爸吗?然而刚才短短的接触中,无论是谁,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绿间和他爸爸的关系也像我家一样差吗?
    未花继续看着轿车停稳后走下来一个像是绿间父亲的人物,即便儿子就在车库门口候着他也熟视无睹,再次按下遥控器,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用卷闸门隔开。
    过了许久,未花料想他是通过车库内的偏门进入玄关,和迎接他的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从正门走出一位温柔高贵的妇人。
    上神未花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女性,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无比温和,比春风还要柔美,比冬日还要温暖。她从台阶上走下来,像是电影中从舞池上方踏着大理石台阶款款而下的贵妇人,华丽的裙摆上沾不到一丝灰尘。同为女性,少女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品格和面前的女性有着多么大的差距,但是并不讨厌,反而因为对方太过美好而忍不住想要靠近。
    “真太郎?听说你站在门口,为什么不进来?”
    像是说着话都能带出蜜糖一般甜美的嗓音,女性忽然注意到了绿间身边的少女。“啊啦~真太郎,这位是……?”
    未花清楚地听见绿间“切”了一声,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地介绍起来:“上神未花,一年级的同学,母亲。”
    “您好……”
    对着如此耀眼的女性,未花也不得不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有礼节,她装模作样地优美鞠躬:“初次见面,我叫上神未花,是绿间同学的一年级同学,嗯……但并不是一个班。”
    “是吗~这样啊~第一次看见有女孩子和真太郎同行呢~”
    女性开心地笑了。
    绿间仿佛能够预测到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台词,马上试图阻止她错误的认识:
    “母亲,她和我并没有同学以上的关……”“交女朋友也没有关系哦,保持偏差值不落下来的话。”
    ——诶?
    未花简直不敢相信她听见了什么。会有谁的妈妈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正论吗。
    仍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绿间夫人走到儿子面前,用和绿间一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上神未花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父亲和母亲的期望是让你考进东大,唯有这一点真太郎是不会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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