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36.第36Q 天台的流星雨

    搬动着大桶咖喱的高尾和成走在前面，未花带着米饭和红姜小心地跟在后面。两人进了天文部的社团活动室，未花才终于明白高尾究竟是几个意思。
    活动室里三男三女正在边聊天边等待着他们，加上他们一共八人。开门的一瞬间室内的学生们略微警戒的姿势，和发现是高尾之后放松下来互相对视的角度来看，未花非常有信心断定，活动室中之前的六个人正是三对情侣。
    她稍微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她确实是被耍了。
    无比伪善地假装自己是高尾的女朋友给大家盛好了咖喱，上神未花笑眯眯地拉着高尾暂时退出了活动室。然后——
    “你搞什么？他们为什么那么巧刚好是三对情侣？你到底参加的是一个什么鬼活动？”
    “哎呀，被发现啦～”少年完全没有觉得抱歉，反而露出蛮有趣的表情：“天文部部长那混蛋说这次是情侣限定，我才不要一个人去看流星呢，就拉你过来撑一下场子啦。”
    “高尾——！！！”
    一声怒吼中上神未花拔腿追了出去，“结果你这根本不是要帮我开解心情，纯粹的就是为了自己才叫我去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的笑声在空旷漆黑的走廊上刺耳地回荡着。
    不怎么锻炼的未花和篮球部正选相比，自然是完全追不上他的速度。试图在速度上与其比肩的后果就是，她没跑几百米就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靠在墙边。“哇，那其他人带女朋友也没有必要付出做饭的代价，为什么我就要付出做饭的代价啊。”
    “嘛嘛嘛～～那种小事无所谓的。”“对你来说当然无所谓了！”
    眼看着未花追不上自己，十分安全，高尾慢慢地走回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不过你体力也太差了吧，六月份全校都要做身体能力测试的，这个要是挂了也相当不妙的吧。”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不过我至少身体柔韧性比你强吧。”
    未花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不屑地回道。
    “呜哇，你还真是会说大话。要比赛吗？”说着，少年就蹲下做起了侧弓步，一副随时都可以来比试的样子。
    未花气得头疼，“我还没吃饭呢，烦，别理我，我去吃咖喱去。”
    二人回到天文部活动室，意外地收到了其他同学对于咖喱饭赞不绝口的好评。未花反而被夸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看向高尾，而少年拍拍她的肩：“你看，你还是稍微自信一点比较好喔。以这个作为突破口应该就能交到很多朋友了吧？”
    少女有些羞怯起来，默默尝了尝自己做的咖喱，并没有难吃到无法下咽，不如说相当美味，这给了什么都做不好的未花一个自己是料理天才的错觉——不，或许有些夸张，但她稍微有点天赋并不是错觉。
    或许真如高尾所言，这个小小的优点能帮助她改变什么，过不多久她就会明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深夜11时，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助天文部将器材搬到天台，女生们抱着油毡布铺开了一大块场地用来置放贵重的天文仪器，自然也包括到时候拿来自己坐的分。
    虽然初夏时节并不算冷，露水深重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幸好还没有换成夏季校服，不至于被冻得瑟瑟发抖。
    上神未花顺着楼梯爬到顶层，第一步踏进天台之时，眼前闯入未曾想象过的壮丽景象使她稍微惊讶到失语了：
    ——一片璀璨夺目的星河。
    如同缀满了碎钻、洒遍了银砂的闪闪发光的长河，琼顶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毫无保留地倒扣在大地上。平日里一颗两颗星并不能使人看清什么，然而今日万千星辰互相映照之中更衬托出明月的清亮。它们有的三五成群的围城一团，有的两三个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的孤独地呆在角落……那些细碎的光点仿佛极近却又极远，似乎一伸手就能握在手中，真的伸出手才发现根本无法触及，令人绝望的距离感更显得人类在星空面前是多么渺小。大片的流星拖着长尾巴似的蓝色磷光，仿佛夜幕下的彩虹，在夜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坠落到再也看不见的地平线对面，或是中途便燃烧殆尽，彻底消失于星海。
    上神未花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碎了排布完好的星盘，直到高尾的声音远远地传到耳中：“上神，上神？”
    “……啊？”
    未花将视线从银河中拉回，转到他身上。少年在夜色中招呼她过去，背景是点点夺目的星光。
    “过来过来。”
    在星光之下，上神未花这才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到少年的眼眸：与秀丽的黑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号称有着鹰之眼的高尾和成，竟然是清浅的灰蓝色瞳孔。那双眼在球场上往往投射出冰一般冷锐的视线，与同样锐利的眉峰眼角相合，给对手以强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此刻少年却掩藏了一切锋芒，拉长嘴角笑着与她说话：
    “上神，看流星雨是要许愿的啊，你来许个愿吧，万一成真了呢？”
    “……诶，那种事情我是不信的，又不是绿间。”
    “噗，小真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一本正经地许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着肚子笑弯了腰的少年补充道：“哎呀……你就假装被我骗骗吧，随便许点啥，说不定真的有神灵能够听见你的许愿呢。”
    高尾举起手数着：“你看看，要和流星许什么愿好呢，是让你的化学成绩变好呢？还是让你和小真成为朋友呢？还是让你和监督冰释前嫌呢？啊，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生日礼物圣诞礼物啥的？”
    “呸呸呸我才不许那种愿望呢！”
    少女气愤地跺了跺脚。
    ——愿望啊。
    她仰起头，沉默地远眺星空，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
    ——接着，蹲下身子，膝盖直直跪在天台水泥地上，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上神未花真的想要相信一次神明。
    少女对着夜幕苍穹，琼顶亿万繁星，轻声许愿：
    「神様よ星様よ、私、上神未花、次の全国大会に、秀徳高校が優勝を取れますようにお祈り致します。どうか、この望みを叶うように、バスケ部の皆さんにお力を貸してください。お願いします。」
    （“尊敬的神明与星灵大人啊，我，上神未花，许愿下一次的全国大赛中，秀德高中能取得冠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务必请您赐予篮球部各位以至高的祝福。拜托了。”）
    说这话的时候，高尾略略惊讶地看着未花祈祷的双手之中出现了点点微光，仿若幻觉，不知是星光，又或是萤火，逐渐飘散开来，缀在少女随风扬起的长发上。
    她闭上眼睛安静的表情虔诚得如同古罗马的基督徒，这姑娘许愿居然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最讨厌的篮球，高尾和成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摇动了一下。
    ——こりゃ反則だろう。（这是犯规啊。）
    这份祈愿就算没有流星肯接收，高尾和成也注定要擅自接收了。
    少女随即逐渐睁开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星辉的样子，满满地被他收进心里，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咻地一下，少女虔诚的表情消失了，未花满脸不爽地转过来：“你笑啥。”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意外呢，你居然许了这种愿望。”
    少女认真地思忖道：“唔……其他的事情，我想实现的话自己努力就能实现了。而且说不定上次秀德输了就是因为我——”
    “哪里哪里不是你的错啦，”高尾摆摆手，“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幸运物上，小真也是比谁都清楚的，不然他为什么还要每天加练，努力训练正是尽人事最重要的一部分呀。”
    少年露出沉静的笑容，伸出手问道：“上神。能把手给我吗。”
    “……诶？”
    未花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搞事，刚想拒绝，高尾已经主动伸手拽过她的手指——于是也失去了拒绝的借口。
    他轻轻托着未花的手，像是要完成一次庄严的册封，后撤一步单膝跪下，将头低下，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额头碰上了她的指尖。
    夜风穿过指缝之间，带着少年与少女颤抖着的体温。
    他事后常常回想起那个人特别渺小，被星空完全笼罩的场景。天顶划过的流星，少女虔诚的祈祷，怀中飘出的萤火，风中神灵的歌谣，仿佛叙事诗中的章节，连他都不敢随意破坏的画面：
    高尾和成以骑士之姿，敬以同样虔诚的回应：
    “我答应——我保证，下次全国大赛，秀德绝对会取得优胜的。”
    他在流星的见证中做出了牢固不破的誓言。